书城传记民国四川第一家--刘湘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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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叔侄争霸

刘文辉发迹史上离不开的几个人刘文辉13岁时离家赴成都读书。送他到省城的是他的大哥刘文渊,字升庭,生于1874年,是前清秀才,担任过四川省咨议局议员。在刘氏家族内部,刘文渊一直是实际上的掌门人,也是刘氏祠堂声望颇高的族长。

四川省咨议局成立于1909年10月14日。清朝末年,立宪派呼声空前高涨,清廷不得不顺应民意,在各省成立咨议局。这是以官僚、士绅和社会名流为代表的一个地方民意机构,各省选出来的议长如江苏省张謇、湖北省汤化龙、四川省蒲殿俊等,大多是立宪派著名人物。各省咨议局的成立,使立宪派获得了进行合法斗争的场所。在清政府制定的《各省咨议局章程》中,对咨议局议员和选秀才资格作了如下规定:“男子须满25岁,曾办学务或其他公益事业满三年以上著有成绩者,中学或同等学堂以上毕业者,有5000元以上营业资本及不动产者,始有被选举权。”从这个条款看来,要求确实不低。刘文渊能名列其中,也说明了他当时的社会地位。

辛亥革命后,刘文渊又考入四川省法政学堂。这所学堂始创于1903年,初称“课吏馆”,又称仕学馆,1905年四川总督锡良将其改办为四川法政学堂,是四川大学法学院的前身。刘文渊从这所学堂毕业后,曾在大足、安岳县任过知事等职,后来也担任过四川省高等审判厅厅长。刘文辉是刘家的老幺,从小便得到全家人的呵护,作为刘家的老大,刘文渊对老幺尤其尽力。

1917年,孙中山在广州发动护法运动。那年夏天,刘文辉从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刘文辉第一个投奔的是他的同学邓锡侯。邓锡侯(1889~1964),号晋康,四川营山县人,家庭出身贫寒,8岁丧母,10岁丧父,全靠舅母文氏抚养成人。少年时就读于乡间私塾,后被保送到保定陆军军官学堂第一期深造。辛亥革命前夕,邓锡侯结识了一些革命党人,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邓锡侯尚未从保定军官学堂毕业,就毅然回四川参加了新军,在第十七镇六十五标当教练官和帮带。刘文辉晚邓几届入学,又规规矩矩读完了全部课程,等到刘文辉毕业时,邓锡侯已经升任川军第二十三军二师五团团长,驻防在成都市北校场。

对于刘文辉的到来,邓锡侯表现出了非常的热情。趁着酒醉话热说出了想法,要将刘文辉留在自己部下。邓锡侯是个性情直爽的人,同时又说了他的担心:“我这儿池子小,不一定能养得了你这条大鱼,是留还是去,完全由你自己决定。”刘文辉踌躇片刻,回了句话:“等我先回安仁拜见父母,工作的事以后再从长计议。”其实,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自己也是从保定军官学堂毕业的,在大不了几岁的同学手下干事有点不光彩。另一方面,毕业前夕大哥刘文渊已经托人给他带了信,让他迅速回家,工作之事已有所安排。

所谓“安排”,是想让刘文辉到此时已经发迹的刘湘部下做事。刘文辉在安仁老家休息了几天,就由大哥刘文渊陪伴赶赴成都,直奔刘湘公馆而去。这天,刘湘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席间,对这个刚从军官学堂毕业的小叔赞不绝口。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一谈到安排工作之事,刘湘却将话题转开了。刘文渊听得有点不耐烦,单刀直入地问:“小六叔的事,到底安排还是不安排?”此时刘湘也只好实话实说:“不是我不安排,早先我曾立了条规矩,不在军中安排自家的亲戚。如今破了规矩,恐怕有人要说闲话。”刘湘说的是实情,在四川军阀中,刘湘确实是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的一个。

不过,对于小六叔刘文辉的工作,刘湘也早已有所考虑。他不肯把刘文辉安排在自己的部下,当即给川军第二师师长刘存厚打了个电话,又写了一封信,让刘文辉去见刘存厚。就这样,刘文辉成了刘存厚部下的一名上尉参谋。一毕业就当上了上尉,不能不说是刘存厚的特殊关照,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刘湘的深情厚谊。

对于这一番求职的际遇,刘文辉、刘文渊兄弟间曾有过一次交谈。

刘文辉说:“要讲真心话,纵然是他(刘湘)留我,我还要考虑考虑,叔侄在一起做事碍手碍脚,不是个味道。你升了官,人家说是抱了粗腿凭路子。我偏要自己去闯,我就不信,胜不过他刘湘。”

刘文渊听出了他话中的危险信号,挡住了话头说道:“年少意气盛,固然也算正常,但是为人谦虚谨慎,更是至关重要,请六弟切记。”

刘文渊带着刘文辉到了刘存厚那儿。刘存厚满面春风迎出大门,和刘湘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刘存厚是晚清派往日本留学的“士官生”,应该说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他对刘文辉的才华十分赞赏,这让刘文辉感到颇有几分得意。私下里和朋友聊天,刘文辉语气中带有一丝愤懑,讥笑刘湘有眼无珠,不识人才。这话后来传到刘湘耳边,他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刘文辉在刘存厚部下任上尉参谋期间,四川发生了一系列纠缠不清的内战。如前所述,刘存厚这个军阀奉行的是“有奶便是娘”那一套,哪个势力大就跟随哪个。打来打去,国内政治形势又是一变,张勋拥护溥仪复辟时,封了刘存厚四川督军,并授予三等男爵。但是刘存厚没有高兴几天,随着孙中山在南方成立军政府发动北伐,刘存厚被众人指作复辟派,被唐继尧领导的靖国军赶出了四川,逃往陕西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让刘文辉再依附于刘存厚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于是刘湘又出面援手相助,在询问了刘文辉的想法后,将这位六叔推荐给川军驻乐山第八师师长陈洪范。天地混沌,风云际会,各个军阀之间都在谋求发展,差的是人才。听说刘文辉是保定陆军军官学堂毕业的,又是刘湘的小六叔,陈洪范做了个顺水人情,刚一到任,就任命刘文辉为第二十九团第二营营长。其后五年间,刘文辉的官职一升再升,先是当上了第二十九团团长,然后当上了第一混合旅旅长,直接隶属于刘湘领导,很快完成了由一名下级军官到川军将领的过渡,同时也意味着,刘文辉翅膀硬了,他可以自立门户了。

事情后来的发展也正是按照这条轨迹进行的。

几场军阀混战打下来,四川出现了封建割据的局面,军阀们占山为王,各自划出一片防区,征粮征税,搜刮百姓。刘文辉在外头混了几年,对这一套手法已经十分熟悉,带领部队马不停蹄直奔叙府(今宜宾市),发动叙府人掀起了一场驱赶滇、黔军的运动。中国人固有的家乡观念帮了他的忙,叙府人和其他四川人一样,对那些爱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的云南、贵州军人早已感到深恶痛绝,听说刘文辉要为四川人撑腰,一时间城内标语传单满天飞,游行队伍不断。得民心者得天下,没用多长时间,刘文辉便牢牢地占领控制了叙府这块地盘。

刘文辉在总揽了驻防叙府地区的军、政、财、文教大权后,为了进一步扩大势力范围,开始了至关重要的一着棋:请他的五哥刘文彩出山,来叙府担任船捐局局长兼四川烟酒公卖第二十分局局长。从此以后,刘文彩成了刘文辉军事集团的财政总管。

叙府地处川南,管辖十三个县,是长江起点第一大城,又是云南、贵州入川交通要道。刘文辉控制叙府后,经过两年多的经营,便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恍若太平盛世一般。有一天黄昏,刘文辉站在城外的翠屏山上,凝神环眺滚滚东去的长江,心里不由得升腾起满腔得意之情。扼守住了叙府,他就等于占有了天府四川的半壁江山,这里正是他今后统一全川的策源地啊!

刘文辉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刘文辉十六七岁的时候,由他父亲刘公赞作主,为这位在外求学读书的儿子订了一门亲事。女方姓高,是安仁镇附近塘场一位土财主的女儿,人长得一般,但符合刘公赞心目中的审美标准,丰乳肥臀,一看就是个能干活、能生娃儿的女人。那时候刘文辉正为自己的前途操心,夏天学堂放假回家时,他见到了这个女人,心里并不太愿意。但是想到父母之命难违,也不好多说什么,悻悻地走了。

保定陆军军官学堂的前身,是袁世凯担任直隶总督时创办的北洋武备学堂,从历史渊源上讲,是清末北洋各军事学堂的延续和发展。辛亥革命后,袁世凯当上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其在保定开办的北洋武备学堂也随迁北京,同时在原地开办了保定陆军军官学堂。这是一所相当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军事学校,较之以往的中国军校,保定军官学堂形成了完整、正规的规章制度。国民党许多高级军官都是毕业于这所学校,如蒋介石、陈诚、张群、孙传芳、李济深、商震等。

能进入这所学校里读书,对于刘文辉来说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

保定军官学堂奉行西方“军人不得干政”的原则,对学生实行严格管理,要将学生塑造成无条件服从命令的职业军人。学堂里的学生成分复杂,有的来自南方,受革命思想影响较重;有的从不过问政治,只顾埋头读书;有少数满族权贵的后代,虽然脑后少了根长辫子,思想上仍然是清王朝的遗少;也有出身官僚富豪家庭的学生,受不了学校清规戒律的管束,暗地里吃喝嫖赌,贪图享乐。在这么一种复杂的环境中,刘文辉自重自律,课堂上认真钻研功课,课余时间三五成群,或漫步郊外踏青,或集聚静室讨论,日子过得也还愉快。

只是有一件事,在刘文辉心中难于释然。暑假回家时,父母媒妁之言为他相中的那个小媳妇高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依了父母的意思同高氏结婚吧,确实心有不甘;不依呢,又觉得对不起父母的一片苦心。1913年除夕这天,刘文辉和一群同学出外郊游,回到学校后,心中不知为何空落落的,莫名其妙泛起一阵惆怅。他伫立在窗前沉思了一会,折回来坐到桌前,展开信笺,提笔给父母亲写了一封信:父母亲大人钧鉴:今夕何夕,新岁之除夕也,遥望云天,能不驰慕!

儿来京师,已二年矣,惟见故都城墙雄伟,宫殿壮丽,庙堂宏阔,牌楼谐趣……凡此皆非言语所能状述。昔读古文,常以两都作为佳作,盖张衡尽述东西两城之繁华妙景也。如张衡再生得见今之北京城,恐将为其作品羞也。盖京师之繁华犹十倍于古两都也。然亦勿庸责彼,时代不同有以至此耳。

蒙双亲怜爱,为聘高氏女,然校规甚严,在校不予婚假,故婚期以延缓为宜。

新年临近,春回大地,至望全家老少,均各安泰,专此恭请福安。

写完落款和日期,刘文辉把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第二天,他将这封信寄出去后,心情忽然觉得好了许多。

不过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不久,刘文辉收到了家里的回信。回信由大哥刘文渊执笔,除了鼓励他好好学习,为国效力外,关于与高氏结婚一事,信中转达了父母的意思:婚姻大事已定,不能当做儿戏,聘礼也早已送到女方家中了,乡梓邻里都已知晓,盼望刘文辉能早日回乡成亲,了却父母亲的一桩心愿。

1914年夏天,刘文辉利用学校假期回到了安仁老家,正式与高氏举行了婚礼。婚事办得十分热闹,刘文辉是刘公赞家的老幺,又是在外读书的洋学生,乡亲们自然格外看重。刘公赞也慷慨解囊,拿出了平日的积蓄,要把幺儿子的婚事办得风光体面。

这次结婚,刘文辉一共在安仁老家呆了十天。

然而这短短的十天,也是刘文辉与高氏之间的全部婚姻生活。

婚礼结束后,刘文辉告别家人和新婚的妻子,回到了保定军官学堂。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年,直到1917年从保定军官学堂毕业,刘文辉才重新见到了妻子高氏。可是这时候的高氏,已经失去了早先的光鲜和灵性,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木讷而呆滞。

刘公赞有六个儿子,刘文辉是最小的老六,他娶的妻子高氏,自然是刘家的幺媳妇。过去那些大户人家,有数不清的规矩和繁文缛节,她不仅需要处理好与公爹公婆的关系,还需要处理好与那些妯娌之间的关系。对于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媳妇来说,要处理好这些关系并不是件容易事。另外,丈夫刘文辉与她结婚后,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每次对她说话总板着一张脸,仿佛是她上辈子的债主,这一切都被妯娌们看在眼里。何况,刘文辉结婚三年没有回家一次,显然是对高氏没有什么兴趣,这更是使得那些妯娌们看低了这个幺媳妇。久而久之,高氏变得越来越呆板。叫她扫地,她经常拿着扫帚站在门口出神;叫她收碗,又往往会将碗碟掉在地上摔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等刘文辉从保定军官学堂毕业时,高氏已经成了个神经轻微错乱的病人。

刘文辉在刘存厚部下担任营长后,曾经回过一趟老家,完成了他人生中的另一桩大事:娶了第二位妻子李氏。

这一桩婚事,仍然是其父刘公赞“干预”的结果。眼看着高氏疯疯癫癫,刘公赞心中直叫苦,有时候甚至当着高氏的面公开埋怨:“瘟神呀,怎么把瘟神请到家里来了?”刘公赞让长子刘文渊代他写信,征询刘文辉的意见。刘文辉显然对婚姻丧失了信心,每次回信都是避而不提婚事。后来,终于还是经不住家里人的软磨硬泡,总算松口答应了一句话:有合适的也行。刘公赞就是等着这句话。收到信后立马放出口风,刘家老幺要再娶媳妇。话一传出,说亲的媒人踏破了刘家门槛,经过一番反复比较挑选,选定了李某的女儿李氏。

李氏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却也是个大家闺秀,生得眉清目秀,仪容端庄,且长于女工,能做一手精致的刺绣活。刘文辉请假回到安仁与她见了一面,心里有几分满意。但是,李氏却提出了一个条件:她不能和高氏在一起生活。

李氏提出的条件既合情又合理,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经过和家里的父母、大哥等人商量,决定让高氏仍然住在安仁刘家,新娶的太太李氏则跟随刘文辉,在乐山县城北街租了两间民房住了下来。也许是刘文辉感觉对第一个妻子高氏有愧,现在娶了新妻,态度变得格外殷勤,每有空闲时间,便教她读书写字,不到两年时间,李氏就已经能够看懂一些简单的通知、便条了。刘文辉对李氏的评价比较高:“娘子心灵手巧,应学识字读书,交际场中,可以出面应酬。”后来还给她取了个名字:李助乾。1919年,刘文辉人生中接连遭遇了几桩大事。

这年他刚参加驱逐滇军之战,一连打了几个胜仗,正当庆功之时,从老家安仁传来了父亲去世的噩耗。这个消息恍若晴天霹雳,使刘文辉十分悲痛。当时战斗正在紧急时刻,不能回家奔丧,刘文辉只好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他写道:“儿文辉奉命参战,忠也;回家奔丧,孝也;忠孝不能两全,舍孝取忠,非儿之决裁,实乃形势所迫。父卧病床,儿既未能亲侍汤药,父瞑目长眠,又未能扶柩入土,人子之罪,无与伦比。”过了三个月,又传来他母亲去世的消息。

也是在这一年,妻子李助乾生下了大女儿刘元恺。但是,自从这次生育后,李太太再也没有生过孩子。究其原因,是连绵的战争期间跟随刘文辉行军打仗,带着未满月的婴儿在山路上流离颠簸所致。不仅不能生育,还留下了关节炎、风湿病等一些病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文辉和李助乾结婚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按照传统的道德观念看,没有儿子等于没有后代。为此,刘文辉心里不免有点暗暗着急。或许是李太太看出了刘文辉的心病,找到一个机会,对丈夫推心置腹地说:“自乾,我对不起你。每当看到别的人家那些男娃儿,我就心如刀绞,我不能让你没有后代啊。”

刘文辉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里盘算。其实,他对这件事早已有所打算,几个月前给远在安仁老家的大哥写了封信,谈到了自己的苦恼。前不久,已经收到了大哥的回信,说在大邑唐场物色到了一个女子,名叫杨蕴光,日前已托媒人说妥,只等刘文辉抽时间回安仁老家办理这桩婚事。这个夜晚,刘文辉拿出了大哥的信,将事情的原委给李助乾说了。李助乾心里像塞堵着一团乱麻,内心充满了矛盾。面对即将再娶新妻的丈夫,她默然掉下了一颗泪珠。刘文辉替她抹掉了眼泪,抚慰良久。直到李太太点了头,夫妻俩才安然入睡。

杨蕴光人长得十分清秀,艳丽中透出聪慧,妩媚中透出精明,有风韵有魅力,又天生是一副大胆泼辣的性格。自从刘文辉将她娶进门后,这位“辣美人”深得宠幸,刘家家庭内部的事务无论大小,全都交给了杨蕴光处理。有时候她连军务也爱插手,被人讪称为“半个军师”。刘文辉手下的部属有什么事,往往事先要走她的路子。

有这么一件事。刘文辉的亲信副官杨炳云早先当过土匪,后被刘文辉收编,因他是袍哥头子,在江湖上吃得开,刘文辉颇有倚重之处,因此在许多事情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怎么认真。放纵的结果是杨炳云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次,杨炳云带着几个弁兵去绑了一个“肥猪”,被绑的“肥猪”名叫白治平,绰号白胖子,是杨森手下师长白驹的三哥,家中极为富有。杨森下野后,其部下也随之失势,白胖子便跟着倒霉。绑架那天,偏偏白胖子的办公处有很多人,见穿着军装的杨炳云公开“绑肥猪”,围着那辆吉普车不让走,口口声声嚷嚷要去报警。杨炳云气急败坏,从腰间掏出手枪朝天放了几枪,骂骂咧咧吼道:“格老子的,再不上车毙了你个龟儿子!”不巧的是,这件事正好被前来成都公干的国民党要员伍朝枢亲眼看见了,心中愤愤不平,第二天便上门来找到刘文辉,责令他派人调查。刘文辉听后大为光火,当即下令把杨炳云押往“三军联合办事处”(相当于城防司令部),准备处以极刑。杨炳云的老婆得知消息后,吓得魂飞魄散,来向杨蕴光求情。杨蕴光为难地说:“这件事确实让军长面子上难堪,如今人在军法处,只怕要回来也难,再说也不好开口呀。”杨炳云的老婆知道杨蕴光有贪财的毛病,忍痛割爱拿着一件价值万元的稀世珍宝再来求情。杨蕴光见了宝物爱不释手,不知给刘文辉吹了多少枕边风,终于把人放了。

为了聚敛钱财,维系军阀集团的收支平衡,刘文辉专门有一支贩运烟土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头头叫胡子运,名义上挂着块禁烟处处长的招牌,暗地里从西康往成都贩运烟土。在成都方正街的刘公馆里,专门设有一座烟库,钥匙由杨蕴光亲自保管,每次到了烟土,也由杨蕴光经手分配,由此可见杨太太在刘家的地位。

刘文彩曾经在安仁为其胞弟刘文辉修建过一座公馆,1942年春,刘文辉回老家接收房子,杨蕴光陪伴随行。按照刘文辉的安排,公馆的房子分配给二太太李助乾和三太太杨蕴光各一套,杨蕴光特地选定了一套宽畅的院落,自己又不想住,干脆让娘家亲戚搬进去住了。二太太李助乾分到的那套院落小一点,她情绪上不大愉快,再说一时也用不上,于是这套院落只好托给刘家管田产的一位何姓管事照看。至于那个神经错乱的大太太高氏,根本就没列入分配人员的名单上。

有趣的是,杨蕴光分到那套院落后,一直没有搬进去住过,但却大兴土木,对房子内部进行了一番翻修改造。刘家人私下嘀咕:“费钱费力建了房子送她,她还不满意呢!”认为杨蕴光如此做使刘家很伤面子,因为改建之前也没打声招呼。这话传到刘文彩耳边,他笑着对几位弟兄解释说:“杨蕴光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界自然也高,她看不惯,觉得公馆修得土气,要改建一部分也属正常。”十几年后——那已经是建国以后的事了,报纸上将公馆内部修建有金库一事披露出来,刘家的后裔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杨蕴光改建房子,是在修建地下金库。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杨蕴光不仅很有敛财手段,其掌管的财富也绝对是不容小瞧的一笔数目。

军阀们弱肉强食的“鱼虾规则”

唐德刚先生认为:中国近现代史上最糟乱的一段时期,是民国初年的军阀时期。这个军阀时期是从袁世凯死亡之后才正式开始的。因为在帝制前,袁氏主政下的北京政府,还勉强是一个可以号令全国的政府,地方军事头目还不能目无国家法纪,肆意横行。袁氏一死,国家瘫痪,全国皆兵,政客纵横,中国近现代史正式进入一个军阀时期。所谓“军阀者”,便是一个军人拥兵自重,甚或割据一方,在名义上,他还是国家军政体制上的一个有名分的单位,但是在实际运作上,则是不受政府法令约束、自作自为的独立王国。在中国的传统历史里,通称为藩镇。用句直白的话说,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具体到四川军阀,这些军阀们“比较年轻,缺乏外事经验,远离中国的革命中心,在地方军队中升迁甚早,而且升迁的目的就是为了升官,并不是为了什么主义。这种狭隘眼界所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坚持顽固的地方主义。他们对个人军队和地盘的关心,往往超过他们对整个四川的福利的关心。”

1926年前后,刘文辉占据了以叙府为中心的20多个县,实力日渐强大。有句话说,后来的强盗总是比前辈强盗更胆大。作为四川军阀的后起之秀,刘文辉充分彰显了军阀内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弱肉强食的规则,在兼并、收编、挖墙脚、扩充武装实力方面毫不逊色于他的前辈。

当时刘文辉的军部驻在成都,而从叙府、乐山至成都的通道,则为盘踞在雅安、西昌、彭山、双流等县的西康屯垦使刘成勋所遮断。这就成了刘文辉的一块心病。

刘成勋(1883~1945),字禹九,四川大邑县人。1902年,刘成勋、陈洪范等5个大邑考生考入四川武备学堂,这件事成为轰动地方的一件大事,给年幼的刘湘、刘文辉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小时候,刘氏家族的孩子们是把刘成勋当作英雄顶礼膜拜的。刘成勋曾先后当过四川陆军参谋长、旅长、师长、军长。1922年,他被推举为四川省临时省长。

提到刘成勋当临时省长的过程,也颇有趣。省议员们开会那天,刘成勋事先收买的一伙人乔装打扮成樵夫模样,挑着柴草,别着腰刀,分别沿着不同的路线来到省议会大院门口。忽然,后边有几个手持木棍的人追赶过来,樵夫们跑进会场,后面手持木棍的人也追进会场,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打。刹那间,桌椅板凳和门窗玻璃被砸得七零八落,正在开会的议员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木讷的站着发呆,机灵的拔腿就跑。省议会厅被砸,使议员们认识到刘成勋不好惹,第二天重新召集开会,议员们已经很乖巧了,选举省长时纷纷投了刘成勋的票。因此,事后有人说,刘成勋的“民选省长”一职,是靠打砸抢得到的。

刘成勋有个绰号叫“刘水漩”。在四川话中,“水漩”有不负责任、老奸巨猾的意思。他长期占据雅安一带,为人不讲信义,做事像“水漩”一样圆滑,性情也让人难以琢磨。据他家祖传的家谱记载,刘成勋是刘备的后人,平时刘也喜欢以刘备后人自居。遗憾的是,这个自命为刘备后人的人并不是什么好货,他在防区内巧立名目,大肆搜刮杂税、特捐和烟捐,老百姓十分反感。搜刮来的钱财,他首先想的是装进自己的腰包,对士兵的薪饷经常拖欠,因此部属也同他离心离德。更要命的是,当时四川边区经济困难,粮饷缺乏,刘成勋便下令让部队在荒山野岭开荒种鸦片,如此一来,大多数士兵成了阿芙蓉瘾君子,军心涣散,纪律松弛,没有什么战斗力。

1926年春夏之交,刘文辉策划了一出“夜袭蔡州”的好戏,准备突夺新津、直捣雅安。可惜好戏还没来得及上演,就被刘成勋侦察得知。他严加防范,使刘文辉的行动未能得逞。

第二年初,听说刘成勋投靠刘湘,准备组成联合阵营向“保定系”开刀,刘文辉大为不满,干脆撕破脸皮,直接向刘成勋叫板。刘文辉有个幕僚班子叫做“编纂委员会”,网罗了一批政客和文人,作为刘掌控舆论的班底,刘文辉授命这班人起草了一份声讨刘成勋的通电,洋洋二千余言,在列举了刘成勋的大量罪行后写道:“虽不能护革命之幸福,岂能长受军阀之余殃。应请将误国误民、非驴非马之假革命刘成勋,夺去军长头衔,交付人民审判。”在讨伐刘成勋的通电刚刚发出后,马上就有刘成勋部下第一、二、三师的三个师长刘国孝、陈鸣谦和孙涵见风使舵,被刘文辉分别委以第五、六、七路司令职衔。刘成勋部的边防军正副师长羊清泉、贺中强,也被刘文辉委任为川康边防军正副司令。其他如三师副师长杨芳毓、旅长敖向荣等,也在一夜之间由刘成勋的部下变成了刘文辉的部下。利用金钱拉拢收买人心,是刘文辉的惯用手段。这一次,他又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部下纷纷倒戈时刘成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有动手,刘成勋的部属已被肢解,其防地已成了刘文辉的囊中之物。

是年6月初,刘文辉组织3路人马对刘成勋发动猛烈攻势。兵临城下,刘成勋也发了一个通电,电文中说:“勋与辉同乡共事,自问有德无怨,突来攻击,其目的何在,索解殊难。”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委屈和不解,也让人有几分同情。但刘成勋在军阀中混了那么久,有个道理他不知是没弄明白还是装糊涂,在那个靠武装实力说话的年代,抓住了枪杆子就得到了天下,人家要打你,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套用现代的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

包围了刘成勋之后,刘文辉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刘军长,你是老前辈,如今时代不同了,请你打个让手,我要到雅安来。”雅安是刘成勋的防地,刘文辉在电话中公开摊牌,意思很明了,什么这主义那主义,其实都无甚关系,他要的就是对方的防地。

围城之中,刘成勋已如惊弓之鸟,只顾自己落荒逃命。逃到荥经县,他原先的部下羊清泉已经倒戈,城头变换大王旗,此时也拒绝让刘进城,刘成勋只好折身再找去处。屋漏偏遇顶暴雨,正当狼狈逃命之际,又遇到一群土匪的袭击,刘成勋侥幸逃脱,面对跟随的几十个残兵败将,他百般无奈,感叹不已,只好让部下通电刘文辉,声称即日下野。刘文辉接到通电后,嘴角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通电让各部“保护禹公回籍”。

刘文辉兼并刘成勋的部队之前,刘成勋部有枪14000支。经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刘文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迅速将这支人马收编为手下部属,他的队伍再一次壮大了。

而刘成勋下野后,回归故里大邑县当了一名寓公。他在银屏乡鸳鸯村修建了一座公馆,共有房屋20多间,每天饮酒解闷,越喝酒量越大,据说最多一次能饮3斤泸州大曲。平时无客人时,便独坐“望月楼”中静悟参禅。1945年12月,刘成勋突然中风病死家中,此后,其妻刘太太将全家迁入大邑县城城隍庙街刘府居住。过了两三年,刘家失窃,孙中山当年馈赠给刘成勋的三件宝物象牙宝塔、象牙球和狐皮裘短大衣被盗,案发后刘太太到县府告状,县长将这个情况呈报给时任省政府主席的王陵基,王拍案大怒:“川军老首长家也遭抢了,这还了得!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后来县府查案半年多,也没有着落。建国后,这三件宝物竟在刘文彩的公馆里查出。据说,是大邑地方的土匪头子郭保之抢劫后,献给安仁公益协进社总头子刘文彩的。历史的恩怨总是这么错综复杂地纠缠着,让人欲说还休。

军阀之间的派系,多是缘于利益关系而结成。即使同一个派系的盟友,也并非铁板一块,睡一觉,第二天早晨醒来,便有可能已经转变成了政敌。比如刘文辉最引以为得意的“保定系”,原是为对抗刘湘、杨森为首的“速成系”而结成的军事集团,也曾经因争斗利益而到了土崩瓦解的边缘。

“保定系”的几个代表人物是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邓、田两人中,田颂尧虽说是国民军第二十九军军长,但军事实力不如刘文辉。因此凡事总得让着刘文辉几分。加上此人性格圆滑而平庸,刘文辉便经常取笑他。有一次,田颂尧掸帽子上的灰尘,不慎将帽子掉落在了地上,刘文辉乘机挖苦说:“连帽子都拿不稳,位子只怕也要丢啰。”类似这样的话听多了,田颂尧嘴上没说什么,心中的郁闷却是可想而知的。

矛盾和积怨是一点点增加的。田颂尧控制着四川兵工厂,委派其部下师长王思忠掌管,所造出的武器打算用以扩张自己的部队。这个王思忠胆子也大,造出的枪弹竟敢不交给军部,全拿去武装了自己的队伍。田颂尧忍无可忍,关了他的禁闭。谁知刘文辉却乘虚而入,秘密派人前来做王思忠的工作,将其一个旅的部队收编到了自己名下,并且派人偷袭兵工厂,抢走了一些枪支弹药。这种挖墙脚的举动使田颂尧大为光火。过了不久,刘文辉又故伎重施,将田颂尧的教导团团长帅国祯收编,委为第十三旅旅长。至此,田颂尧与刘文辉的矛盾逐步升级,渐趋表面化了。

恰在此时,刘文辉又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保定系”的另一位老同学。此人叫余安民,曾当过川军旅长,后来告别军旅生涯回温江老家赋闲。刘文辉和余安民原来关系不错,但是刘文辉是个倨傲待人的性格,这几年宦途升迁顺利,更是变得踌躇满志。他在大街上见了老同学余安民,当着众人的面说道:“你不是在家打酱油吗?”说人打酱油在四川是看不起对方的意思,正巧余安民家里也开了一间酱油铺,余安民认为这是莫大的侮辱,当时扭头便走,心里发誓要想办法整垮刘文辉。

得知刘湘与刘文辉叔侄之间矛盾很深,余安民决定去刘湘处游说。他给刘湘出的主意是联合田颂尧对抗刘文辉,并拍着胸膛表态,他愿意前往田颂尧部做联络工作。刘湘欣然点头,当面许诺:如果联田打垮刘文辉成功,便委任余安民为师长,并奉送10万大洋。

余安民到了田颂尧的驻地,将刘湘的意思添油加醋地一说,田颂尧满口答应。就像一个装得满满的炸药桶,现在只差一根导火索了。过了几天,这根导火索终于被点燃了。刘文辉有个副官叫李全安,原是个袍哥小头目,打探到田颂尧的队伍要从成都到绵阳,准备在途中拦劫。这个阴谋传到田颂尧耳里,他大发雷霆,咬牙切齿,决心与刘文辉一决雌雄。

双方争斗的焦点是田颂尧掌控的四川兵工厂。1932年10月下旬,刘、田两军在成都街衢巷口构筑工事,双方摩拳擦掌,又一场恶战眼看就要开打。成都士绅及社会名流连夜在市商会召开紧急会议,公推曾经当过四川都督的尹昌衡等会晤刘文辉、田颂尧。尹昌衡愤愤地说:“日前已和衮衮诸公议定,避免省会地方糜烂。当时刘文辉、田颂尧满口表示赞成。言犹在耳,而夜间又大干起来,置全市民众生命和财产于不顾,刘、田二氏失信于民,无人格,至于此乎!”尹昌衡亲自去找刘文辉、田颂尧,可是刚刚出门,城内枪声大作,著名的成都巷战已经打起来了。

战争最终以田颂尧的战败而告终。见田颂尧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另一个保定系的人物邓锡侯出面了。他的角色是和事佬。邓锡侯出面约请刘、田双方在他的军部会面,一手拉着刘文辉,一手拉着田颂尧,说道:“你们两个都不对,彼此认个错,以后好生过。来,你们两个互相鞠个躬!”鞠过躬后,刘文辉脸色变得和悦起来,说道:“我们保定系以后要团结,共同对付刘湘。”田颂尧脾气倔强,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不服气地说:“此次战事好比一场赌博,我不幸而输,没有话说。现在愿将部队交出来,任凭收编。本人自愿下野。”

他说这番话并非本意。何况,即便田颂尧愿意下野,他的那些悍将骄兵也不会答应。果然,这次“和谈”之后一星期,刘、田双方的军队又打了起来。再打的结果还是田颂尧战败。田颂尧被围困在成都北门文殊院寺院里,弹绝粮尽,他与胞弟田泽孚抱头痛哭:“天呐,想不到我的事业就此完了。”围绕在他左右的侍卫为之动容。

田颂尧失败了,他只能暂时夹起尾巴做人。四川军阀间的混战,头绪众多且情况复杂,今天的胜者明日也许成败将,今天的败将明日也许是胜者。田颂尧像头受伤的野兽,静静地蛰伏在一个角落里舔着伤口。等到条件一旦成熟,他将东山再起,再为自己的政治利益而战。而他与刘文辉的关系,也要根据各自的利益经常进行适当调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四川军阀玩政治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刘文辉、田颂尧在成都的这场厮杀,刘军死6000多人,田军死4000多人。双方伤者又有万余人。据当时华大社会调查团与红十字会统计:成都四圣祠、平安桥、衣冠庙、文昌宫等地死亡百姓8140多人,因战祸逃走他乡的难民27200人。“四川王”的陆、海、空、神四路纵队四川军阀混战,长期厮杀,此消彼长,到1927年,只有两大对立的派系最为庞大。一是以刘湘为首的速成系,主要骨干有杨森、唐式遵、潘文华、王缵绪、王陵基、郭昌明、鲜英等;另一是以刘文辉为首的保定系,主要骨干有邓锡侯、田颂尧、向育仁、孙震、陈书农、黄隐、夏首勋、董长安等。

刘湘据有川东防地,以重庆为根据地,控制长江上游咽喉。他的野心很大,曾经在万人大会上放出狂言:“中国历史上四川人没有出过投鞭黄河,饮马长江的人物。”言下之意不表自明,他不仅要独占四川,还觊觎中原。而要实现这个野心,靠的是军队。

刘湘的军队,有陆、海、空、神四个军种,人们称之为“四路纵队”。

陆军:第一师师长唐式遵,第二师师长王缵绪,第三师师长王陵基,第四师师长范绍增,教导师师长潘文华,模范师师长刘湘兼任。还有机关枪司令刘炳勋,工兵司令蓝田玉,川东边防军第一路司令陈兰亭,川东边防军第二路司令穆瀛洲,川东边防军第三路司令魏楷。此外,在重庆临江门杨家花园有座兵工厂,有300台机床,3000工人,制造手枪、捷克式机枪和中、小迫击炮。

而刘湘的军队中最有特色的是空军、海军和神军。

1929年,刘湘着手筹建空军。先派吴蜀奇等人到法国购买飞机、学习飞行技术、聘请教官和机械师。1931年春天,刘湘的航空司令部在重庆广阳坝成立,刘自兼空军司令,委任蒋逵为副司令。

蒋逵,又名蒋正鸿,字云逵,四川巴县人。中华民国成立后,蒋逵是袁世凯派往英国学习的第一批飞行员。蒋逵学成归国后,曾参与过为北洋政府筹建空军的工作,随着北洋政府的衰落,他除了几次“免费空中旅游”外,似乎什么也没有做成,满腔抱负一直得不到施展。刘湘得知有这么个人才,便热情相邀。蒋逵一到四川,即向“四川王”刘湘提出创建海军、空军的建议,刘湘拍手称快,大为赞赏,并对他委以重任——不仅让他担任空军副司令,还在海军中担任川江舰队司令兼“长江”号舰长。

刘湘对新创建的空军、海军抱有很高的期望,可是实际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1929年9月,广阳坝飞机场破土动工。刘湘调集了一个团的兵力,当年就将这个占地200亩的机场修好了。所谓“飞机场”,在今天看来很不像个样子,仅仅只是一个平整了的土坝子而已,只能应急性起降小型飞机。但是在从来没有见过飞机场的刘湘眼里,这个土坝子承载了他的太多梦想。刚刚修好,他就迫不及待地从美国购回了一架“华可”型飞机,高薪聘请了德国人亨利进行试飞表演。十分糟糕的是,表演时亨利意外地将炸弹投到了参观表演的军队学员队伍中,当场炸死炸伤学员100多人,搞得“四川王”很没面子。

不过刘湘毫不气馁,1931年春,他又从法国购回一架新式战斗机,并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进行试飞。不过试飞那天,飞机冲上蓝天,在高空中翱翔盘旋了几圈,刘湘激动得站起来,频频朝空中招手致意。正在得意之时,那架飞机拖着一尾白烟,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了下来,一头扎进了长江。飞行员王仲荣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接连遭遇了两次失败,刘湘变得谨慎了些,但是发展川军空军的初衷却并没有改变。之后,在蒋逵的指导和帮助下,终于试飞成功,刘湘的空军梦总算成真了。然而成功仅仅只是象征性的,在实际战斗中起不到多少作用,刘湘当时购买的飞机多半都是些过时了的双翼民用飞机,根本不具备轰炸能力。每次去扔炸弹,都需要士兵们将迫击炮弹装进机舱,带到天上去再用人工投掷。有时候引信失效,迫击炮弹落在松软的地上,并不能起到轰炸作用,顶多也只能在地上砸个坑。四川当时著名的民间诗人刘师亮,有一句打油诗吟诵的就是这个现象:“炸弹落地三尺坑,有人受惊有人笑。”

如果说刘湘的空军如同儿戏的话,其手下的海军则更加搞笑。起初,是买的几艘普通小轮船,四周焊上铁板作装甲,再安装两门陆军用的小钢炮就称作“军舰”了。因为船的吨位小,马力不大,每次打出一炮后,船身都要倒退一大截。如果想要再开炮,还得起锚,调整轮船的位置,停好了再发炮。这样的“军舰”其战斗力可想而知。而且,这些“军舰”还爱出机械故障,打起仗来经常“停摆”,不仅不能增加战斗力,还往往成为刘湘部队的包袱。因此所谓“海军”,也只是一个好听的名称而已。

早年留学日本、曾经担任过《北京晨报》主笔的张必果是刘湘手下的幕僚,曾经写过一首诗,向长江沿岸的老百姓告示:“好个巴渝大兵船,由渝开万才七天。一切设备都齐整,外有纤藤两大圈。若非拉滩打倒退,几乎盖过柏木船。布告沿江船夫子,浪沉兵船要赔钱。”渝指的是重庆,万指的是万县,“由渝到万才七天”是说这段路程水上航行需要七天时间。最搞笑的是最后一句,过往民船如果浪沉了“军舰”,那可是要赔钱的哦。

刘湘有志于打造自己的“海军”,不惜血本投入。他派财务总管刘航琛到南京活动,得到蒋介石的默许和支持,又派蒋逵到上海合兴、大中华两家造船厂,以每艘15万银元的价格订购了两艘浅水炮舰,一艘取名为“巴渝”号,另一艘取名为“长江”号。

之后,刘湘仍感到这支海军队伍不够强大,又花二百万银元从法国买回了两艘商轮,可笑的是,这两艘商轮早已到了“退休年龄”,是即将拆毁的报废品,竟被刘湘当作宝贝买回四川。他委托蒋逵对两艘商轮进行改造,在船头和两舷包了一层钢板,在钢板上凿开一排排圆窟窿做射击孔,又在船头领江台上装了一门小钢炮,船尾左右两侧各安装一挺重机关枪,然后在船头船尾立上一根桅杆,拉起一排无线电天线。航行在长江上,也还威风凛凛。刘湘兴致勃勃,为这两艘船分别取名“嵯峨”、“修渝”,并将幕僚张必果写的那首“公告诗”亲自加以改造,成了另一首“公告诗”:“嵯峨修渝两军舰,从万到渝走八天。上水不用绳子牵,下水不用挂风帆。洋船走起好风险,碰坏洋船要赔钱。”诗中的所谓“洋船”,即为刘湘改造后的“军舰”。

围绕这两艘法国商轮,还有一些有趣的掌故,从中能够看出军阀生活的片断和细枝微节。比如说,前往法国购买这两艘商轮时,刘湘派了他的小舅子周成虎(刘周玉书的弟弟)前往洽谈,周成虎不愿坐汽车,偏要坐“滑杆”,非要把“滑杆”带到法国,甚至连抬“滑杆”的轿夫也要一起带去。据说,周成虎在巴黎街头坐“滑杆”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法国海军军官“滑杆”兴趣浓厚,一个个不惜出重金试坐。

“嵯峨”号和“修渝”号军舰改装后,除了在长江上下游弋显摆威风外,另一个用途就是走私烟土了。至于水上作战,基本上没派到什么用场。后来在与刘文辉开战时,刘湘曾经派“嵯峨”号从重庆起锚去攻打泸州,增援陆上部队。到了泸州城附近,经过一番调整航向、方位、校准主炮等紧张动作后,舰长下令发炮。结果刚开了几炮,“军舰”便连连往后坐,不一会就搁浅到了沙滩上,越陷越深。刘文辉的守城部队见此情景,立即展开反攻。“嵯峨”号舰长只好让船员往长江里扔东西,减轻重量,最后甚至让水手集中站到船头,压得船尾翘起,这才从沙滩中脱险,掉转船头狼狈逃窜。

1935年,国民党中央军入川后,刘湘的海军撤销。几艘军舰“解甲归田”,卖给了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做客船。只有“嵯峨”号刘湘舍不得卖掉,归附到了国民党兵工厂之下。抗战开始后,“嵯峨”号被改成了“建中”号,担当了部分运送武器弹药的任务,到了1950年,这艘轮船被移交给了望江兵工厂。当时负责接船的技术人员对这艘船作了如下细致的描述:“船长约30米,形状较为独特,首尾尖细,狭长高耸,活像一顶贝雷帽。前部上层建筑为两层,钢板焊成,比同样长短船只明显高些,前甲板舱内设有木制长桌,三面是马蹄状条凳,可供二十人就坐议事和休息。船舷也较同样大小船只高,前部底舱水线上端,靠甲板处,左右两侧各有五个圆洞,可供瞭望、射击。动力是燃煤蒸汽机,烟囱较一般的高且粗大。整个船涂着黑色,给人第一印象是莫名其妙,不大舒服。”

就是这艘让人“莫名其妙、不大舒服”的轮船,在后来的几十年却又书写了另一段历史。建国后十几年先是拖货和运载乘客,1967年,全国“文革”武斗进入高潮,“建中”号被重庆造反派重新进行武装,把望江兵工厂生产的37高射炮安装到船上,溯江而上,来到重庆朝天门码头前,对准对方的工事一番狂轰滥炸,酿成了一段震惊全国的重庆海战历史。当然这是后话,不过历史的脐带却连接到了四川军阀。

提到刘湘的“神军”,自然会想到“刘神仙”。在民国初年的历史上,“神军”和“刘神仙”影响深远,对整个四川的政治、军事乃至社会都曾发生过不小的作用。

“刘神仙”本名刘从云,道名白鹤,四川威远人,生于1883年。刘从云人很聪明,幼年时读过几年书,后来跟着一位江湖术士学术数,无论是拆字、看相、算命、卜卦,他都很少砸过锅。时间一长,声名鹊起,远近的官吏、富绅、豪商、袍哥头子都来拜他,认为此人的法术灵验。实际上刘从云是个心机很重的人,据曾跟从过他的道徒蒋尚朴在《刘神仙与四川军阀》一文中介绍,刘从云吸引人的最大法宝是“点道作功”:“作功运气时要从两腰和肚脐眼中间起,透出喉管,离顶命心冲出来一寸三分高,显出一条红线,红线顶上现出一颗红珠。无论行走坐卧都要想到这颗红珠,自然会起变化,而且变化无穷,随心所欲。但必须严守秘密,虽夫妻间也不能泄露。”

所谓“红线”、“红珠”,无非是一些幻觉,但是刘从云为了蒙骗更多人,先是训练了几十个帮手,在他乩乱降休之时装模作样配合,用现在的话说叫做“逗笼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神仙”的影响越来越大,他选择了一批有点社会名望的道徒,凑成了一百单八将星,其势力范围和影响也逐渐扩大。

刘从云创立的教派叫做孔孟道。到1925年,教徒已有1万多人,分布在四川威远、荣县、内江、富顺一带。在道徒刘沸澄的介绍下,刘湘认识了刘从云,一番交谈之后大为倾心,主动要求加入了孔孟道,道名玉宪。随即,刘湘又介绍他手下的部属统统加入孔孟道,并且全都取了道名。潘文华道名玉羽,唐式遵道名玉美,王缵绪道名玉道,王陵基道名玉豹,范绍增道名玉泉,杨森道名玉勇,等等。刘湘不仅要求其部下加入孔孟道,还要求部下绝对服从刘从云的指挥。有人不解,问刘湘为何迷信神仙,刘湘笑着反问:“你们要那么多小老婆都可以,我要个神仙都不行?”虽说是玩笑话,也能看出刘湘对刘从云的喜爱。

1929年夏,刘从云提出要为刘湘建立一支“神军”,立即得到刘湘的大力支持,电令各部通力合作,共同筹款。有刘湘的号令,部属们纷纷响应,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筹齐了银元23万多元,指派蒋尚朴、刘晓岚迅速到上海采购枪械。到1931年,神军扩大到13000多人,刘湘将其改编为模范师,师长刘湘自己兼任,实际上由刘从云掌控。

于是,在刘湘的军事会议上,经常会出现荒诞不经的场面:刘湘召开高级军事会议时,川军各将领身着戎装,分坐左右两排,神仙刘从云却穿着拖地长袍,头戴红顶瓜皮帽,脸上涂抹几笔油彩,坐在一帮威严的军人之中,显得不伦不类。偏偏刘湘迷信至极,每逢刘从云乩乱之时,便要川军将领在“刘神仙”面前跪下。军阀中也有不买账的,比如有一次杨森就嚷嚷起来:“我妈死了我都没磕头,肯定不能给刘从云跪的。”刘湘手下师长范绍增,每当碰到给刘从云下跪的场面,他便跪在地上,心里暗骂:“刘从云我日你妈!”事后还经常吹嘘:“什么神仙,龟儿子,老子骂他妈他都不知道!”

在后来围攻川陕红军的时候,刘湘让刘从云当了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长,统一指挥围剿几路川军的战斗。进攻打仗前先摆开阵势做一阵法事,拿乩语当军令,这样的仗怎么打得下去?刘湘手下大多数部将虽然不敢明说,心里却窝着一肚子火。老牌军阀王陵基在发给刘湘的电报中直截了当地说:“钧座(指刘湘)之命绝对服从,刘妖(刘从云)之令,誓死反对!”刘湘拿王陵基没有办法,不换思想就换人,只好撤了王陵基的职。结果,这次战役输得一塌糊涂,许多军官主张杀刘神仙以谢川人,刘湘想保他也保不住了,无可奈何,只好让他收拾乩盘走人。1935年初,刘湘派人把刘从云送出了川境,任他继续去江湖上蒙混。建国后,刘从云被政府逮捕改造。

“二刘大战”的导火索在四川军阀的牌局中,刘文辉很会审时度势,先是攀附刘湘站稳位置,然后又靠“保定系”这张牌赢了个“大胡”,军事实力直线攀升,政治地位扶摇直上,很快就超过了邓锡侯、田颂尧等人,成为和刘湘并驾齐驱的川中军界大人物。二刘各自拥有重兵十余万人,都想独揽权力,双方互不买账,彼此的关系逐渐由合作走向对抗。

“二刘大战”前,刘文辉以200万银元的巨资从国外购买了飞机,拆散分装在五金箱内,从上海运往成都。途经万县时,被刘湘手下师长王陵基扣留。对这件事,刘文辉感到十分恼火,决定亲自前往重庆与刘湘交涉。然而到重庆后,不巧正赶上刘湘丧母,借口这个缘由,头两天刘湘躲着没同刘文辉见面。从辈分上说,刘文辉是刘湘的小六叔,他直接闯到刘湘家中,明里是奔丧,实际内容是与刘湘谈交易。刘湘灰头土面,一脸的无辜和茫然,声称母亲新丧,情绪低落,对刘文辉所说的飞机被扣留一事不太清楚,他对这位小六叔说:“这是王灵官(王陵基的绰号)搞的,你直接去找他。”刘文辉去找王陵基,王又躲起来避而不见。无奈之下只好折回头再找刘湘,刘湘连连摇头推托,说等办完母亲的丧事再来处理。

这么一来二去,刘文辉早已不耐烦了,便伺机还以颜色,暗中以巨资收买刘湘所部师长范绍增和蓝文彬。挖墙脚是刘文辉的拿手好戏,但是这一次演砸了锅,他分别向两位师长送了20万银元的贿款,不料事机不密,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刘湘知道了。刘湘不动声色叫来范绍增,问刘文辉最近来重庆,他可有什么收获?范绍增人称范哈儿,是电视剧《哈儿师长》中的主角原型人物,虽说没有什么文化,脑袋瓜子却特别机灵,听刘湘这么问,心知已经露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我有错,我有错。”接着将刘文辉收买他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立马要回家去取贿款上交。刘湘拦住了他,笑着说道:“这笔钱既然送你了,你就拿去花吧。”范绍增一愣,站在那儿不敢动弹,他看刘湘的脸色和语气都不像是在说反话,一颗心这才落定了。这之后,范绍增果然拿着这笔贿款,带着他一生中最为钟情女人十七姨太,到灯红酒绿的上海去玩了一趟,尽情享乐,并与上海滩巨头杜月笙等人打得火热。有好事者将其编撰成《十七姨太外传》,轰动坊间。

另一位受贿者蓝文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开始几天,刘湘还在等蓝文彬自觉坦白,主动交待。结果他却没来,这让刘湘失望。几天后,刘湘打了个电话,通知蓝文彬来谈话。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见这个架势,蓝文彬心里已经明白了,只好低下头任凭处置。刘湘叹了口气说:“我等了你几天,可你就是一直不来,现在也晚了。”说着吩咐手下侍卫摘掉蓝文彬的手枪,宣布免除他的职务,并以“贩卖毒品”、“破坏法令”的罪名将他收监,由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

最后点燃“二刘大战”导火索的,是刘文辉所倚重的五哥刘文彩。

刘文彩知道了刘文辉与刘湘的纷争后,大骂刘湘不是东西,小侄竟然爬到叔子头上撒尿。他是个地痞流氓式的人物,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无外乎也是地痞流氓的方式。他召集了安仁乡杨德寿、郑松廷等几个混混,经过一番秘密策划,决定出一笔钱,通过刘湘部下手枪大队长刘树成的关系,潜入刘公馆后花园中,对刘湘施行暗杀行动。

刘文彩无异于是异想天开。刘湘早已不是当年赶车贩谷的那个土老冒,如今他出出进进,身边都跟着一大溜警卫,即使想见一面也不容易,要拢身更是困难。刘文彩派出的杨德寿、郑松廷等5个乡村小混混有的藏在假山背后,有的趴在树上,在刘湘的后花园里躲了几天,又冻又饿,实在受不了了,想出去找点吃的。刚一露面,就被警卫员抓住了。送到审讯室讯问,小混混们起初还挺坚强,一问三不知,然而经不住软硬兼施,终于还是把暗杀刘湘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编造了个谎言,说是刘湘的心腹亲信刘树成放他们进来的。

听说是刘树成放杀手潜进花园的,刘湘气得说不出话来。叫来刘树成问话,刘树成既感到冤枉,又觉得莫名其妙,他实在不知道其中内情,更不清楚这几个老乡是来杀刘湘的杀手。为了洗清自己,刘树成要把杨德寿、郑松廷等几个小混混拖出去毙了。刘湘摇了摇头,低声说:“把他们送回安仁,交刘文彩处理吧。”就这样,五个刺客被礼貌地送回了安仁。

叔侄之间的冲突升级:从文戏到武戏刘文辉到重庆时的身份是四川省政府主席。他带着一连手枪兵以及一大帮幕僚,从成都经隆昌、泸州,转乘轮船顺江而下,威风凛凛抵达重庆。见过刘湘之后,便让手下幕僚积极活动重庆新闻界媒体,银子是少不了的,那个年代的媒体记者也需要收了红包才能提供有偿服务。在重庆士绅欢迎省主席刘文辉的招待会上,刘文辉上台侃侃而谈,提出了一大套建设新四川的纲领性意见,随后话锋一转,说现在四川最根本的问题是必须实行行政、财政、税收、粮政的统一,重新编遣军队,打破防区,要求各军通力合作,在省政府的领导下建设新四川。洋洋一个多小时的演讲,其言下之意重点在于最后几句话:在省政府的领导下——也即在省政府主席刘文辉的领导下。重庆的报刊早已被刘文辉用银元收买了,此时完全成了刘主席的留声机,按照他定下的调子,大吹特吹四川的统一和新生活。吹吹弹弹的一场文戏,搞得一直坐镇重庆的刘湘很被动。

刘湘展开的反击是“文戏武唱”。他授意其手下心腹师长唐式遵,在川军中联络了94位师、旅长以上级别的将领,于1932年10月12日向全省发了一个《治川纲要十六条》的通电,在叙述了一通“四川久无政府,各军均不相上下,派系贻害地方至大,冗军应按比例裁减,军民财政彻底公开”的言论之后,重点提出“如有私心自用,欲囊括四川,造成独有军队,及本纲要意旨违反者实行声讨之”。这个通电,实际上相当于一份宣战檄文。

紧接着七天后,以唐式遵为首的94位川军将领又发出了一个自告电,措辞更加严厉,语调更加不留情面:“独有主席兼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重权轻义,素性猜狠。在个人非载福之器,在国家非任重之材。”自告电锋芒直指刘文辉,称他为四川“祸根”,必欲除之而后快。刘湘的“文戏武唱”,不仅在四川省军政界引起了激烈反应,连刘文辉部下的官兵也为之感到震慑。

两份电文,使刘文辉颜面扫地,处境尴尬。他以叔父的身份给刘湘发了一封电报,拿腔扭调地说:近日听到许多传言,重庆军队要向成都攻击,并已开始行动。主其事者,吾侄也;被攻击者,文辉也。一时间,世人为之惊诧,百姓惶惶不安,担心大祸将至。各方劝阻文电如今已纷至沓来,希望吾侄能明辨是理,回头是岸。如果一意孤行,文辉也将会为民请愿,挥戈迎战,还以颜色,不然吾侄恐怕会认为文辉胆怯也。

文戏演不下去了,就换作了武戏。刘湘用他的陆、海、空、神四路纵队围攻泸州,效果不佳。正当苦恼之际,其部下潘文华前来献计,采取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皮的办法,通过“袍哥情谊”策反。让他手下的礼字袍哥周瑞麟进城,策动刘文辉部下的礼字袍哥汪杰、李宗璜倒戈,里应外合,拿下泸州。刘湘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于是令周瑞麟悄然进城洽谈。

汪杰和李宗璜都是团长,属旅长杨尚周管辖。袍哥出身的人,旧川军中,很多军人都是袍哥出身,既担任军中职务,又担任袍哥职务,经常出现军事对立的双方却是同一袍哥组织的情况,他们特别讲哥们义气,但是一旦翻起脸来也会六亲不认。经过周瑞麟的策反工作,汪杰和李宗璜开出的条件是:击毙旅长杨尚周、田冠五后,两人要升为旅长,合编为一个师,推举大袍哥头子陈兰亭为师长。周瑞麟从泸州城潜出,向刘湘报告了谈判结果。刘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制止说:“我们大家都是带兵的,如果团长打死旅长,便升旅长,这个兵谁还敢带?将来又何以服众?此例无论如何不能开。”按刘湘的意思,只需要汪杰和李宗璜脱离刘文辉,把兵带过来就行了。

有了内应,刘湘底气更足,放心大胆地进攻泸州。没过几天,旅长杨尚周支撑不住了,致函刘湘说道:“尚周此次守城,实非所愿。连日来,我部伤亡连长两名,士兵数百,泸县县长也在大炮中丧身,30名伤亡的县府官吏送到本部,摆放在大厅里,哭声震天,惨不忍睹。兹代表全城百姓,恳请贵军少施攻击。”

这个类似求饶信的公函,多少在刘湘这儿起了点作用。四川军阀长期混战的游戏规则是,只要对方俯首称臣,一般也不会赶尽杀绝。10月23日,这场历时29天的泸州攻防战结束。刘湘进城后,令杨尚周旅移驻富顺,田冠五旅移驻田坝,进行整顿改编。

二刘之间的最后一场决战,是在四川荣县、威远一带展开的。

据《四川军阀史》载:“1932年12月4日,二刘荣威大战在宝马场打响。12月10日,战斗全面展开,刘文辉投入七万兵力,刘湘亦出动五万人马。刘文辉部一开始就发动凌厉的攻势。刘文辉指挥冷寅东、陈鸿文两师反攻荣县、威远,双方麇集三万以上兵力,激战五天,共战死官兵三千余人。接着,陈鸿文师在仁(寿)荣(县)、仁(寿)威(远)道上之宝兴场、松峰场,将刘湘部王缵绪、范绍增两师击溃,并乘胜将范部追至威远。刘湘部唐式遵师由井研向仁寿进攻,与刘文辉部冷寅东师遭遇,激战三天亦退至荣县之双台坟。”刘湘处于全线失利状态,他立即采取了三项紧急措施。第一,派人持他的亲笔信去向刘文辉求和;第二,致电邓锡侯、田颂尧等,请求支援;第三,加紧对刘文辉部将的分化拉拢,争取让堡垒先从内部攻破。

刘文辉部第九旅旅长陈万仞,原是川军旧将刘成勋的部下。刘文辉打败刘成勋后,对其部队进行收编,陈万仞(1885~1962),字鸣谦,四川仁寿人。早年曾入四川武备学堂读书,后赴日本留学,1905年在日本加入同盟会。回川后任四川新军队官,曾经担任过四川都督府顾问。如此一个老资格的军人,在刘文辉部下却备受冷落,由于刘文辉对陈不信任,将陈从暂编师长缩编为旅长。这且不说,又将陈万仞手下的两个团长李玉书、赵佩三提拔为旅长,与陈万仞平起平坐,陈大有“虎落平阳”之感慨。不仅如此,刘文辉还时时处处对陈万仞掣肘刁难,派其亲信邓铭枢在陈万仞部下当团长,实际上是对陈进行监督。陈万仞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将部队拉到杨森的防区资中金带铺,然后对外发了个通电,宣称“脱离战争漩涡,以维川局”。

刘湘闻讯大为振奋。他约请陈万仞在内江见面,第一句话便问:“陈老师,你怎么发了这么个电报?”陈万仞在四川速成学堂当队长时,刘湘还是学生,对这位老前辈自然要尊重。陈万仞苦笑一声,反问道:“刘督办,我不发这么个电报怎么办?莫非你要我发一个向你投降的电报?”刘湘神情闪过一丝尴尬,又问:“陈老师以后准备怎么办?”陈万仞说:“以后怎么办,那就要问刘督办了。”几句简短的对白后,剩下的事两个人就都心照不宣了。

按照刘湘的安排,准备让陈万仞担任四川陆军暂编第二师师长。陈万仞问:“为什么叫暂编?第一师又是谁?”刘湘解释说,以前与刘文辉和其他友军有约定,大家谁也不能私自收编部队,如果有谁的部众来投奔,一律以暂编的名义。至于第一师师长,已由余安民担任。陈万仞想了想说:“如果是暂编的名义,我不能接受。”刘湘性情比较宽厚,再说陈万仞又是老前辈,因此请教他说:“那老师觉得以什么名义好?”陈万仞问刘湘的二十一军一共有几个师,刘湘回答说有四个师,陈万仞说:“那我的部队应该是第五师。”刘湘考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至于剩下的事,他自有办法去处理。

此后,陈万仞始终跟随刘湘,在出川抗战时被提升为二十一军军长,继而升任第二十三集团军副总司令。抗战胜利后,陈万仞退役在上海经商,1949年任成都在乡军官联谊会会长,同年11月任西南第一路游击总司令部副总司令,12月28日在成都起义。建国后,陈万仞任成都市政协委员,民革四川省副主席。

陈万仞是多米诺骨牌中的第一块牌。陈的倒戈,将刘文辉部一些隐藏的矛盾暴露出来,正如一排大浪打来,沉渣浮起。

接连几场战役,第一混成旅旅长王元虎作战勇猛,击溃了刘湘的主力,立了大功。为表彰这员虎将,刘文辉将他提拔为师长。这一来,另一个旅长陈能芬不高兴了,喝了几杯酒,借着酒劲来找刘文辉,迎面第一句话便是:“王元虎能当师长,我也能当!”刘文辉一愣,连忙请进屋子里温言安慰,陈能芬虽说是文人出身,但带兵打仗确实很有一套本领,手下部属没人不服气的。何况,另外一个叫陈鸿文的师长也站出来说话,力挺陈能芬当师长。刘文辉只好点头同意,让陈能芬也当了师长。

王元虎和陈能芬都是四川陆军军官学堂毕业的学生,这些人被称为川军中的“军官系”。刘文辉部军官的主要成分,是以“保定系”为主,“军官系”为辅,忽然一下子提拔了两个“军官系”的人当师长,“保定系”的军官们自然不会服气。其中张清平、林云根、唐英、邓和、林海坡、余中英等人都已跟随刘文辉多年,他们的编制仍然是一般的师旅,而新近从罗泽洲部倒戈过来的“军官系”旅长陈鸿文、王元虎、陈能芬却后来居上。“保定系”的军官们认为这是枝大于叶,本末倒置。

思想上闹情绪,打起仗来就不会太卖命。有的仗,他们甚至不愿意打。比如说,与“保定系”出身的田颂尧、邓锡侯之间的两场战争,有人就消极怠慢,认为是自相残杀。部队内部这些潜伏的矛盾,后来终于成为导致刘文辉失败的重要因素。

刘文辉既要与刘湘对抗,又要防备邓锡侯、田颂尧倒向刘湘,因此感到身心疲惫。军阀就像墙头草,风一吹来两边倒,见刘湘的势力大了,邓锡侯、田颂尧最后还是选择了刘湘。这样一来,刘文辉更是感到内外受敌,四面楚歌。

刘文辉部下几个“保定系”出身的师长张清平、林云根等,与同是“保定系”出身的邓锡侯联络,在新都三河场开了个协商会议。在会上他们议定:邓锡侯、田颂尧可以在二刘大战中保持中立,但是有个条件,由刘文辉让出崇庆、温江两县,划为邓锡侯的防区。另外,邓锡侯、田颂尧的军队重新回到成都。会议上还秘密形成了另一套方案:即如果刘文辉不同意前一种方案,该军“保定系”同学则通电脱离刘部,拥夏首勋为军长,强行逼迫刘文辉率亲信部队退驻西康。

从新都三河场开会返回成都后,张靖平、林云根向刘文辉汇报会议协商经过。两份条约都装在林云根的口袋里,在掏条约时,林云根误将那份秘密签订的条约掏出递给了刘文辉。刘文辉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林云根这才发觉有误,赶紧再掏出另一份条约递上。刘文辉看罢连连摇头,瘫坐在椅子上,叠声说道:“不说了,不说了,这还有什么说的呢?”

第二天,刘文辉召集部属在西御街刘公馆里开会。他在会上痛哭流涕,感慨道:“十几年缔造艰难,如斯结局,真令人痛心。”在坐的军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还是有人打破了僵局。打破僵局的是“军官系”的师长张清平,只听他小声抱怨道:“我们的头不会开车,把车开到泥坑里陷起了。”参谋长张秉升猛地一下站起来说:“这个时候,说这样的尖酸话顶屁用?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现在是该大家出力的时候。”另一个“军官系”的师长林云根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天天喊打仗,又不肯出钱,这个仗怎么打?”一来二去,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刘文辉带着哭腔说:“我们都是多年的老同事,这个时候闹得这样子不和,让人伤心啊。”

1933年7月8日,刘文辉通电辞去四川省主席职。

但是刘湘并没有就此罢休。刘湘的目的,是要将刘文辉赶出四川,彻底斩断后患。刘湘效法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提出了“先安川后剿共”的主张。由刘湘牵头,联合川中各军阀组成了一支军队,命名为“安川军”,共同对付刘文辉。

刘文辉预感到末日即将来临,惶惶不可终日。其侄刘元瑭看到刘文辉整天愁眉不展,私下召集团长以下的军官们开会,在会上刘元瑭说道:“现在军长行将下野,我们应当同其始终,依我的想法,何妨趁此机会大干他妈的一场!如果环境再恶化,我们就打出红军的旗子,我来当川南红军总司令,你们人人见官升一级,连长升营长,营长升团长,团长升师长。”此时正是人心混乱的时刻,刘元瑭的讲话赢得了一片掌声。

刘元瑭不仅这么讲,而且准备就这么实施,按他的想法,只要拥护那个决定的,团长营长各奖1万元,连长排长各奖3000元。计划报告到刘文辉处,挨了刘文辉的一顿臭骂:“混账!你去冒充红军,不是自寻死路?”

这个时候的刘文辉也是一筹莫展。他听从手下几个人的规劝,去求助神灵保佑。在一个寺庙里,刘文辉卜了一卦,卦上有两首诗,其一是:“船到江心浪拍天,羡君飞渡得平安;这次飞舟渡河去,前途还有十八难。”刘文辉念到这里,已感到前程不妙,凶多吉少。接着再看第二首:“一喜不成喜,一喜已成空。若遇稻草人,祸起萧墙中。”也就是说,刘文辉的灾祸与一个姓名中有草字头的人有关。他身边的军官和幕僚们纷纷猜测,不知这个草字头的人是谁。猜来猜去,觉得师长陈鸿文比较危险。陈鸿文号光藻,“藻”字正好是草字头,而且此人又是军阀罗泽洲的旧部。刘文辉立即下令,让他的干儿子、旅长石肇武密切监视陈鸿文部,不许有丝毫闪失。

事也凑巧,导致刘文辉最后失败的这个人,姓名果然与草字头有关。不过这人并不是他们猜疑的陈鸿文,而是另一个叫叶青莲的河防营营长。此人的“叶”(繁体字)姓和后一个“莲”字都是草字头。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叶青莲率部投诚,岷江防线忽然开了一个缺口,邓锡侯的军队抢渡过江,刘文辉的守军惊慌溃败。等刘文辉知道这一切为时已晚了。兵败如山倒,望着溃不成军的黑压压的士兵,刘文辉来不及一声叹息,带着几个侍卫兵慌忙走上了逃亡之路。大半天的赶路,累得他疲惫不堪,走到名山县百丈驿镇时,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侍卫兵好不容易在农民家找了几个鸡蛋,煮熟了给刘文辉充饥,这才稍稍缓过了一口气。

关于“二刘大战”造成的损失,前边第一章已经简略提到。这是四川军阀400多次战争中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混战,也是最后的一次混战。战争持续了近一年时间,双方死伤人数6万人左右,耗资5000多万元。至于老百姓的生命财产损失,则难以数计。

战争的结局是刘文辉退驻西康,去西康经营他的独立王国。此后刘文辉与西康省的关系密不可分,从20世纪30年代筹建西康省,到建国后西康省撤销,完全从版图上消失,他始终是这个神秘省份的主要参与者和见证人。刘湘则登上了“四川霸主”的宝座。

四川军阀之间走马灯似地换座位,很难说清楚谁是谁非,谁好谁坏,有这么一个故事也许能准确说明这个问题。当刘湘部下王缵绪以战胜者的姿态进驻嘉定城时,该县士绅张灯结彩,张贴标语欢迎。王缵绪指着贴在城墙上的一条“欢迎刘督办统一四川”的标语,问身边那些欢迎的士绅:“这是你们的意思吗?”士绅摸不着头脑,不敢吭声。王缵绪继续说:“你们以为刘湘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和刘文辉都是一根鸡巴上日出来的!”这句话虽说粗俗,但阐述的道理却很精辟,且这话出自刘湘部下王缵绪之口,确实是很耐人寻味的。

“多宝道人”的干儿子石肇武刘文辉有个绰号叫“多宝道人”。多宝道人本是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中的一个人物,位列通天教主四大弟子之首,道行高深,无人能敌。此人宝器随身,法力无边,可以随心所欲地应付各种复杂场面。用在刘文辉身上也比较准确,刘文辉点子特多,智谋过人,心机极重,变法层出。这个绰号还有个意思,是说他在对外联络关系上善于搞多角外交,广结良缘,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就会不遗余力地去联谊。

“多宝道人”刘文辉有个臭名昭著的干儿子。

这人叫石肇武,出生于四川屏山县石角营。这个地方有个神奇的传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临死之前,物色了一个相貌和他相似的人,在安顺场顶替他出面,而真正的石达开则悄然遁走,落户在石角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当然只是一个传说而已,隐含着许多老百姓期望石达开复活的愿望。但是这个传说越传越远,以至于很多人认为真有其事。

石肇武的父亲是石角营镇上一家鸦片烟馆的老板,生下石肇武后,从小管教不严,到处惹祸,虽说长得眉目清秀,却对读书毫无兴趣,倒是对杀人放火一类的事兴趣浓厚。1921年,刘文辉率部驻扎屏山,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死活缠着要当兵。刘文辉考了他几个问题,石肇武对答如流。他的那股子机灵劲当场赢得了刘文辉的喜爱,很想把他留下来当勤务兵。石肇武从小在人堆里混大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特别会来事,每逢进出刘公馆,见了刘文辉最喜爱的三夫人杨蕴光,就会满脸堆笑地叫一声“干妈”。如此干妈长干妈短地叫了一段时间,杨蕴光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机灵鬼,干脆同刘文辉商量,收了石肇武做干儿子。再以后,石肇武更是人前人后叫起了“干爸”、“干妈”。于是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石千岁。

随着刘文辉的不断升迁,石千岁也从勤务兵当上了二十四军十二团的团长。人一当官,就会有人来拍马屁。石肇武部下有个师爷叫吴用九,自称懂得医卜星相,有一天压低声音神秘地对石肇武说:“从相法上看,石团长根基不浅,一定是将门之种,贵不可言。”石肇武听得兴奋起来,准备了一桌好菜,非要吴师爷帮他好好看看相。经过一番认真探究之后,吴师爷得出了结论:石肇武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嫡亲孙子!石肇武一听,像只气球一下被吹得膨胀了,从此更加自命不凡。他吩咐吴师爷专程去了一趟屏山,搜集汇编有关资料,整理出了一本“石氏家谱”,翻印出来后四处送人。

石肇武除了一心想升官外,另一个最大的爱好是女色。如果哪个女子被他看中,无论是花重金,还是公开抢劫,只要能弄到手,他都会不择手段。因此人们又送了他一个外号“花花太岁”。石肇武经常出入于妓院娼寮,为争妓女打架斗殴的事时有发生。有一次,石肇武看中怡红馆的名妓金小翠,不巧边防军一位姓李的旅长也看中金小翠,两人为名妓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甚至掏出了手枪要决一雌雄。幸亏妓馆老鸨出面劝阻,才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另一次,石肇武在妓馆泡妞,一泡就是整整一天,期间有别的嫖客要来叫这个当红妓女的“条子”,一概被他拦了回去。妓馆老鸨亲自来说情,石肇武喝酒正在兴头上,蛮横地说:“要走,得先喝三碗酒,她不能喝,你代她喝。”说着斟了满满三碗酒,足足有一斤多,硬朝老鸨嘴里灌,把这个久经酒场的老女人醉得从楼上滚到了楼下,石肇武开心得连连拍手,在一旁哈哈大笑,这才脱身而去。

石肇武胆子特别大,什么样的女子都敢上。田颂尧部下有个陈旅长,家中有女初长成,是正值豆蔻年华的美少女。川军军人为了联络感情,经常举办一些招待会,军人们有时候也带家眷参加。陈旅长的千金小姐在招待会上露了个面,就被石肇武看上了,死皮赖脸地非要缠着陈小姐交朋友。陈小姐早已听说过这位“花花太岁”的恶名,自然拒绝,石肇武“痴情”不改,让司机拉他到女子学堂门口接陈小姐,送她回家的路上,石肇武强行使蛮动野,陈小姐吓得不行,回家告诉了她父亲,陈旅长气愤不过,跑到上司田颂尧处告状。田颂尧苦笑着摇头,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对刘文辉说了,刘文辉叫来“干儿子”石肇武,狠狠一顿臭骂,掏出手枪往桌上一拍:“若是再去纠缠人家,老子一枪崩了你!”

有一次,石肇武身穿丝绸长衫,头戴礼帽,脸上挂着一幅墨镜,坐在一辆敞篷车上,在成都大街上招摇过市。他的身旁,簇拥着两个妖艳的女子。敞篷车经过春熙路商业街时,路边有个乞丐躲闪不及,被汽车撞翻在地,血流遍地,当场丧命。石肇武见状,一时慌了神,该踩刹车的却踏错了油车,敞篷车横冲直闯,又将另一个卖汤圆的小贩撞倒,也是气绝身亡。欠下了两条人命,石肇武并没有当一回事,匆匆下车看了看,又重新坐上驾驶台,吹着口哨扬长而去。现场有位记者路见不平,将此事写成报导刊登在报纸上。最后此事不仅没个结果,记者还莫名其妙地遭到了一顿毒打。

成都第一女子中学,是当时四川唯一的一所女子学校,因此,官宦、军阀以及富绅人家的千金,纷纷被送到这所学校来读书。这所学校有朵校花叫胡曼仙,父亲是成都有名的药商,胡曼仙长得清纯,端庄,一穿上白色上衣和碎花长裙,背后一根长长的辫子,更加显得楚楚动人。这个美丽的女生被如狼似虎的石肇武看上了,便备了几十抬盒的礼物亲自送去胡家。一踏进胡家门槛,见到胡曼仙的父亲就自认女婿大叫岳父,胡家感到莫名其妙,等听清楚了缘由又为之大伤脑筋。对这个花花恶少胡家早已有所耳闻,哪有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道理?胡父刚刚有点想要拒绝的意思,石肇武板着铁青色的脸,恶狠狠地说道:“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女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石肇武说完,带着几个侍卫走了,留下胡家一家人在那里干着急。石肇武不仅恶名在外,而且家里还有几个老婆,女儿如果真嫁过去,也只能当姨太太。但是,如果不嫁,又怕石肇武真的动武乱来。万般无奈之下,只有选择早点将女儿嫁出去了事。当天胡父便托人打听,要搞拉郎配,找个稍微合适的女婿赶紧嫁掉女儿。最后打听到川军田颂尧部下师长曾南夫,有个弟弟叫曾还九,年龄二十出头,还比较般配,尽管女儿胡曼仙一百个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听父亲的了。

胡家托人做媒,以闪电速度迅速完成了这桩婚事。不过校花胡曼仙的这桩婚姻后来也还算幸福。两人仓促结婚后,为躲避石肇武的追逼,乘海轮去了法国,在巴黎留学读书。数年后这对夫妇才敢回国。曾还九有志于教育,曾担任成都南熏中学校长,与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千等名流交情深厚。

当年的胡曼仙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据说,成都第一女中的师生曾发动罢课,并且事件被捅到了成都的《新新新闻》报上,一时舆论哗然。旅外川人纷纷抗议,要求刘文辉严惩石肇武。刘文辉平时对这个干儿子百般呵护,此时碍于舆论,也只好轻描淡写地训斥了几句。

多行不义必自毙。1933年,刘文辉失败后,由成都逃往西康,其干儿子石肇武担任警卫旅旅长。逃到邛崃县时,追击部队杨家钰部忽然进城,当时石肇武等人还正躺在烟榻上抽鸦片,听说有情况,迅速抽身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门外到处挤满了士兵。慌乱之中石肇武躲进一间民宅,被几个士兵发现,喝令出来。石肇武举着双手站出来,笑着诡称自己姓甘,是个小小的参谋。正在说时,有熟悉的人认出是石肇武,当即被俘。

李家钰将俘获石肇武的情况向刘湘请示,刘湘很快复电:“石肇武罪大恶极,省会人士恨之入骨。本署顺应舆情,准予就地枪决。”并要李详细汇报行刑日期、地点。8月23日晨,李家钰在邛崃县府大门照壁前将石肇武枭首示众,然后将其首级运至成都,放置在一木笼内,悬挂在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辛亥革命纪念碑上层台阶的石柱上。成都市民闻讯后前往观看,无不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