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4
书商
写诗对于您来说不过是消遣,
您坐下来,无需费什么力气,
声名就早已不胫而走,
到处传开这可喜的消息:
据说您的一篇长诗就要脱手,
是您最近的心血结晶。
因此,只要您愿意,我在等您决定
这篇新作要出售的价格你随便说。
缪斯和美神的宠儿的佳作
转眼间就可以换成卢布,
我们会把您的一页页稿纸
变成大捆大捆的现钞……
啊,为什么您在深深地叹息?
我可不可以知道?
诗人
我在回忆。
我想起曾经有个时期
那时候的我多么富于希望;
我是个无忧的诗人,我写出美妙的诗篇
为了我的灵感创作,而不是为了价格。
在回忆中,我似乎又看见
山居时候那幽暗孤寂的住所,
在那里,我常常将缪斯呼唤,
请她在我幻想的华筵之中起舞。
在那里,我的歌声曼妙而优美,
在那里,一切鲜明的幻象
久久地,展现着说不出的妩媚,
在灵感澎湃的幽深的夜晚,
围绕在我身边,盘旋于我的头顶……
原野上盛开的花朵,月光的银辉,
老妈妈口述的神怪的传说,
残败的教堂里风雨潇潇:
一切都令我柔弱的心灵激荡。
一个恶魔主宰了我的悠闲
和弹唱,它跟着我四处飞翔,
对着我低语,发出奇异的音响,
这时我的脑袋里就充满了
一种沉重而火热的病痛,
于是奇妙的梦开始在我的头脑中滋生;
我的语言配合着和谐的韵律
和嘹亮的节奏,随着梦涌流。
在乐声上,我希望可以拟出
旋风,或者树林的喧响,
要不就是夜晚轰隆震耳的海洋,
或是小河的潺潺的低语,
金莺的动人的歌唱也可以。
那个时候,哪怕作品寂无声息,
我也不愿把激情与世分享;
我没有把缪斯美好的赠与
可耻地在市上标价兜售,
却吝啬地,严密地把它看守。
这就好像一个执迷不悟的情人
守护他年轻的恋人的礼物,
他沉默而骄傲的,要让它
躲开伪善的世俗的眼睛。
书商
但是,您声名远播
这已经取代了秘密的幻想的安慰:
您的作品已经广为流传。
您不知道,在灰尘的堆积之下,
有多少积压的散文和诗篇,
在枉然地等待读者
和那种无法捉摸的报偿。
诗人
这样的人才是有福气的人,因为他可以
守住心灵崇高的创造,
而且不去奢望他的感情
得到人们的奖赏。就好像
我们不想从坟墓得到任何回应一样。
啊,那沉默的诗人有福了,
如果他被可鄙的世人忘掉,
那他可以摆脱声名荆棘的纠缠,
然后默默无闻地离开人间!
声名啊,比希望的梦更加沾满了欺骗,
它是什么?是读者的赞叹?
是无知的小人的迫害?
还是愚蠢的人们的传言?
书商
诗人拜伦曾经有过这种意见,
茹科夫斯基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然而,世间众人仍旧赏识和争购
他们的声韵优美的诗作。
你们的命运着实令人羡慕!
诗人可以口诛笔伐,可以赞扬称颂,
他以永恒的羽箭,令恶徒
在那遥远的后世还可以遭受创伤;
他以赞美诗来取悦英雄;
他让恋人,像克琳娜一样,
高高端坐在爱神的宝座之上。
赞誉对于您是可厌的闹声。
但女人们的心却爱慕这种虚荣,
为她们而写诗吧;对于她们
安纳克利融的恭维是中听的旋律。
在我们年轻的时候,玫瑰
比赫利孔的桂花更为值得珍藏。
诗人
什么是自我陶醉的幻梦?
不过是狂妄的少年的一场春梦!
而我,在暴风雨中艰难生活的我,
也曾为美人的垂青而烦闷。
我写的诗篇,被那迷人的眼睛阅读
她们曾经带着多情的微笑,
用富于魅力的嘴唇
低吟我优美的音调……
但是,够了!哪一个爱做梦的人
愿意为了她们把自由牺牲?
算了,让那些年轻人去歌唱美人吧,
她们本来就是自然的娇宠,
但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日子在荒远里,默默地流去;
如今,我忠实的竖琴的呻吟
已无法触及她们轻浮的心灵。
她们的幻想不再纯洁,
她们对我们的心思无法理解。
神的幻影,纯真的灵感,
在她们的眼里距地可笑,与之无缘。
有时候,为她们而写就的诗句
会无意中在我的记忆里浮起,
我的脸会发烧,我的心会痛:
我会为我曾经的偶像而感到脸红。
不幸的我,在这方面还有什么可向往?
这曾经高傲的头脑还想献给谁?
有谁得到我纯洁的思想
热情地崇拜,而不会感到羞愧?
书商
我爱您的激愤。这才是诗人的本性!
什么原因让您如此不平
我无法知晓;然而,难道没有
一个例外,能令您垂青?
难道没有一个可爱的女人
配得到您的灵感和热情?
然后以她超凡的美色
值得您的歌颂?
啊,您沉默了?
诗人
唉,沉重的梦幻,
为什么你要让诗人的心重新归于苦闷?
你徒然折磨着他的记忆。
随它去吧!这记忆和世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早已和一切绝缘……我的心
何曾留下任何不灭的形影?
我是否曾品味过爱情的幸福?
我可曾为爱悄悄地流过眼泪,
忍受肝肠寸断的相思之苦?
她在哪?那眼睛就是我的整个天堂
那微笑就是我一生的向往?她在哪?难道我的一生
只是一两个黑夜?
……
但那又怎样?爱情的悲吟
早令人厌倦;我的话语
只不过是狂人的梦呓。
也许,它们打动过某一颗心,
那颗心到现在还在悲伤地战栗:
命运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唉,每当我想到那枯萎的心,
它就会重新点燃起我的青春,
而早已逝去的诗情和梦想
又重新团团绞痛在我的心上……
只有她能够了解我隐晦的诗情,
只有她会让爱情的明灯
永远在心中敞亮,发出纯洁的光。
算了,我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妄想!
她早已拒绝了我深心的
呼喊、恳求和郁郁的梦想:
她就像是那天庭的神灵,
远离尘世不需要任何的热情的奉献……
书商
因此,对于爱情心灰意懒,
也早已厌倦啧啧的人言,
您已决定和竖琴疏远。
现在,您抛弃了诗神,
那么,对于烦嚣的社会和时尚的旋流,
您有做了怎样的选择呢?
诗人
自由。
书商
棒极了。我还是要给您一句忠告,
请您静下心来听取我这一句至理名言:
我们这时代是就是个卖货的。
在这样的世纪里,没有钱
也就谈不上什么自由。什么是诗名?
那是对于歌者们那些陈腐破烂
的付款。我们真正需要的是
金钱,金钱,金钱!请把黄金
堆积如山!我知道您会驳斥我这样的说法,
但是,我的心里很清楚,凡是诗人
都很重视自己的作品,
这就是说,当您创造的火焰
让大众的思想为之沸腾;但是如果它变冷,
那作品就会让您感到羞惭。
请容许我简短地说一说吧:
其实您这不算是兜售自己的灵感,
手稿可以通过我来卖出。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迟疑?许多读者
已经多次询问我何时出书;
报刊的记者,那些憔悴的文人,
都争先恐后地来我的店里游逛,
有的为讥讽寻找食粮,
有的为了手中的笔,有的为了他的心;
我必须得承认,从您的诗歌之中
我可以预见一大笔财源。
诗人
您说得很对。这就是一卷
我的手稿。让我们订个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