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5
树林脱落了它紫色的衣衫,
干枯的田野闪耀着它银白的霜,
白日看起来好像不情愿地出现,
没有多久便溜到群山的后面隐藏。
炉火啊,燃烧吧,在我凄凉的一角,
还有你,杯中的酒啊,秋寒的伴侣,
快向我的胸中倾倒那酩酊的快慰,
我要把那些深刻的痛苦暂且忘记。
四周冷清清: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无法与之畅叙久别之情,
或者让我们彼此衷心地握着手,
举杯互祝长远的健康、昌盛。
我只能独自酌饮;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枉然呼唤着每一个曾经的友伴,
门外听不到熟悉的脚步声,
我的心也不再幻想他们出现。
我独自酌饮;今天,在涅瓦河边
也许我的友人们会把我的名字提起……
然而,你们可有很多人在欢宴?
你们可曾念叨着人还没有到齐?
有谁背弃了这可喜的传统?
有谁在冷酷社会的引领下远离了你们?
在兄弟的叫嚷中,谁已经悄无声息?
谁没有来?在这里我们看不到谁?
啊,他不来了,那目光火热的
我们那会弹吉他的鬈发的歌手:
他已静静安睡在意大利的
桃金娘花下;而那个为他刻石碑的朋友
也似乎忘了描几个他祖国的文字
在这个俄罗斯人的坟墓之上,
等北国的游子路过那异邦之时
也可以感到来自家乡的温暖和惆怅。
你是否坐在朋友的团聚中了,
好动的人,那么喜欢异域的天空?
是否你又走过了北国海上的永恒的冰层
和炎热的赤道?
幸福的道路……从中学的门槛
你一步跨上海船,自己从不知道保重,
你的道路从那时起就铺在海面,
噢,风暴和波浪所钟爱的孩童!
在你的漫游的途中,你得以保持
美丽的青春的最初的习性:
在狂暴的浪涛声中,你想像那是
中学时代我们一起嬉戏的闹声;
你从海外把手伸向了我们,
你年轻的心把我们铭记;
你重复着念叨着一句话:“也许,未知的命运
注定了我们将永远各奔西东!”
朋友啊,我们的联系是美丽的!
它自由、无忧、坚定并且永恒,
它像灵魂一样不可分离,
在友好的缪斯的庇护之下交互滋生。
无论命运让我们遭受怎样的劫难,
无论幸福把我们向哪个方向导引,
我们不会改变:整个的世界
对我们来说都是异域,除了皇村。
霹雷追着我,一处又一处地
我被缠进了乖戾的命运之网;
疲倦了,我用我温情的头,战栗地
贴靠在新的友谊的胸上……
我以忧郁而激动的恳求,
和早年对人的期望和信赖
全心去结交过新的朋友;
然而,我却尝到了苦涩的回应。
而如今,在这被遗忘的山乡,
在风雪和寒冷包围的幽居之所,
却有甜蜜的欣慰等我品尝:
你们中的三个,我心灵的伴侣,
我在这里拥抱了。哦,我的普希钦,
你首先造访这失意诗人的茅舍,
你给我凄凉的流放日子以温馨,
你让那凄楚的时光变成了中学的模样。
啊,葛尔恰科夫,一向幸福的人!
我赞美你,那富贵的寒冷的光
并没有令你背叛自由的心灵,
你正直依旧,对朋友和从前一样。
命运给我们定下了不同的路程;
一走进生活,我们马上会分道扬镳,
然而,想不到在这乡间的小径,
我们重新遇见,像兄弟般的拥抱。
当命运的震怒对我肆虐不休,
让我好像无家的孤儿,举目无亲,
在风暴里我垂下了疲惫的头,
我等待着你,侍奉诗神的仆人,
而你就来了,噢,我的德里维格!
闲适的灵感之子啊,你的声音
燃起我沉睡已久的心灵之火,
你让我重新兴奋地颂扬命运。
自幼年起,诗魂就在我的胸中激荡,
我们都体验过那奇异的热情;
自幼年起,就有两个缪斯朝我们飞翔,
她们的爱抚甘美了我们的宿命:
然而,我爱上掌声,为了它而吟诗,
你却骄傲地继续跟随诗神和心灵;
我把才赋和生命都任意虚掷,
你却在悠闲之处培育自己的诗情。
对缪斯的侍奉不宜于像我这样烦嚣,
美的追求应该跟你似的崇高而庄严:
但青春狡狯地把我们劝告,
是种种喧腾的梦让我们心欢……
等到我们真的清醒了——一切已经太迟!
郁郁回顾过去:空留一场梦。
维里海姆啊,你我岂不都一样?
告诉我,诗歌和命运同宗的弟兄。
够了,够了!这世界已不值得
让我们心灵再次感受痛苦,且让我们抛开
那些迷惘,避居在乡野里过活!
啊,迟迟的友人,我等着你回来——
来吧,用你热情而迷人的故事
让我内心的事迹也跃然纸上;
让我们谈谈高加索战乱的日子,
谈谈席勒,谈谈声望,然后再谈谈恋爱。
我也就来了……朋友们,让我们欢宴吧!
我已经预见和你们聚首言欢。
请记住我这样的一个诗人的预言吧,
再过一年,我就会和你们团聚,
我一直梦想得到的上谕就会发出;
再过一年,我就又在你们面前!
啊,会有多少眼泪,多少欢呼,
多少酒杯高高地直举冲天!
斟上满满的第一杯,朋友,满满的!
为了我们的团结,尽饮这杯酒!
祝福我们吧,欢欣雀跃的缪斯,
祝福吧,愿皇村中学万岁!
为爱护我们青春的老师的荣耀
(啊,有的健在,有的已经与世长辞)
让我们举起酒杯,向全体致谢,
把过往的怨嫌忘掉,为了他们的恩赐。
再斟满些,再斟满些!我的心在燃烧,
请一饮而尽,别剩一滴,干杯!
这是为了谁?啊,朋友,猜猜看……
乌拉,我们的沙皇!对,为了我们的沙皇干杯!
他也是个人,他也为时势所主宰,
被人言、猜疑和情欲奴役着;
让我们宽恕他那些不义的迫害
至少他建立了这个中学,他攻克了巴黎。
快快畅饮吧,趁我们还存活在这个世上!
唉,我们的人数每一刻都在稀少;
有的已经不在了,有的流落在远方,
命运无声的看着我们凋零;时光还在飞跑;
我们不知不觉地佝偻,变老,
渐渐地,我们接近生命的尾声……
啊,谁将活得最长久,在那孤独的老年,
必须独自一个把这日子庆祝?
不幸的朋友啊!在新的一代中间,
他成了令人厌倦、陌生而多余的客人,
想起我们,和我们团聚的每一天,
他会用战栗的手掩覆着他的眼睛……
但愿他高兴的,尽管有些悒郁,
在酒杯里把这个日子消磨,
就像此刻的我,一个受贬的隐士,
无怨而又无忧地将它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