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吉普车一前一后在公路上飞驰着,前面那辆,乘坐着王森等四人,后面那辆载的则是分局长派来的神枪手!
王森本来婉拒分局长的好意,但他执意要派人保护,说这是责任问题,万一有问题,他可向周而勇交代不了,王森最后只好同意。
车上一片沉默,这次来上海没有什么收获,而且损兵折将,空手回去,实有愧见山东父老之感。不过王森却不是这样想,他认为“仗”还未打完,现在虽然输了几招,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齐声远与朱真志之死,使重重的迷雾,露出一丝曙光。
虽然王森设想不周到,致令齐声远牺牲,但对方同样沉不住气,出手杀人,也使他们暴露!
要是他们身上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会这般急不及待地跳出来吗?
王森在车上不断沉思,他作了这样的推想:假魏云与贾大存在某种“生意”上,即使不是伙伴,也曾经合作过,不过事情做得十分秘密,因此外人得不到一丝的风声。
大概最近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假魏云怀恨在心,但贾大存以为自己手法高明,对方尚蒙在鼓中,一直没有提防。
假魏云从楚老头口中,知道贾大存要找壮阳药,便订下一计,乘贾大存六十大寿,借拜寿为名,到贾公馆将****下在楚老实原先买去的药散之中,巧妙地杀死贾大存,神不知鬼不觉。
朱真志对贾大存早另有企图(他有什么企图,还推不出来),他一定在某方面抓到贾大存的痛脚,打算以此威胁之。
哪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假魏云的杀人计划,把他的步骤全都打乱,在没奈何之下,他只好以调查贾大存之死,从中混水摸鱼,但却引来杀身之祸,尸体差点让黄浦江的鱼儿裹腹。
即使这个推论接近事实,但还有很多谜未曾揭开。
贾大存跟假魏云合作干什么勾当,朱真志如何知道?朱真志一向廉洁,声誉颇佳,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有违他平日作风的事来。
朱真志去上海找谁?他是被谁推落海中的(这时侯,王森完全排除他失足落水遇溺的可能性)。
齐声远对贾大存的勾当是否知道?他打电话给谁?又是谁打电话给他的?是假魏云杀死他的,还是贾庆国杀的?
齐声远被杀之后,尸体为何被挂在树上?对方是以此恫吓自己吗?
再细思一下,假如对方也要杀死自己,但似乎他们还未尽全力,是他们的疏忽,还是另有原因?
胡平原忽然打断他的思路。“队长,贾庆国急急回青岛去,青岛那边可能有问题!”
王森道:“周局长既然已经知道,自然会派人监视他的行动,这一点倒不用咱们担心!”他想了一下,反问:“老胡,依你看贾大存假如有不干净的生意,会是哪一方面?”
****原道:“最大的可能性是私运鸦片!”
“但他的生意没一次跟船有关!”
“那就是贩卖,他是幕后主持人,再不便是与非法组织有关系!”
“私运军火,印伪钞,这些也有可能,他是非法组织的首脑,这个可能反而较小。”
杨镇插腔问道:“咱们回山东后,从哪方面下手?”
“到山东之后,收集了资料再订计划!”现在王森的确没有计划,因为案件十分复杂,事态发展又快,谜团多,丝头又多,每一根线都抽得勤,但又抽之不尽,令你永远没有办法接触到中心点!
忽然王森大声道:“这次到上海真的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有胡平原了解他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林五岭与杨镇则有摸不着头脑之感!
车子不停在枣庄,而是直驶济宁分局外面,车子一停,王森便跳下车,道:“小杨小林,你俩先招呼上海的朋友!”他转头对司机道:“老缪,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务须在山东耽几天才回去!”
一位便衣道:“多谢王队长,不过咱们要赶着回去复命!”
“我替你们打电话!”
“上海那方面怕有工作要做!”
“好,我也不勉强,你们就在这里过两个晚上,起码也得恢复一下疲劳。”
胡平原拍拍车子。“人不疲劳,车子也累了。”
黄扬义已听见声音,带着颜超雄迎出来:“老王回来,一定有好消息!”他习惯地递上一根泰山牌的香烟。
王森接过香烟,笑道:“你老是给我加压力,进去再谈吧!”他忙又将卜局长派人送他回山东的事,简略说了一下。
黄扬义忙道:“老颜,你先带他们到招待所洗个热水澡,今晚再送他们到状元楼!”
王森一到黄扬义的办公室便道:“老黄,咱们的话等下再叙,俺得先打两个电话!”
黄扬义笑道:“我早料到你会吊我的胃口了!快打吧!”
王森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卜局长的,他抽了两根烟电话才接通。“卜局长,谢谢您的护送队,咱们已经平安到达济宁城,俺有一件小事要请你批准!”
卜局长显然大出意外,声音十分诧异:“奇怪,你为甚么不找周局长?”
“你的‘护送大队’一路辛苦,我想请他们在山东休息几天,他们说要赶着回去工作,但我想替他们请假,准后天早上放人。”
卜局长以笑声透过电话听筒,震得王森耳膜隐隐生痛。“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行,照准不误!喂,你可别宠坏他们!”
双方打趣了一番,王森便进入正题:“局长,这几天上海有什么动静?”
“王百福还没找到,连他的老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还有那假魏云也‘失踪’了!”
“失踪?是遇害吗?”
“不是,可能溜出上海,也可能是躲起来,他手下十分紧张,这几天都在外滩结集,不过没有不良的行动,看样子好像是在防止有人袭击似的!”卜局长一向以来,在介绍了情况后,便立即问对方的看法,今次也不例外。“王队长,你看这是怎么样的情况?”
“大概他身份被揭穿之后,怕有后患,所以防范于未然!”
卜局长笑着道:“这好像不是你说的话!”
王森笑道:“也可能是他杀死贾大存的事被揭发了,怕被贾家的人报复,所以要准备一下!”
“不错,咱们的看法也是一样。贾家在上海虽然没有势力,但他们有钱,大可以雇人行凶,何况贾庆国曾经在上海出现过!”
“卜局长,楚老实、小洪和小柳三人有否在上海出现?”
“没有……你们去得匆忙,没有留下画像,就算他们出现,咱们也找不到!”
“这是个遗憾,局长,我向你提个意见,假魏云假如就是小四哥的话,那么你该注意他名下船务公司的船只!”
“已经这样做了,事情一有发展,我会直接跟周局长联系!”
卜局长收线之后,王森又挂了个电话到济南总局找周而勇,周而勇劈头便道:“小王,你来得正好,贾庆国昨天已经到青岛了,咱们立即派人暗中监视,他一直在面粉厂里!”
王森道:“注意出入厂房的货物!”
“昨天和今天都没有货物出入!”周而勇咳了一声,道:“贾庆家原来在烟台,现在正赶去青岛,大概是去跟他大哥会合!”
“枣庄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小虎子带了十个人在那里暗中调查和监视,你最好到那里看看!”
“是!我打算明早便去枣庄贾公馆走一趟!”
“小王,今早上面又在催促了,这件案子涉及市长,你一定要加快速度,拿出你山猫的本色来!”
“局长放心,我一定会尽力!”
周而勇大概觉得语气太强,忙安慰他:“我一向了解你,不过这件案子上面实在催得紧!”
王森收了线之后,有点闷闷不乐,黄扬义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来,咱们一齐研究一下,希望总是在人间的!”
昨晚的欢乐,使王森有点劳累,他在去枣庄的车上,索性睡起觉来,直至汽车停在镇公所外才醒来。
他还未下车,小虎子已从镇公所走出来,替他拉开车门。“队长您好!”
王森应了一声,走进所里,找了块毛巾,洗了个脸,衔着一根烟问道:“小虎子,这些天来你都在镇上,贾家有什么动静?”
“没有发现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不过经过调查,镇上居民觉得贾公馆里的人很少进出,他们却说不清是因为贾大存故世,或者是楚老实被抓的原因!”
“贾家的公子小姐,也没离开?”
“那就有,贾家的四公子五公子,常到镇上的店铺巡视看账!”
“三公子呢?”
“一直不见,因为周局长有命令,不许打草惊蛇,所以我不敢带人去查问!”
王森点点头,道:“吃过午饭之后,你随我到贾家走走!”
“队长,齐声远跟朱市长的事,到底是怎样的?”
王森叫胡平原将在上海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朱国明道:“看来楚老实九成也死了,无论是贾家也好,假魏云也好,都不会放过他!”
王森神色十分沉重道:“假如他死了,对咱们的工作就要增加更多的困难!”
黄成道:“先吃了饭再说,镇公所里的厨子,手艺儿还不赖哩,尤其是王队长最爱吃的红烧五花肉,更有一手!”
王森精神一振,道:“很久没跟你们一齐吃饭,今天要好好地吃一顿!”
贾公馆的人大多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当王森带着小虎子和胡平原抵达时,星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林管事道:“三位请等一等,夫人和公子都在午睡,待我去唤醒他们!”
一个小丫头捧着茶上前,替他们各斟一杯,然后垂手走去旁边,小虎子想伸手去拿茶盅,却被王森的眼色止住!
狗急会跳墙,贾公馆值此山雨欲来之时,说不定会使出厉害手段来,不得不提防一点。
大约过了五分钟,林管事才出厅,陪他们闲聊。“奶奶们就要更衣梳妆,请三位再稍侯!”
“不打紧,咱们不知道府上的人有午睡的习惯,要不就晚一点才来拜访!”
林管事递过一包美国幸运牌香烟,却为王森婉拒。“谢谢,咱们抽惯土烟!”
“请问队长这次登门有何指教?”
王森掏烟点火,故意不答,小虎子问道:“林管事,这是你们奶奶叫你来问的吗?”
林管事连忙否认,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又过了十多分钟,内堂才走出三个妇人来,王森连忙起身道:“又来打扰,王某甚感不安!”
潘珠娘道:“队长为舍下的事,奔波劳碌,咱们还未多谢呢,怎么说这种客气话!”
“令郎呢?”
周氏道:“贾家子孙昌盛,队长问的是哪一位?”
“夫人可以把年纪较大的,叫几位出来吗?”
祝氏问道:“已经通知他们了!队长,上次在书房谈话,那里的环境你还满意吗?”
“很好,就到那里吧!”
六个人全挤在书房里,竟不用添位,看来贾大存这书房是有名无实,主要是用来接见熟朋友。
祝氏问道:“队长今日登门,不知又有什么见教?”
“等令郎来了再说!”
一忽,贾庆族便走了进来。王森问道:“大公子他们呢?”
贾庆族道:“家里三位兄长都因生意而出外了!”
王森看了小虎子一眼,问道:“可以告知王某,他们去哪里吗?”
周氏道:“他们常去烟台、青岛和上海跑,有时因洽谈生意也会去苏州、天津的,可难说!”
“是吗?他们离开枣庄之后,便不来信?”
三位女人一齐摇头,看来她们在内堂已一早商量好对付的办法了!王森道:“他们离家时可有说要去哪里?”
周氏道:“一向都没有!”
潘珠娘反问:“王队长,未亡人素闻您的大名,我倒要请问一句,我表哥的下落查到了没有?”
王森不答,故意慢吞吞地点上一根烟,沉吟了好一阵才抬头道:“王某今日到府上,主要是要找贾庆民,另外还可告诉你们几件事!”
周氏有点慌张,道:“队长请说!”
“第一件,贾庆国去上海,住在三门巷七号,最近乘船回青岛,贾庆家正由烟台赶去青岛跟他会合!”
周氏脸色大变,紧张得说不出声来,还是潘珠娘这婆娘镇定工夫厉害,“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队长真是神人,您怎会知道的?瞧,连咱们的大姐也不知道哩!”
王森道:“因为我在上海见到他,后来他由后门溜掉,乘轿车跑了!”
周氏再也忍不住:“王队长您去上海?是办何事?”
王森道:“办的事,当然与最近发生的事有关,其实你们也知道!”
祝氏道:“咱们是妇道人家,深居简出,怎会知道!”
王森也不揭穿,继续道:“第二件事要告诉你们的,是当日来为贾善人拜寿的魏云是假的,他是上海滩上的一位流氓头子,真的我也见过!”
潘珠娘道:“唉!老爷真是有眼无珠了!”
“第三件事,朱真志和齐声远已经死了,朱市长的尸体在黄浦江上找到,齐声远的尸体则被人挂在树上!”
潘珠娘叹息道:“真是可惜!”
“这句话说来很好听,可惜却有猫哭耗子的味道!”胡平原忍不住道:“杀害政府人员的罪名可不轻!”
潘珠娘冷冷地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胡平原冷静地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终有一日会露出尾巴来!”
王森道:“现在咱们要找贾庆民,希望你们合作,说出他的下落!”
周氏道:“咱们真的不知道!”
潘珠娘却问:“我却想知道,您找他有什么事?”
王森回答道:“他当日向我说的,全部是假的,我很想知道,他骗我的原因何在!”
祝氏道:“庆民是个好孩子,他不会骗您的,一定是你听错的!”
王森微微一笑,道:“他人既然不在,我也不想跟你们分辩,不过他跑不出山东的!”
潘珠娘道:“咱们又没犯法,王队长,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咱们不能离开山东省?”
“暂时不能,因为你们一家跟几件案子都有牵连!”
王森捺熄烟蒂,又道:“不但这样,而且现在贾公馆上下的人,一个也不准离开枣庄!”
潘珠娘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这是甚么王法?”
王森冷冷地道:“再泼辣和凶狠的女人,我也见过不少,你大声呼喝也没用!等下咱们会派人到你们家登记,将来你们每天都要到镇公所报到一次!”
潘珠娘一屁股坐下,双臂绕在胸前,冷冷道:“队长,咱们要被软禁多久。”
“七天!”王森拉开房门,道:“七天之后,也许你们会恢复自由,也许……总之会改变环境!”
七天这数字不但胡平原与小虎子感到惊奇,连潘珠娘等人脸上也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可是王森已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