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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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国际环境需要安宁,国内局面需要突破(4)

夏默再次激动起来,说,小平同志您还真问对人了。我儿子就参与了这个剧,还算是导演。这个话剧有四幕,是上海的一个工人作家写的。上海也演过,也轰动了。我儿子把剧本拿到北大来排练,也轰动了。因为这个剧是反映前年“四五天安门事件”的,说的是年轻人悼念周总理、反对“四人帮”。北大的一些教授还联名写信要求公演,但是要公演却找不到场地,北大的那些学生很着急呢。我来日本之前,我儿子就打电话跟我说很苦恼呢,好多剧场都谢绝他们上门。

邓小平说,北大有这个传统,忧国忧民,敢为天下先。经过十年“文革”,这个传统还是没有丢,是好事情。那个话剧叫什么名字?

夏默说,叫《于无声处》。

邓小平说,呵,于无声处听惊雷,有气势,好名字嘛。

夏默有些奇怪,问,这件事怎么都到了您这儿了?非同小可呀。

邓小平说,乱世之后,百废待兴,最重要的是解放思想。对学生的爱国热情和积极的思考,要鼓励和正确引导,而不是压制和害怕。“四五天安门事件”,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夏默惊喜起来,心里想,只要小平同志明确表态了,事情就有可能明朗化,离彻底解决的时候也不远了。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平同志,您说学生们这个戏可以在北京城里公演吗?邓小平却没有搭话。但是后来王秘书对夏默说,老夏你可别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嘛,只要小平同志关注了,事情总会解决的嘛。

夏默一直到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心里还惦着这件事。他觉得邓小平很可能会亲自过问这件事,邓小平是个战略家,但有时心眼细起来,也有如针尖。

坐上日本的新干线,经历一次“子弹列车”的飞驰,对邓小平来说,是一次新奇而又兴奋的经历。

他在坐这趟车之前,就已经听取了相关介绍,也阅看了材料,很想知道高速铁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而在坐上了列车,列车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冲到高速之后,邓小平还是为这种“子弹列车”的平稳、低噪声和舒适程度而惊讶。他想,这是个好东西,中国的幅员比日本辽阔得多,在各大城市之间如果都架设了高铁网络,那就会对生产要素的快速聚合、国民经济的发展带来很大的促进。

他久久地看着车窗外面,整个大地都在旋转,沿线的树木像闪电一样连成一片。

一位日本记者趋前,问邓小平说,请问邓副总理,坐这列车,您是什么感觉?

邓小平笑了,回答说,就是觉得快,有催人跑的意思,我们现在正适合坐这样的车!

车厢里响起了掌声,邓小平的这句话说出了中国代表团每一位成员的心声,也说出了中国经济蓄势待发的现状。

这时候,邓小平转过脸,对黄华外长和几位代表团的同志说,我们国家也要修这种铁路,首先应该是从北京到上海。

黄华点头说,对啊,那样的话,北京到上海只要几个小时就够了。

“子弹列车”在新干线上飞驰。

这一刻,身处高速奔腾当中的所有中国代表团的成员都心潮澎湃。高速和低速就是不一样,跟停滞更是不一样。高速会使一个民族充满自信和展现强壮,而这种速度在中国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中国有这么辽阔的国土和这么勤劳的人民,只要我们有了一条正确的“新干线”,中华民族的行进速度是不成问题的。

在辞离日本前夕所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邓小平也诚挚、客观地表达出了这一想法。那一天,出席记者招待会的世界各国记者挤满了整个大厅。据统计,有四百多位,分别来自时事社、共同社、路透社、合众国际社、美联社、法新社、德新社等国际著名通讯社。

美联社记者对邓小平提的问题是:什么是您这次访问日本的最大收获?

邓小平是这样回答的:老实说,这次访问我看到了中国与世界发达国家在经济发展上的差距。中国要实现现代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走什么道路,制定什么样的目标,是我考虑最多的问题。我们愿意学习和借鉴日本和其他发达国家的经验,也愿意与他们合作。

日本记者的问题则带着日本特色,他问的是:我知道中国现在正在寻求与世界的合作,在经济合作方面,中国会优先考虑与日本的合作吗?

对这个问题,邓小平回答得很得体,他说,中国正在打开对外开放的大门。我们愿意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与世界上一切国家合作。然后,邓小平又看着这位记者,微笑着说,中日双方在经济方面合作的余地很大。我们要向日本学习的地方很多,也会借助于日本的科学技术甚至资金。我们之间已经签订了一个长期贸易协议,但只有这一个还不够,那是两百亿美元,还要加一倍至两倍。等到我们发展起来了,道路就更宽广。欧洲的朋友问我,说你们和日本搞得这么多,是不是我们就没有事做了?我告诉他们不要担心,需要他们同日本竞赛一下。

邓小平说到这里,会场上已经是一片笑声了。

而使记者招待会的气氛陡然紧张的是另外一个话题。一位日本记者在接过话筒之后突然提到了所谓的“尖阁列岛”。他问的问题是:请问邓先生,对尖阁列岛的归属问题您有什么看法?

此话一说,全场皆静,气氛陡然紧张。

记者招待会的主持人马上站起来说,对不起,按照中日双方早先的约定,这次访问不涉及领土问题,请大家不要提这样的问题。

但是,坐在主席台正中的邓小平表情却显得非常轻松。他面对四百多双睁圆的眼睛和一排又一排的电视摄像机镜头,沉着地说,这问题既然已经提出来了,我愿意谈谈我的看法。尖阁列岛,我们叫钓鱼岛,这个名字我们叫法不同,双方有着不同的看法,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时,我们双方约定不涉及这一问题。这次谈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时候,双方也约定不涉及这一问题。倒是有些人想在这个问题上挑一些刺,来阻碍中日关系的发展。

全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许多记者甚至屏住了呼吸。

邓小平继续说,我们认为,两国政府把这个问题避开是比较明智的,这样的问题放一下不要紧,等十年也没有关系。我们这一代缺少智慧,谈这个问题达不成一致意见,下一代比我们聪明,一定会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法。不光是钓鱼岛,中国南海的一些岛屿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对此,我们也持同样的看法。

听邓小平这样回答,全场的气氛都慢慢地松弛了下来。大家都觉得邓小平的这一回答相当务实,也相当智慧,而唯有那个提出“尖阁列岛”话题的日本记者继续咬住这个问题不放松,他再次站起来尖锐地发问,如果有一天日中两国在这个问题上发生冲突,您认为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邓小平听完这个问题,表情仍旧很轻松,他微笑着回答说,我认为中日两国会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这个趋势不可逆转。但是,日本有些人总想给两国关系找些麻烦,因此也必定还会有人在这个问题上闹事。我相信,到那个时候,中国的领导人会比我们这一代人更有能力和智慧处理好这个问题。中国人不会欺负别人,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们永远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力量。

招待会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邓小平在离开记者招待会的时候,心情依然很舒畅。他最后是这样向四百多位记者说的:我感谢日本人民的深情厚谊。我们是以一片喜悦的心情来到东京的,并将以一片喜悦的心情回北京去。

解放军八一剧场的吕主任是在组织剧场工作人员收看完邓小平访日新闻后,才匆匆跨上自行车直奔总政宣传部曲副部长家的。他知道曲副部长一般都回家吃午饭,有些微妙的问题,到家里请示比到单位请示更合适。

曲径的家在总政家属大院的最西头。这天午饭后,他挽起袖子,在自家前院里开始修理一张快要散架的方凳,接连把一个又一个钉子砰砰砰地敲在凳子的榫头处。吕主任一进门就恭维说,哎呀,曲部长钉得很准啊!我这人就是敲不准,一使榔头,钉子就弯。

曲径抬起头说,小吕啊,关键是钉子要摆正。榔头呢,第一下要轻,这是定位,第二下、第三下可以重一点。我们做工作也一样,首先是立场一定要准。吕主任说是,是。曲径说,什么事啊,中午还跑来?

吕主任递上《于无声处》剧情梗概和剧照说,有一个学生业余剧社,北京大学的,想在我们剧场演一场话剧,演一礼拜,时间不长。

曲径放下榔头,接过剧情介绍翻阅了一下,脸上显出了惊讶的神色。

吕主任说,我看了材料,他们演得还是挺专业的。另外,这出戏的思想意义,还是挺积极的。

曲径忍住气说,说完了?

吕主任说,我想,是不是先请他们来试演一场。然后,请部长同志莅临审查,审查通过后,再安排公演。前三天,请部队观看。后四天,向群众售票。

曲径说,你不怕我用榔头砸你的脑袋?

吕主任慌了,立正挺胸说,请部长指示!

曲径的妻子从窗户里向院子喊,老曲你小点儿声行不行?孩子做作业呢!

曲径忍住气,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站住了,忽然说,我审查完了这场《于无声处》,然后,批准演出。

吕主任一愣,忽又一喜说,是!

曲径说,然后,给部队演三天,给地方演四天。

吕主任说,是!

曲径说,然后,部队轰起来,地方也轰起来,大家都说党中央、毛主席给“四五天安门事件”的定性是不对的,“四五反革命事件”必须平反!那些在广场上乱叫乱喊的年轻人是革命英雄!

吕主任听出了话音的不对,脸上绽放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曲径说,然后,中央领导严肃批评,彻底查处。我离开总政,开除党籍军籍,回老家种地。

吕主任慌了,说,部长……

曲径继续咬牙切齿地说,把你也抓起来,戴上铐子,送军事法庭,以反对毛主席、反对党中央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论处,至少判二十年有期徒刑!你老婆改嫁,你儿子姓人家的姓!

吕主任目瞪口呆,连连后退。曲径抓起榔头逼上几步,冲着对方大吼,你说我不拿榔头砸你脑瓜子行吗?

这时候,窗子又开了,探出了曲径妻子一张气得扭歪了的脸。妻子说,老曲,你长耳朵了没有,就不能小声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