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如果说正确推理的用途和目的是为了获得对事物的正确观念和判断,是为了分辨真理和谬误以及是与非,并按照这种辨别去行动,那么,就要确保不要让你的孩子在这种形式上的辩论技巧中被教育长大。他不能自己这样去实践,也不能羡慕别人这么做,除非你想让他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争执者,而不是一个能干的人,在交谈中固执己见,以和他人顶撞而自鸣得意。更糟糕的是,对一切事物都表示怀疑,以为在争辩中唯一能找到的就是胜利,而不是像真理这样的事物。
世上最不真诚、最不适宜于一个绅士或任何其他一个自认为是理性动物的事,莫过于不对清楚明白的理由让步,不为清晰的论据所说服。无论对方的答复多么圆满,多么让人满意,他还是要用模棱两可的声音(一种是非不辨的辩论方法),来和对方进行争论,或是显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不管所说的话是不是与主题相关,有意义还是没意义,与自己以前说过的话相符还是相反,都不在意。
世上与文明的谈话以及与所有的辩论结果不一致的事,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关于这一问题,简而言之,逻辑辩论的方法和改善,就是正方绝不会认可反方的任何回答,而反方也不会对正方的任何论据做出让步。任何一方都一定不会按照真理和知识行事,否则他就会被看成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因为不能坚持自己曾经的信念而受到羞辱,这就是辩论的主要目的和荣誉。真理需要通过对事物自身进行成熟的和应有的考虑,才能够被发现并获得支持,而不是通过虚假的术语和辩论的方式得到,这些都不会让人发现真理。这种办法吹毛求疵地、不合理地运用拿不准的字词,是一种最没用、最令人不快的谈话方式,对于一个绅士或是热爱人世间一切事物真理的人来说,它是最不适合的。
—个绅士如果既不能通过写作,也不能通过谈话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那就几乎是他最大的缺点了。不过,我还是认为可以问问我的读者,看他是不是知道有很多财产丰厚的人,从名义上说应当是具有绅士品质的,可是他们连一个故事都讲不出来,更不用说将任何事情都讲得清楚明白,令人信服了。我认为这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他们所受教育的失误,所以我一定要毫不偏袒地为我的同胞们说句公道话。我觉得只要他们专心致志,就不会被邻居们赶上。他们已经学过修辞学,可是从来没学过怎样使用他们常用的语言,包括用唇舌或笔来流畅大方地表述他们的思想。就好像那些通晓说话技巧的人的话语,经过了各种名目的辞藻的润色,就成为言语流畅特有的艺术和技巧了。这件事和所有其他需要实践的事情一样,不是通过少许或是大量的规则就能学会的,而是要根据良好的准则,或者说是典范,去进行训练和运用,直到习惯养成,做起来能够十分容易。
迄今为止人们能达成一致的是,当孩子到了能讲故事的时候,或许就要合时宜地让他们讲述他们所知道的任何故事。开始时,在故事的结合方式上,要纠正他们所犯的最明显的错误。当错误被纠正后,再把下一个错误告诉他们,这样一个个地更正,争取让所有的错误,至少是重大的错误,全都改正为止。当他们能够自如地讲故事时,就是时候让他们把故事写出来了。
《伊索寓言》差不多是我所知道的唯一适合孩子的书,这本书可以提供材料,供他们去进行这种英语写作的练习,正如它在让孩子学习拉丁语时,可供他们阅读和翻译一样。当他们已经去除了文法上的错误,能够把一个故事的几个部分组合成条理分明的叙述,而不在过渡的地方经常重复以显得单调、难看(像通常的情形那样),如果有人想要让他们在这种不需捏造虚构就能说得很好的第一步上更进一步,他可以向西塞罗求助,通过将西塞罗的第一本书《论演说家》的第20节上那些关于能言善辩的规则付诸实践,就能让他们懂得,按照其中的几个主题和编排设计,一个动听故事的技巧和优雅究竟在哪里。从这些规则当中的每一条里都能找出恰当的例子,其中就可以显示其他人是怎样实践的。古代的着名作家提供了很多这样的例子,不仅能用于翻译,还应该放在他们面前,作为日常效仿的榜样。
当他们懂得了怎样把英语写得连贯、恰当和有序,熟练地掌握了一种还算过得去的叙事风格后,他们就可以再进一步,去写书信了。在书信的写作中,他们不必拘泥于任何风趣或是恭维,只要学着表述自己朴实无华、悠闲从容的感觉,不要有任何不连贯或混乱以及粗略就可以了。
当他们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完善的时候,就可以在他们面前把瓦图贺26作为榜样,以提高他们的思想,用致意的、欢快的、逗弄的或是消遣的信,去抚慰远方的朋友。同时还可以拿西塞罗的书信,作为商务或交往信件的最佳典范。
在人类生活的一切场合中,需要写信的时候是如此之多,没有绅士能够避免在这种写作当中表现自己。每天他都会遇到一些机会,迫使他动笔,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除了会因书信写得好坏而给他的个人事务带来影响外,还总会让他的教养、意识和能力得以显现,比口语叙述受到更为严格的检验。他说话时那一时的失误,大多数等到说完后就可以烟消云散,所以不用受到严格的审查,比较容易逃脱人们的注意和批评。
如果教育方法是指向正确目标的,那么,人们会想到,写信是个很有必要的事,不应被忽视,同时,用拉丁文写文章和作诗,这种毫无用处的事就时常地到处强加给孩子,让他们在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上绞尽脑汁,由于这种不近人情的困难影响,而不能愉快地在语言学习方面有所进步。但是,习惯了这样规定的做法,又有谁敢违抗呢?要求一个博学的乡村学校教师(他精通法纳比的《修辞学》上的一切比喻和修辞)去教学生用英语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而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职业或打算,哪怕学生的母亲(即便她是一个对逻辑和修辞学体系知之甚少的人)都能胜过他,这难道不是很不合理吗?
正确地写作与得体地讲话,可以给人带来优雅,给人留下好的印象,让人去留心倾听他所说的话。既然一个英国绅士常用的是英语,所以他应主要去培养、最应该注意改进和完善的文体也应是英语。一个人的拉丁语比英语说得好或写得好,或许能够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但对他自己来说,与其因一种微不足道的才能而获得徒劳的表扬,倒不如能用随时要用的本国语言,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来得有用。
关于这一点,我发现普遍都遭到了忽视,在任何地方,人们都不注意让年轻人提高他们的国语能力,让他们能对国语充分地理解并掌握。在我们中间,如果有谁的国语比一般人熟练、纯正,那是由于运气或他的天赋以及别的事情,而不是他的教育或任何来自教师的照顾。
对于一个自己是在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教养中长大的人来说,尽管他自身这两种语言的水平并不高,但要他注意学生所说或所写的是什么英语,是会让他的尊严低头的。拉丁语和希腊语是学者所学的语言,只适合有学问的人去参与、去教,而英语则是目不识丁的一般大众的语言。尽管我们知道,我们的一些邻国政体并不认为促进和奖励本国语言的改进应该放在公众的关注之下。在他们看来,觉得润色和充实本国的语言并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为此开设了学院,安排了薪俸,在正确得体地书写这方面,在国人中激起了一种极大的追求和竞争。如果我们回头看看前几个时代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他们是怎样把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一种语言传播到我们这儿来的,以及现在的情形如何。罗马的伟人们每天让自己练习本国的语言,我们从记载中也能发现一些曾用拉丁语教皇帝的演说家的名字,尽管拉丁语是他们的母语。
很明显的是,希腊人对国语的掌握更好一些。对他们来说,除了他们自己的语言,所有其他的民族语言都是野蛮的,这个博学而又有洞察力的民族似乎从来没研究过或看重过外国语言,尽管他们的学问和生活信条毫无疑问是从外国学来的。
我在这里并不是说要反对希腊语和拉丁语,我觉得应该对它们进行研究,至少拉丁语应该被每位绅士很好地理解。但是一个年轻人无论要参与哪种外语的学习(他懂得的越多越好),他所要批判地进行研究,应当努力达到熟练的程度,让自己的表述能够清晰和优雅的,还是他的国语。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应该每天都进行练习。
自然哲学对孩子的意义
190.自然哲学作为一门思辨科学,我想我们是一点也没有的,也许我觉得自己有理由说,我们从来都不能把它变成一门科学。自然的工作是由一种智慧来创造设计的,对我们来说,它的运作方式远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发现或想象,从而把它变成一门科学的。
自然哲学是一种关于事物的自身原理、性能及操作的知识,我认为它有两个部分:一部分包括精神及其本质和特点,另一部分包括形体。第一部分通常是指形而上学,但是在对精神领域的问题进行考虑时,无论在什么名称下进行,我认为都应该放在对物质和形体的研究之前,不要把它视为一种可以有条理地成为系统、根据知识的原理去对待的科学,而要把它当成我们心灵的扩充,让我们对理智和启示引领我们前去的智力世界有更真实、更全面的理解。既然除了上帝和我们自己的灵魂,我们对于其他精神的最清晰、最重大的发现都是上天以启示的方法给予我们的,那么我认为,年轻人应当具有的关于它们的信息,至少也应从那种启示得来。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的结论是,如果有人写出一部优秀的《圣经史》,供年轻人阅读,那将是一件好事。在书里,适合采用的每一样东西,都要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放进去,而只适合成熟年纪的一些东西则要删掉。这样一来,通常由于随便阅读《圣经》,正如现在在我们的《圣经》里所引起的困惑,就可以避免。而且这样做还有一种好处,就是通过持续不断的阅读,可以给孩子的心灵注入关于精神的观念与信仰,使他们在阅读关于历史的所有事物当中都要牵涉到精神方面,这将是对研究形体的一种良好的准备。因为没有了精神的观念或不承认精神的存在,我们哲学的一个主要部分就是残缺不全有缺陷的,因为它将创造的最优秀和最有力量的部分,遗漏在了沉思以外。
孩子的心理教育问题
191.关于这本《圣经史》,我觉得做成一个简短清晰的摘要就很好,包括孩子们只要一能阅读就可以了解的主要的和最本质的类目。这样做,虽然能早点让孩子具有一些关于精神的观念,不过跟我以前所说的,我不想让孩子在年幼的时候因灵魂鬼怪观念所烦恼的说法并不矛盾。我原来那些话的意思是说,孩子们的女仆以及周围的人,为了让孩子服从他们的命令,往往就会去吓唬他们,使孩子稚嫩的心灵很早就具有各种关于妖精、幽灵和鬼魂的印象,我觉得这种做法是不合适的。孩子的心理总是经受着恐惧、害怕、忧虑、软弱和迷信,这对他们以后的整个一生都是极为不利的。当他们长大步入社会,与人交往的时候,这种心理会让他们觉得厌烦和羞愧。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正如他们所想的,要想完全治好这种毛病,让自己从压在身上的负担下解除痛苦,他们同时抛弃了所有关于精神的思想,陷入了另外一个极端,但却是一个更坏的极端。
192.我之所以主张有关精神的研究要以形体的研究为前提,主张年轻人在进行自然哲学的研究之前,先要很好地接受《圣经》的教义,其原因在于,物质是我们的一切感觉所时常熟悉的,很容易控制心灵,而把除物质以外的所有其他东西排除在外,基于这个原则之上的偏见就经常不为精神的加入留下空间了,或是不承认还有任何这类非物质的东西存在于大自然里面。
但很明显的是,仅仅用物质和运动并不能够解析自然界中的任何重大现象,例如普通的万有引力问题,我认为就不能用任何物质的自然作用,或者任何其他的运动规律去解释,只能说是由于一个更高存在的绝对意志在命令它这样做。因此,如果不承认一些事情是超越自然的正常秩序之外的,也就不能对诺亚时代的洪水进行很好的解释。所以我建议可以仔细想想,看上帝是不是暂时将地心引力的中心改变了(这和地心引力本身一样是明白易懂的,或许是我们不知道的一些原因的变动就可以使其发生),这样来解释诺亚时期的洪水要比任何假设都更容易分析说明。
关于这种看法,我曾听到过很大的反对意见,说这种原因只能引起一种局部的洪水。不过一旦承认了地心引力中心的改变,就不难想象神圣的力量可能会把地心引力的中心放在离地心有适当距离的位置,使它在适当的时间间隔内绕着地球旋转,借此,洪水就会普遍存在了。
我认为,这样去回答摩西所陈述的洪水中的一切现象,要比那些曾用来解释很多难懂问题的假设容易理解。不过这里不是辩论这个问题的地方,我在这里不过是顺便提起,以表示我们在解释自然现象时,除了最基本的物质及其运动以外,还要依靠其他事物的必要性。在这里,《圣经》上所提出的有关精神及其力量的观念,对于揭示其运转方式有着很大的作用,这或许是一种合适的准备,等到了更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对这种假设进行更充分的说明,用来解释《圣经》上所记载的大洪水的所有片段,以及洪水史中所设想的任何困难了。
关于自然哲学的重要作用
193.不过,还是回到自然哲学的研究吧。虽然世上充满了关于自然哲学的体系,但我却不能说,我知道其中哪一种能够作为一门科学去教给年轻人,像所有科学都能给予的一种期望那样,使他有把握能从中发现真理以及获得确切的知识。我并不是要因此得出结论说,哪种自然哲学体系都不需要去理解。在这个博学的时代,对一个绅士来说,懂得一些相关的知识使自己适于交际是必要的,不过要让他掌握的,到底应该是最流行的笛卡尔学派,还是在简短地了解笛卡尔学派的梗概以外,也思考其他的几种学派,需要有所考虑。我觉得阅读我们这里的自然哲学体系是为了了解各种假设,明白各派所用的术语以及讲话方式,而不是希望从此获得对自然成果的全面的、科学的和令人满意的知识。只有一点可以说,就是在大多数事情上,现代微粒学说27的说法要比逍遥学派(见前文94.注解)更清晰明了,在微粒学说出现之前,逍遥学派一直控制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