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林平之又去给令狐冲送饭。令狐冲见上来的是他,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又有了酒喝,忧的是小师妹还在生气。仔细看时,林平之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拎着一只大公鸡——那公鸡还在挣扎,竟是一只活鸡。
令狐冲笑道:“小师弟,你带只公鸡来做什么?”林平之笑道:“我特意寻了一只叫声响亮的,好叫大师哥闻鸡起舞。”说着放下了食盒,将那只公鸡也随手丢在了地上。
令狐冲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去管它,有些猴急的打开食盒,顷刻便露出了失望之色。林平之笑笑,从怀里掏出两瓶酒,道:“大师哥今天先慢慢喝,师弟我就不陪你了。”说着抽出宝剑,在洞外的平地上挖了一个坑。
令狐冲喝了一口酒,远远的问道:“小师弟,你到底在做什么?”
林平之继续挖坑(不伪也在试图挖坑),头也不回的道:“明天给你搞些你绝对没吃过的好东西,今天你可不能动这个坑哈!”令狐冲应了一声。
挖好了坑,林平之拿起手中的公鸡,一剑将咽喉割断。然后也不管还在扑棱棱挣扎的公鸡,将它埋在了坑里。
令狐冲还在一边看稀奇,林平之起身拍拍手,“行了!大师哥你先慢慢喝吧,明天我再来。”说着将昨天的碗筷收拾了,提着食盒,施施然下去了。令狐冲酒足饭饱,便坐在洞中的石板上练功。
转天过来,林平之早早的就赶去思过崖。令狐冲见到他惊讶道:“小师弟,今天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林平之将手中的食盒和小锅放下,胡乱摆摆手道:“早些来好做些准备。”然后从怀里稀里哗啦的拿出十来瓶酒。令狐冲又吃一惊,“你怎么带了这么多?”林平之笑道:“不知道六师哥一会来不来,我就多带了一些。”
令狐冲严肃道:“小师弟,若是被师傅知道了,有你好瞧的。”林平之满不在乎:“放心,我特意观察过了。师傅和师娘这两天一直陪着小师姐,没工夫搭理咱们。”令狐冲听他提到岳灵珊,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林平之也不理他,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个瓶瓶罐罐。令狐冲打开一个闻了闻,竟然是油盐酱醋。他失笑道:“小师弟这是要炖公鸡吃?”林平之摆摆手,“大师哥,去拿锅子盛一锅水来。”令狐冲拿起小锅,到一旁的山泉盛了一锅泉水,放在地上。
林平之又急急火火的下山,不一会拿来了一些干柴树枝。将树枝丢在一旁,又挖了一个简易的灶坑,然后将树枝放了进去,掏出火折子,点了一堆火。
令狐冲看得迷糊,“小师弟,你这是要煮什么?昨天那只公鸡么?”林平之也不答话,见坑里的火已经烧旺,将锅子座了上去。
林平之这么一番折腾,天已经擦黑。令狐冲见食盒里还有一个纸包,打开了一看,又是一只烧鸡。他撕下一块肉,朝着林平之扬了扬:“小师弟,我可不管你了。”说着抄起一瓶酒灌了一大口。
令狐冲正喝着,陆大有也神神秘秘的跑上崖来。令狐冲皱眉道:“大有,你怎么也来了?若是被师傅发现,这还了得?”陆大有道:“小师弟说今天这里有平时绝对吃不到的好东西,我忍耐不住,就上来看看。”
两人正在闲聊,林平之却忽然回过头来,眼神很凌厉的崖边看去。令狐冲被他盯得发毛,问道:“小师弟,你干嘛?”
林平之脸现疑惑之色,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人的,怎么一下又感觉不到了?他倒是知道风清扬就在思过崖附近,不过风老头可是绝世高手,哪有这么容易漏了行藏?他不想出来,任谁也别想找到。况且思过崖就这么一堆一块,地处危崖也没有个藏人的地方,料想老头平时也不在此处。
林平之正疑惑时,他面前的灶坑“噼啪”的一声响。他回过头来,不再理会。不多时,水已滚开。林平之喜道:“嘿嘿,要开动啦!”
令狐冲陆大有走到他跟前,眼睁睁的看着他。只见林平之走到昨天埋鸡的地方,用剑将昨天的土坑挖开,接着伸手将公鸡提了出来。林平之走到锅灶之前,笑道:“果然是这样,洪老叫花果不欺我。”两人向那公鸡看去,不由得全身发麻——只见那只公鸡周身上下,咬着百多条七八寸长的大蜈蚣!
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不过借着火光还是能看清那只公鸡身上爬满了蜈蚣。那些蜈蚣红黑相间,花纹斑斓,都在蠕蠕而动。陆大有咽了一口唾沫,涩声道:“小师弟,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美味?”
林平之被蓝凤凰折磨了几年,神经早就无比大条。此时也不答话,在两人怪异的眼神中将那些蜈蚣一只一只的都丢在锅里。那些蜈蚣在锅里翻腾了一会,都给烫死了。林平之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在书中学到这个吃法。据说这蜈蚣临死之时,会将毒液毒尿尽数吐出来。这一锅水,可是剧毒无比。”说着捞出蜈蚣,将一锅毒水都倒到山谷下面。
林平之将这些蜈蚣掐头去尾,然后用手一捏,蜈蚣的硬壳应手而褪,露出里面的肉来。令狐冲和陆大有见这蜈蚣的肉色雪白透明,宛如一只大虾相仿,都惊的说不出话。
林平之一边剥壳,一边说道:“大师哥,烦劳你再去接一锅水来。”令狐冲拿起锅子,又接了一锅水。等这一锅水烧开,林平之又将蜈蚣丢进去清洗了一遍。见锅里的水还是微微泛红,又烧水洗了一次,直到水色不变时方才停下。
将蜈蚣洗的干净了,林平之又将锅子洗净,倒了半锅油进去。等油温稍高,林平之将蜈蚣往锅里一倒,呼啦啦滚油翻动,一时香气扑鼻。看炸的差不多,林平之将食盒中的佐料取出。筷子夹了一条,往佐料里沾了一沾,在令狐冲陆大有惊愕的表情中往口中一放:清甜甘浓,又脆又香,真是满口生津。林平之将口中的美味咽下,心想:老叫花子果然是食客中的状元,这等美味,常人真是没有口福。
令狐冲陆大有二人表情怪异,都觉得手中的烧鸡味道有些变了。令狐冲苦笑道:“小师弟,你这不是成心来倒我胃口的么?怕是以后这几天,我都吃不下饭了。”林平之又夹起一条,“两位师哥,这可是天下绝顶的美味。蜈蚣和鸡生性相克,这一只公鸡可将附近的蜈蚣全引来啦!若是不吃,不知何时才能再有这等口福哩!”
令狐冲陆大有虽然对他吃的东西不以为然,但这番说辞却很是新奇。陆大有道:“天下蜈蚣多极,想吃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得?”林平之摇头道:“华山之阴,是天下极阴寒之处,蜈蚣生长极慢,肉质最是鲜嫩。若是其他地方的蜈蚣,多是多,肉可就粗糙了。”说着一指油锅道:“吃啊,过一会炸老了。”说着伸手将坑里的树枝取出一些,火势一小,油锅翻滚的也没有刚才厉害。林平之一指蜈蚣道:“来,一起吃。有了好东西,我可不会独享。”
令狐冲陆大有敬谢不敏,不敢稍试。林平之皱眉道:“怎么没人吃?难不成信不过我,怕我给两位师哥下毒?”令狐冲见他这么说,苦笑道:“你便是真给师哥下毒,师哥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是这蜈蚣……师哥当真是吃不下去的。”陆大有在旁边点头不迭。
林平之抱怨道:“恁的不够意思啊,我费了两天的劲,你们竟然不领情?”说着猱身而上,直接扑向了令狐冲,一下就将他制住。回手从锅里夹出一条,在令狐冲惊骇欲绝的眼神中塞到了他嘴里。然后还很贴心的把着他的下巴,帮他好好嚼了嚼。
陆大有起身跑到一边,坚决道:“我六猴儿是决计不会吃的,除非我死!”林平之见他跑远,也不去追,随手将令狐冲的穴道解开。令狐冲却不再和林平之抱怨,抄起食盒中的筷子,到锅中捞了一条出来,放在嘴里大吃起来。一面吃,一面含糊不清的朝着陆大有道:“六猴儿快来,这东西当真鲜美无匹。”陆大有纵然是对令狐冲无比敬重,此刻也不敢靠近那只锅子。他紧紧靠着崖壁,看着手中的鸡腿,食不甘味。
两人你争我夺,不一会就将百多条蜈蚣吃的干干净净。令狐冲抚着肚皮道:“小师弟真的是好手段,师哥我竟然连酒都没顾上喝。”说着脸色一变,道:“小师弟,你不会是没洗干净吧?”
林平之用树枝削了一个牙签,此时正在剔牙。听了令狐冲的话,放下牙签道:“这些蜈蚣久居华山之阴,乃是至阴至寒之物。你运功化去寒气,还有些好处呢!”令狐冲盘腿而坐,问道:“小师弟你不用么?”林平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我体内好几种内力,这点寒气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令狐冲默默运功,不再说话。
林平之端着酒杯朝陆大有比划了一下,正要喊他过来喝酒。忽然间,他飞身跃起,反身冲向悬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他落到崖边,只见幽幽深谷,望不见底。林平之奇道:“我靠,什么情况?我怎么能搞错两次?没道理。”看了一会,毫无所得,转身又回到火堆前。
就在林平之张望的峭壁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山洞。洞中一个白须青袍的老者,神气抑郁,脸如金纸。
这老者摇头苦笑道:“难不成我真的老了?竟被个二十来岁的娃娃发现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