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的拖延症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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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有不测风云(2)

万一有一天,她自己的小孩长大了,也想像胡芊一样出国留学,甚至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她会不会发现自己捉襟见肘,完全供不起呢?

她才二十多岁,怎么能接受漫长的一生是这样的过法?

叶子璐一时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她慌张地想着自己的出路,可惜因为总是泡在各种影视剧和小说的剧情里,总是看着那里面不凡的角色们走的路,久而久之,她早已经忘记了真实世界里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她没有显赫的出身,没人跟她宅斗宫斗;她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本钱,叶子璐自己也知道,她的模样充其量、往好里说,也就是个清秀,老天没给她惊艳四座、能靠皮相吃饭的本钱;她更不是什么天然呆的高智商分子,胆子小得好像没长胆囊,看个鬼片都要捂眼睛,与风生水起的风云人物可谓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综合她看小说多年的经验,大概留给她的,就只剩下“灰姑娘邂逅高富帅”这一条路了。

这个倒还真是有,她真的离奇地邂逅了一个高富帅—可惜那货就只会嘲笑她废物,以及千方百计地想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个结果很好理解,高富帅如此珍奇,怎能全是脑残呢?

“我该怎么办?”

当年高考成绩下来,叶子璐发现自己考砸了时,她这样问过自己一遍;大学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在家待业的时候,她又问过自己一遍。

这是她问自己的第三遍,可依然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人生”两个字像一块重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叶子璐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日复一日、蚕食鲸吞着她的生活,要毁了她。

先是梦想,然后是生活,最后是她整个人。

这天晚上,胡芊临时有事而失约了,叶子璐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周详的一周计划表,然后半带强买强卖地塞到颜珂的鼻子底下。

叶子璐对她周围唯一能求助的生物说:“哎,帮我看看,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颜珂趁机拉近关系,“你看,你失业,我失身,咱俩好歹也算患难与共了,是逆境里的朋友吧?你要是想上进,我当然要帮忙,我可以帮你订计划,监督你完成,不过呢……”

叶子璐问:“什么?”

颜珂说:“我想去医院看看我自己怎么样了,你要是不麻烦,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去医院看自己”这个事听起来颇为诡异,然而安在颜珂身上,诡异里又带了点可怜。叶子璐想了想,反正自己失业在家,也没什么事好做,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颜珂见目的达成,这才大略扫了一眼叶子璐的计划表,乍一看,她的计划做得非常详细,把一切都给严格限定了,从早晨七点半到晚上十一点,简直是精确到分钟的。

颜珂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很扯,“这个没有意义,你不可能做到的。‘早晨七点半到七点四十,洗脸刷牙,七点四十到七点四十五,上厕所’—连这种鸡毛蒜皮都算进去,根本不科学,那你要是便秘了,这一整天是不是都完不成任务了?”

鉴于他们两人是刚做的口头交易,颜珂本着商人以诚为贵的态度,还是十分有耐心地对叶子璐说:“就算是军训,也没有把时间掐得这么死的。做计划,尤其是刚开始做的计划,要符合你的实际情况……”

叶子璐不耐烦地打断他:“符合实际情况我还做什么计划啊?直接写‘早晨十一点半起床,吃饭,上网,吃饭,上网,睡觉’,就没了。”

颜珂还想再发表点意见,叶子璐已经一把抢走了她那密集程度堪比考试小抄条的计划表,夹在床头的台历上,“算了,不用你评论了,明天照这个监督我就行了。”

颜珂问:“有惩罚机制吗?”

“惩罚机制?”叶子璐愣了愣,打量了一下他那不到三十厘米的五短身材,“就算有,你能干什么呢?算了吧,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自制力。”

就这样,颜珂带着几分新鲜感,成了一个体型独特的人生导师。

不过人生导师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发现自己遇到的是一块无可救药的朽木。

叶子璐计划七点半起床,但她的闹铃是从六点半开始响的,一开始十分钟一次,最后五分钟一次,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响了十多遍,颜珂目睹了她无数次重起、重起失败,再重起、再重起失败……整个过程痛苦如扒皮抽筋,叫旁观者都不忍直视。

最后,大概因为这是第一天,叶子璐的决心还没有冷,她竟然真的顽强地按时爬了起来。

只是那表情仿佛她不是起了个床,而是受了个刑。

叶子璐拖着僵尸般沉重到沉痛的步速,缓缓地走去厕所,紧接着一声巨响,她就撞在了卫生间的门上。

颜导师看热闹捡笑话的同时,也很尽职尽责,默默地给她掐算着时间—果不其然,叶子璐把她那十五分钟之内刷牙洗脸上厕所的限定给忘了,等她一脸犯困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五分钟八点了。

颜导师忠于职守地提醒:“你再不快点,早饭时间就被挤没了。”

叶子璐一激灵,连忙小跑着钻进厨房,从冰箱里拖出一盒牛奶一袋面包,连热都没来得及热,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一边习惯性地把手伸向电脑。

“嗯哼!”颜导师偏头对照了一眼计划表,“早晨没有开电脑上网这一项,你需要在八点之前吃完早饭,然后八点到九点半做一个半小时行测习题,标注是至少一套真题,后半个小时对照答案订正。”

这个要是能完成都见鬼了—颜导师如是预测着。

叶子璐一大早就被干面包和凉牛奶噎得胸口疼,她以超人的速度,五分钟之内解决了自己的国计民生问题,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抽出行测试卷,在计划表上把“刷牙洗脸和吃早饭”这些杂事勾去,开始做题。

叶子璐知道,她的精神很容易就会被分散,所以特意挑了早晨做题,据说这个时间段里,做题会比看书的效率高一些。

然而叶子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在八点以前起过床了,加上完全没有准备过,不会的题太多,她看着看着,选择题的选项就看串行了,眼前的字迹也开始模糊,开始晃来晃去……

颜珂眼睁睁地看着叶子璐眼皮慢慢垂下,然后头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来点去,摇摇欲坠了两分钟,最后咣当一声,扑倒了。

颜导师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旭日,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无话可说的苦闷。

叶子璐用实际行动给颜珂演示了一番,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她一脸口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应该做试卷的时间早已经过了。叶子璐看着真题集上面的一摊可疑的液体,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地质问颜珂:“你怎么不叫醒我?”

颜珂正在练习怎么控制这个软绵绵的布缝身体,闻言木然地看了叶子璐一眼,“你又没给我装备麦克风,我叫得醒吗?”

叶子璐忽然有点心虚。

“我看你也别复习了。”颜珂埋头继续他的训练,吃力地扭着那基本看不出来的小短脖—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布熊身体的同步率越来越高,以至于这些动作做起来也灵便多了,尽管他很难判断这个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当然,颜珂还不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寒碜了一下叶子璐,“你还是别看书了,要是你这样的都能考上,母猪都能上树了。”

叶子璐怒了,“我高中的时候一直是我们班第一好不好?我智商很高的!”

“第一?”颜珂叹了口气,认定了她烂泥扶不上墙,“原来你上的是特殊儿童教育中心。”

叶子璐什么都受得了,唯独受不了别人鄙视她的智力,立刻徒劳地狡辩说:“那只是因为还没到快考试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压力,所以动力不足,每次临到考试的压力来了的时候,我的潜力都会一下爆发出来的!”

“我记得你昨天才说过时间不够,”颜珂说,“今天就美其名曰没压力了。从你身上我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稀有的女性特征: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叶子璐正要反驳,这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银行账户变动的提示—有人往她的账户里打了八千块钱。接着她妈的短信就来了,先是问她钱收到没有,后来又安慰了她一下,说工作慢慢找,这点钱先花着,不够了随时找父母要。

叶子璐本来有点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仿佛被吹上了一层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人用指甲捏住掐了一下,酸酸钝钝地疼。

“又怎么了?”颜珂见她表情不对。

“我爸妈给我打了生活费。”叶子璐闷闷地说。

昨天她才打电话抱怨了失业,今天生活费就到账了,好像晚一天她就会挨饿似的。

颜珂用毫不留情的鄙视口吻,虚情假意地“羡慕”说:“这才是亲爹亲妈啊,哪像我,大学就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了。”

“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叶子璐心情低落,没听出他的炫耀,随口问,“让你爸妈断你经济来源?”

“我把父母给的钱都攒起来了,大学毕业后成了我的创业启动资金。”颜珂说完,看着叶子璐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跟你比起来,看来我总还算是对国家和社会有贡献的了。”

叶子璐说不出话来了。

她此刻的感受非常复杂。一方面,无论是颜珂的冷嘲热讽,还是失业啃老这件事本身,都让她觉得很难过,她都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半了,按说早该经济独立了,却还在靠父母活着,实在有点丢人。

可另一方面……叶子璐看着到账的现金,又觉得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她又有钱了,又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阵子了,失业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压力一瞬间都被减轻了不少,她就像个超龄儿童,感到自己又有倚仗了。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叶子璐开始做一件事—修改她的计划。

她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计划表上一一删除,将一天的安排砍去了一些,又把做每件事的时间放宽了一点,再次拿给颜珂过目。

颜珂觉得计划对她来说都是扯淡,随便看了一眼,敷衍地说:“嗯,差不多吧。”

可惜,“差不多”三个字是以正常人的评判标准来的,叶子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很正常—她是个非常严重的拖延症患者。

时间充足的结果不是让她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而是让她打开了电脑,刷起了 “四小件”。

于是第二份计划的完成情况如下。

颜珂看不下去了,“不是,你怎么又上起网了,不是刚说的要做真题吗?”

叶子璐回答:“真题我留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呢,我一般两个小时就能做完,再加二十分钟订正答案也够了,可以先适当放松放松。”

颜珂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你两个小时能做完?万一再睡着了呢?再说你就不能先做完后休息吗?”

先休息还是先做题,这大概就是拖延症患者和非拖延症患者的主要分歧。

最后,处于半身不遂状态的颜导师有心无力,到底还是没能约束住叶子璐,看着她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无所事事地刷网页,不幸刷出了一个她感兴趣的视频,她扫了一眼时间,发现视频只要半个小时,于是二话不说,拖出计划表,把所有的计划往后拖延了半个小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了起来。

到此为止,颜珂不再说话了—因为她实在是已经无药可救了。

最后可想而知,第二份计划的下场和它的先辈一样—被卷了卷,丢进了垃圾桶。

叶子璐就这样度过了她的失业第一天:毫无成效、充满悔恨。

她的悔恨是真的悔恨,焦虑也是真的焦虑,只是这种焦虑和悔恨直到接近半夜零点才会反应迟钝地爆发出来—当叶子璐意识到,日历又被翻了一页,这一天永远过去了的时候。

这一次她都快哭了,可是颜珂也并没有安慰她,他本来有的一点同情心,此时也已经给磨光了。颜珂觉得像叶子璐这样的人完全就是自找的,他决定抛弃这个满口嚷着要改过自新,但是行动上看不见一点诚意的家伙。

如果一个人真心想做什么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会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解决的。颜珂根本看不出叶子璐想改正的信念……在她身上,甚至完全看不到有“信念”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