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给渥根带来的损失是无可估量的。
十五年前,他从一个放高利贷的男人那里借了一笔不算少的钱,创办了这个花圃。依照贷款的契约,只要欠付一年的利息,这个花圃就由放款的人没收。今年应付的利息,应该在夏季把卖花的收入全部支付清,可是,因为天灾,一分收入也没有,自然无法缴付利息,那个放高利贷的人就向法院控告渥根违约。
这个明显败诉的案子,法院的审判却拖了很久。一年过去,第二年春天快到的时候,渥根收到判决:房子没收,他本身则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哭了。
渥根强忍着眼泪,安慰大家说:
“大家不要哭,这都是命!依照古时候的规定,借款人如果无法偿还借款,放高利贷的人可以任意把借款人捉来砍杀的,幸亏现在已废除了这种残酷的刑罚,只要坐五年牢就完事了。只是我去坐牢,苦了你们。鲁咪,你字写得很好,请你立刻写信给我的妹妹——卡特琳姑妈,请他立刻到这里来。卡特琳姑妈为人很好,她一定会设法安置你们的。”
鲁咪立刻写了一封信寄去。可是,卡特琳姑妈还没有来,警察却来了。
孩子们看到警察,立刻吓呆了!不过,那位警察很和气,笑着拍拍渥根的肩膀说:
“不必担心!收押负债人的监狱并不可怕,监狱里的人对待罪犯也很亲切。你们尽管放心吧!”
说完就走出门外,留了一些时间让他们道别。
孩子们一个一个地走到渥根面前跟他吻别,渥根也紧紧地搂抱他们,亲他们。
鲁咪站在一边茫然地流泪,忽然听见渥根叫道:
“鲁咪,你怎么不来让我亲一下呢?你不也是我们家庭的一分子吗?”
鲁咪很感动地奔了过去,热烈地亲了一下渥根。渥根也热烈地亲了一下鲁咪。
渥根一步一回头地跟着警察去了。当囚车扬起一片沙尘带走了渥根后,孩子们便拥抱在一起大声哭起来。这些四年前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们,现在又失去了父亲。
第二天,卡特琳姑妈来了。她一直在巴黎做保姆,很能干,所以才来了一个星期,就把孩子们的归宿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莉日由卡特琳姑妈自己收留,阿烈希送到在巴斯煤矿做矿工的一位伯父家里,贝恩到一位花匠伯父家,爱吉娜则到法国西海岸一位伯母家去。
鲁咪听到没有安排自己的去处,他忍不住问卡特琳姑妈说:
“我怎么办呢?”
卡特琳姑妈仔细地端详了鲁咪一会儿,说:
“你不是我们家里的人,我怎么好安置你呢?”
“请帮帮忙吧,无论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做,绝不会给您找麻烦的。”
姑妈却冷冷地不再理他。爱吉娜她们于心不忍,都异口同声地说,鲁咪也是家里的一分子,应该替他安排才好。莉日更是带着哭声向姑妈请求,姑妈却说:
“莉日,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的亲戚都是做一天事吃一天饭的穷人,安排了你们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鲁咪不说话了,因为如果再乞求她,就等于乞丐了!
孩子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爱吉娜几个人围着鲁咪哭起来。可是,鲁咪已下决心要走了。
“你们现在是不是还把我看做是这家庭的一分子?”鲁咪问。
“当然啦,鲁咪,我们是兄弟啊!”孩子们都一起叫起来。
“谢谢你们把我当兄弟,我就不会悲伤了。我将永远记住你们。”
“那你以后要怎样生活呢?”贝恩问。
“我可以继续带卡比到各地去表演。这样总比作小店员要自由,也有趣得多!而且,我四海为家,还可以去看你们每一个人。你们一定很想知道父亲或兄弟们的消息!那时,我还可以当一个传递消息的邮差呢!”
大家快分开了,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每个人的脑海里思潮起伏,没一个人睡得着觉。
第二天八点时,四个姐弟就随着卡特琳姑妈搭乘马车,准备先到监狱里向他们的父亲辞别,然后,转到火车站,各自搭乘火车分路出发。
临分别前,爱吉娜把鲁咪叫到一棵树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说:
“鲁咪,这个小盒子送给你作纪念,里面有针、线和剪刀,你在旅行的时候,一定用得着的。”
鲁咪心里热乎乎的,接受了她的纪念品。
阿烈希也来了。他要把他收藏的两个五法郎的银币中的一个送给鲁咪。
阿烈希是兄弟当中最俭朴的一个,过去他把父亲给的零用钱都储蓄起来,凑成一个整数后,就去兑换银币,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玩。现在,他竟把他最宝贵的银币送给鲁咪了!鲁咪坚持不肯收,可是,阿烈希硬把它塞进鲁咪的手里。
贝恩也把他最宝贵、最喜爱的小刀送给鲁咪。因为习俗有一种忌讳“送小刀会断送友情”,所以,他就从鲁咪手里拿了一个铜币作为交换,这样就可免得断送友情了,可谓用心良苦。
最后,莉日像要说什么似的奔向鲁咪。
这时,门口那边传来了马车声,随即听到卡特琳姑妈那响亮的叫声:
“莉日!快点上来啊!”
莉日没有回答她,却拼命拉着鲁咪的手,到花圃里面的一个角落,那儿有许多被冰雹摧残过的玫瑰花,尽管倒在地上,但有的还没枯萎掉。
莉日折了一枝小花,分成两枝,自己留下一枝,把另一枝送给鲁咪。莉日凝望着鲁咪,虽然没有说话,但已表示出比说话更有力、更真挚的感情。鲁咪心里非常感动,他欣然接受了她这份特别的礼物。
“莉日!莉日到哪儿去了?”
姑妈又在叫了。
鲁咪急忙拉着莉日的手跑出来,兄弟们都已坐在马车上,只等着莉日出发了!鲁咪把莉日抱上马车,交给卡特琳姑妈。
“鲁咪,再见!”孩子们拼命从马车上向鲁咪挥手道别。
鲁咪的眼睛模糊了,喉咙里也像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叫不出声音来。
马车逐渐远去,终于在模糊的视线里变小了、消失了。鲁咪茫然地伫立了好一会儿,终于被卡比的叫声惊醒过来,卡比正在他的脚边打转。
“对了,我并不孤独啊,我有卡比做伴,而且,莉日他们把我当做亲兄弟看待,我是一个有家庭的人呀!”
鲁咪看看他们送的礼物,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他一转身,向他住了两年的家道了一声再会,然后拿起他的竖琴。“卡比,走吧!”
卡比欢快地向前跑去。前方,阳光洒满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