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巴山汉水间穿行。一会儿钻进长长的山洞,一会儿又飞跨在高高的铁桥。洞、桥相接,笛声不断。汽笛啸过,谷在久久的回荡,流水把笛韵又带的很远。这笛声,似乎在诉说什么,追忆什么,又象是在致意,在礼赞,在歌咏。
望著车窗外一闪即过,一露即藏的诡丽景象,我心里默默地想:这九百一十六公里长的襄渝铁路,在祖国、的铁路网上的确是一个有力的。链环它沟通了西南,华中、西北广大地区,是一条重要的交通干线。它本身的修建就是一个奇迹,据说全线:有隧遭四百余座,全线有桥梁七百多架。号称“地下长廊。的大巴出犍:道,全长十一华里,号称。空中通道”的紫阳汉江铁桥,高达七十六米。全线隧道,桥梁的长度占线路总长的百分之五十左右,听起来令人咋舌,可见十多年前修建这条铁路时该多艰难不易呀。
我没有参加过开山打洞、遇水架桥的铁路建设,所以想象不出当时的难度,但有一个特殊的现象却给我带来了不少联想,那就是在很多较长的隧道外面,高高的半山腰上,开辟着一座陵园,布满了坟茔,竖满了石碑,面朝着隧道口,特别引人注目。
那石碑意味着什么,暗示着什么,说明着什么,费人深思。
“呜——呜——”汽笛一阵长鸣,列车驶进了紫阳车站。
时值春节,铁路运输达到了饱和状态,座位根本不够,连过遭电站满了旅客。紫阳是个县站,只见车门一开,又挤进一大批人来。
有一个年迈的老大爷,手中拉着十二三岁的小孙子,随着人流挤到了我们的座位前。我正想起身让坐,但对面的两个军人已经站了起来:
“大爷,你和小弟弟坐在这儿吧。”
“啊,不不,我们路不远了;一会儿就到。”老大爷摆手谦让着。
“你们到哪儿下车?”
“巴山车站!”小孩子脆声回答了。
“噢,那也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请先坐下吧。”
军人坚持让座,大爷和小孩子只好坐下了。
“呜——”汽笛又是一阵长鸣,列车往前开动了。
两个军人站在过道上说话,军官模样的感叹道:“山区变化的真快,想当年我们在这儿修路时,到处是荒山野岭,晚上野狼和野兔子把工棚的门碰得,冬等响,一有空我们就上山打猎。”战士模样的问:“指导员,你也参修建襄渝线的工程了吗?”
军官点点头:“当然。不过我出得力不大。我那时是刚入伍的新战士,给团首长当通讯员。”战士又问:“指导员,听说修建襄渝线,费了很大的功夫,也牺牲了不少同志呢?”
军官望了望窗外的山势地形,回忆说:“是费力不小。就在安康附近,汉江岸边,有四十公里的线路要通过蒙脱土地带。蒙脱土是一种膨胀性的裂隙粘土,遇水膨胀,土体软化,结构崩松,日晒风牛后,收缩干裂使雨水极易下渗,下渗的水又作用于下层土体,使坡面土体松散,产生滑坍。用当地群众的俗话说:天晴硬似钢,下雨成泥汤广请走一方来两方。所以这段线路上,曾连续发生大小坍方二百多处,坍方达三百余万立方米。经过不少周折,最后找到了蒙脱土的特征,决定以筑挡墙为主,辅以排水、护坡、植被、清理等一整套综合治理的办法,才把路基修好。”
列车在呼啸奔驰,军官望了望前方,继续说紫阳那边的赵家塘,是一个复活的大型整体性的深层古滑坡。滑坡体内岩层破碎,山体处于极限平衡状态,使新建成的铁路面临着山倒路断的严重局面。铁道兵和民工们争分夺秒加劲苦干,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在线路的二十个滑动工点,灌注了二百八十八根锚固桩,总长度相当于向地壳内部插进一根十五里长的巨型锚丁,创造了我国筑路史上制服大滑坡的奇迹。
军官的回忆介绍,吸引了周围不步旅客,那个随爷爷上车的小弟弟,更是睁大眼睛,昕得全神贯注,仿佛要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儿都装进他的小脑袋里去。行进在襄渝线上,聆听着修建襄渝线的故事,真是感受深切。军官的回忆还没有结束:十一华里长的巴山隧道,是全线的关键工程,这里地质复杂,岩层变化多端,一会儿遇到铁青钢硬的特坚石一会儿遇到有特殊收缩力的‘橡胶泥’,一会儿遇到暴涌的地下水,一会儿遇到一昼夜流量可达十几万立方米的泥沙流。但我们克服一切困难,还是提前打通了这座大隧道。当然,滑坡、塌方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故,夺走了我们不少同志的生命,巴山隧道一次就埋了几十个人……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低沉了,脑袋也埋下去。旅客们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那个小孩子突然站了起来问:“指导员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他叫洪,在巴山塌方中牺牲的。”
怎么,你是他的孩子,这名字,我在有一次报上来的烈士名单中见过。军官惊讶地问。
老大爷点点头:“是的,我是他的父亲,这是他的孩子。春节已经过了,今天我带孩子去给他爸爸上坟烧纸。”老大爷的眼蒲潮湿了。
那孩子似乎并不悲伤,只是睁大眼睛问:指导员叔叔,你讲的那些事情,是真实的,还是编造的?军官摸着孩子的头,认真地说:都是真的,这些事情,这些牺牲同志的名字,都在历史上记载着,包括你父亲。
老大爷叹日气:“哎,他爸爸牺牲的时候,他才只有半岁,还没有见过父亲的面。老人讲的事情,他们不太相信,所以今年我下决心带他坐火车去巴山看看他爸爸的墓地。”
小孩子低下了头:爷爷,你别说了,我榴信,我真的相信。
看到这情景,我的心里热了。是啊,空口白牙讲的事情,有些人就是不相信,但在事实面前,他们会一声不吭低下头去的。大人况且如此,更不用说是年幼无知,单纯天真的孩子了。耍想知道襄渝线上的险恶和修建工程的艰巨,你只有走上几趟才会明白啊。
一听说他们是修建襄渝线烈士的家属,旅客们都纷纷掏出自己带的糖果,点心,要送给这爷孙俩,但被他们谢绝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列车在,站上缓缓停下来,那爷孙俩该下车了,大家把他们送到车厢门口,那位军官扶着老大爷一边下车,一边说:“老大爷,请你也代我们向烈士致意、悼念。”
列车又向前方开动了。透过车窗,我看见了隧道,半山腰上的一座陵园。这陵与其他隧道外的陵园没有多少差别,都是背靠青山,面向铁道都是绿树参天,青草旺盛。只不过这座陵园似乎石碑更多。那爷孙俩正相扶着往山上爬去,去寻找那一面刻着字的、属于孩子父亲的石碑。
我的眼帘有点儿模糊,突然一面强大的石碑占据了我的整个眼眶,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房。啊,石碑,你是一面坚固的大书,抒写着多少悲壮的往事你是一面无声的历史,记载着烈士们伟大的功绩,你是一个顶风斗雨的哨兵,站在隧道口值勤上岗,你是一座永不磨灭的丰碑,竖立在人们的心里,竖立在祖国母亲的胸脯上!
列车又开进了一个长长的隧道,强烈的汽笛声在山洞里鸣响,回旋,激荡,这是在向地下烈士的英魂致意,这是在把四个现代化飞速前进的消息传递。
啊,千里襄渝线,桥洞相连,丰碑不断,汽笛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