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爆发以来的事实说明,虽然有白俄罗斯战场的失利,但在空中和陆上常规武器方面,我们并不比敌人差多少;但在电子战方面,我们的差距之大出乎意料。造成这样的局面有很深远的历史原因,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我们要明确的是以下一点,目前,电子战是我军夺回战争主动权的关键!我们首先必须承认敌人在电子战方面的优势,甚至是压倒性优势,然后我们必须以我军现有的电子战软硬件条件为基础,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这套战略战术的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使我军和北约在电子战方面形成某种力量上的平衡。也许大家认为这不可能,我军上世纪末以来的战争理论,主要是基于局部有限战争的,对目前在军事上如此强大的敌人的全面进攻,确实研究得不够。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我们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思维,下面我要介绍的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就可以看做这种思维的结果。”
灯灭了,电脑屏幕和电子沙盘都关闭了,重重的防辐射门也紧紧关闭,作战室淹没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是我让关的灯。”黑暗中传来元帅的声音。
时间在黑暗和沉默中慢慢流逝,这样过了有一分钟。
“大家现在有什么感觉?”列夫森科元帅问。
没有人问答,浓重的黑暗使军官们仿佛沉没在夜之海的海底,他们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安德烈将军,你说说看。”
“这几天在战场上的感觉。“第5集团军军长说,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别的人呢,大概都与他有同感吧。”元帅说。
“当然,您想想,耳机里除了沙沙声什么也没有,屏幕上一片空白,对作战命令和周围的战场态势一无所知,可不就是这种感觉嘛!这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啊!”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邦达连科少校,你呢?”列夫森科元帅问。
邦达连科少校的声音从作战室的一角传来,“我的感觉不像他们这么糟糕,在亮着灯的时候,我看周围也是模模糊糊的。”
“你甚至还有一种优越感吧?”列夫森科元帅问。
“是的元帅,您可能听说过,在那次纽约大停电时,是一些瞎子带领人们走出摩天大楼的。”
“但安德烈将军的感觉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有一双鹰眼,还是个神枪手,他喝酒时常用手枪在十几米远处开酒瓶盖。想想他和邦达连科少校在这时用手枪决斗,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黑暗中的作战室又陷入了沉默,指挥官们都在思考。
灯亮了,人们都眯起了双眼,这与其说是不能适应这突然出现的亮光,不如说是对元帅刚刚暗示的思想感到震惊。
列夫森科元帅站起来说:“我想,刚才我已把我军下一步的电子战新战略表达清楚了,全频段大功率的阻塞干扰,在电磁通讯上,制造一个双方‘共享’的全黑暗战场!”
“这样将使我军的战场指挥系统全面瘫痪!”有人惊恐地说。
“北约也一样!瞎大家一起瞎,聋大家一起聋,在这样的条件下同敌人达到电子战的力量平衡。这就是新战略的核心思想。”
“那总不至于让我们用通讯员骑摩托车去发布作战命令吧?”
“要是路不好,他们还得骑马。“列夫森科元帅说,”我们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样的全频段阻塞干扰,至少可覆盖北约70%的战场通讯系统,这就意味着他们的C3I系统全面瘫痪;同时还可使敌人50%至60%的远程打击武器失去作用,这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战斧巡航导弹,现在的这种导弹的制导系统同上个世纪有了很大的改变,那时的战斧主要使用地形匹配和小型测高雷达来导航,现在这种导航方式只用做末端制导,而其射程的大部分依靠卫星全球定位系统。通用动力公司和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认为他们所做的这种改进是一大进步,美国人太相信来自太空中的导航电波了,但GPS系统的电波传输一旦被干扰,战斧就成了瞎子。这种对GPS的依赖在北约大部分远程打击武器中都存在。在我们所设想的战场电磁条件出现时,就会逼着敌人同我们打常规战,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我还是心里没底。”被从东线调往西线的第12集团军军长忧心忡忡地说,“在这样的战场通讯条件下,我甚至怀疑我的集团军能不能从东线顺利地调到西线。”
“你肯定能的!”列夫森科元帅说:“这段距离,对库图佐夫来说都很短,我不信今天的俄罗斯军队离了无线电就走不过去了!被现代化装备惯坏的,应该是美国人而不是我们。我知道,当整个战场都处于电磁黑暗中时,你们心中肯定感到恐惧,这时要记住,敌人比你们恐惧十倍!”
看着卡琳娜的身影混在这群穿迷彩服的军官中,在作战室的出口消失的时候,列夫森科元帅的心悬了起来。她将重返前线,而她所在的电子战部队将是敌人火力最集中的地方。昨天,在同一亿公里远的儿子那来回延时达五分钟的通话中,元帅曾告诉他卡琳娜很好,但在早上的战斗中,她就险些没回来。
米沙和卡琳娜是在一次演习中认识的。那天元帅和儿子一起吃晚饭,同往常一样他们默默地吃着,米沙早逝的母亲在远处的镜框中默默地看着他们。米沙突然说:“爸爸,我想起明天就是您的五十一岁生日了,我应该送您一件生日礼物。我是看见那架天文望远镜才想起来的,那件礼物真好。”
“送我几天时间吧。”
儿子抬头静静地看着父亲。
“你有你的事业,我很高兴。但做父亲的想让儿子了解自己的事业,这总不算过分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军事演习怎么样?”
米沙笑着点点头,他很少笑的。
这是本世纪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场演习。演习开始的前夜,米沙对公路上那滚滚而过的钢铁洪流没什么兴趣,一下直升机,他就钻进野战帐篷,用透明胶带替父亲粘贴刚发下来的作战地图。在第二天在演习的整个过程中,米沙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这早在列夫森科元帅的预料之中,但有一件事使他感到莫大的安慰。
上午进行的演习项目是一个装甲师进攻一个高地,米沙同一群地方官员一起坐在观摩台的北侧。这次观摩台的位置虽在安全距离上,但应那些猎奇的地方官员的要求,比过去大大靠前了。图22轰炸机群掠过高地上空,重磅航空炸弹雨点般地落下,使那座山头变成一个喷发的火山口。这时,那群地方官员才明白真实战场同电影里的区别,在那地动山摇的巨响中,他们全都用双臂抱住脑袋伏在桌子上,有几位女士甚至尖叫着住桌子下钻。但元帅看到,那里只有米沙一个人仍直直坐着,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静静地无动于衷看着那座可怕的火山,任爆炸的火光在他的墨镜中狂闪。这时,一股暖流冲击着列夫森科元帅的心田,儿子,你的身上到底流着军人的血啊!
那天晚上,父子俩在白天的演习现场散步,远处,各种装甲车辆的前灯如繁星撒满山谷和平原,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销烟味。
“这场演习要花多少钱?”米沙问。
“直接费用大约三亿卢布。”
米沙叹了口气:“我们的课题组,想搞第三代恒星演化模型,申请了三十五万卢布的经费都批不下来。”
列夫森科元帅把他早就想对儿子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们两个的世界相差太远了,你的恒星,最近的也有四光年吧,它同地球上的军队与战争真是毫不相干。我对你的事业知之不多,但很为之感到骄傲,作为军人,我们也是最想让儿子了解自己事业的人,哪一个父亲不把对儿子讲述自己的戎马生涯当做最大的幸福?而你对我的事业却总抱着一种冷漠的态度。事实上,我的事业是你的事业的基础和保障,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武装力量来保证和平的话,像你从事的这种纯基础研究根本不可能进行。”
“爸爸,你把事情说反了。如果人们都像我们这样,用全部的生命去探索宇宙的话,他们就能领略到宇宙的美,它的宏大和深远后面的美,而一个对宇宙和自然的内在美有深刻感觉的人,是不会去进行战争的。”
“你这种想法真是幼稚到家了,如果战争是因为人们缺乏美感造成的,那和平可太容易了!”
“您以为让人类感受这种美就那么容易吗?”米沙指着夜空中灿烂的星海,“您看这些恒星,人们都知道它是美的,但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美的最深层呢?这无数的天体,它们从星云到黑洞的演化是那么壮丽,它们喷发的能量是那么巨大狂暴,但您知道吗?只用数量目不多的几个优美的方程式就能精确地描述这一切,用这些方程式建造的数学模型能极其精确地预言恒星的一切行为。甚至我们对自己星球上大气层的数学模型,精确度都要比它低几个数量级。”
列夫森科元帅点点头,“这是可能的,据说人类对月球的了解比对地球海底的了解还要多。但对你所说的宇宙和自然深层次美的感受还是制止不了战争,没有人比爱因斯坦更能感受这种美了,原子弹不还是在他的建议下造出来的吗?”
“爱因斯坦在他的后期研究中没什么建树,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过多地介入了政治。我不会走他的老路的。但,爸爸,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尽自己的责任的。”
米沙在演习区域呆了五天,元帅不知儿子是什么时候认识卡琳娜的,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得很融洽了,他们谈恒星,而卡琳娜对此知道的很多。看着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的卡琳娜,因为她的博士学位,早早就扛上了一颗校星,他的心里就多少有些别扭,不过除此之外,他对卡琳娜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第二次见到米沙和卡琳娜在一起时,列夫森科元帅看到他们已有了一些亲密感,他们谈话的内容让他很意外:他们在谈电子战。当时他们俩在距元帅的吉普车不远的一辆坦克边,由于谈话内容,他们并没有避开别人的意思。
元帅听到米沙说:“你们现在只关注于一些纯软件的高层次的东西,比如C3I,病毒攻击,数字战场等等,可你想到没有,你们可能握着一把木头做的剑。”看着卡琳娜惊奇的目光,米沙继续说:“你想过这些东西的基础吗,也就是位于网络协议最下面的物理层?对于民用网络,可以使用像光纤和定向激光这样一些东西作为通讯媒介,但对于用于战场的C3I系统,它的各个终端是快速移动和位置不定的,所以只能主要依赖电磁波来进行信息联结,而电磁波这东西,你知道,在干扰下像薄冰一样脆弱……”
元帅真地吃惊不小,他从未与儿子交流过这些,米沙更不可能偷看他的机密文件,但他却把自己在电子战上多年来形成的思想简明准确地表达出来!米沙的这番话对卡琳娜的影响更大,居然使她偏离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研制出了一种代号“洪水”的电磁干扰装置。“洪水”的大小可以装入一辆装甲车,它能同时发出3KHZ到30GHZ的强烈的电磁干扰波,覆盖了除毫米波之外的所有电磁通讯波段。这种武器在西伯利亚某基地进行的第一次试验就为军队惹来了一屁股官司:“洪水”使附近那座城市的电磁波通讯全部中断,手机不通了,传呼机不响了,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收不到信号,对银行和股市的影响更是灾难性的,地方上把造成的损失说成了天文数字。“洪水”的灵感来自于一种电磁炸弹,这种武器是通过高爆炸药在一次性线圈中产生强烈的电磁脉冲。所以“洪水”工作起来如同火箭发动机一样,产生的音响震破了附近的窗玻璃,这就决定了它只能遥控操作,而距它二三千米处的操作人员还得穿上防微波辐射的防护服。“洪水”在总装备部和总参的电子战指挥机构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很多人认为它没什么实战价值,在有限战场上使用它,就如同在巷战中使用核武器,对敌我的杀伤力都一样大。但在元帅的坚持下,“洪水”还是批量生产的二百多台。现在,在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中,它将担当主要角色。
儿子爱上了一个军中的姑娘,元帅深感意外,他的结论是米沙对卡琳娜的感情同她的职业无关。后来米沙带卡琳娜到家里来过几次,第一次卡琳娜穿着一件亮丽的连衣裙,走时元帅听到米沙对卡琳娜说:“下次穿军装来。”这事使元帅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结论,他现在知道,米沙爱上卡琳娜,与她是一名少校军官并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又感到了演习第一天上午的那种感受,卡琳娜肩上的那颗校星他现在也觉得无比美丽了。
1月6日,莫斯科战区
强烈的电磁波在战区上空很快聚集,最后形成了巨大的电磁台风。战后人们回忆,当时在远离前线的山村里,人们也看到动物和鸟儿骚动不安,在灯火管制的城市中,人们能看到电视天线上感应出的微小火花……
从东线调往西线的第12集团军的一个装甲团正在急速行军,团长站在停在路边的吉普车边,满意地看着漫天雪尘中急速行进的部队。敌人的空袭远没有预料的强度,所以部队可以在白天赶路了。这时,三枚战斧导弹低低地从他们头顶掠过,冲压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清晰可闻。不一会儿,远处响起了三声爆炸。团长身边的通讯员拿着沙沙声的耳机无事可做,转头看看爆炸的方向,然后惊叫起来,让他看,他让通讯员不要大惊小怪,但旁边的一位少校营长也让他看,他就看了,然后困惑地摇了摇头。战斧不是每枚都能命中目标,但像这样三枚各自相距上千米落到空无一物的田野上,真是少见。
两架苏27孤独地飞行在战区五千米上空。他们本来属于一支歼击机中队,但这个中队刚刚在海上同一支北约的F22中队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在空中混战中,他们和中队失散了。在以前,重新会合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现在,无线电联络不通了,原来对于高速歼击机很狭小的空域现在在感觉上变得如宇宙一样广阔,要想会合如同大海捞针。这对长僚机只能紧贴着飞行,距离之近像在飞特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听到对方的无线电呼叫。
“左上方发现可疑目标,方位220,仰角30!”僚机报告,长机飞行员沿那个方位看去,冬日雪后的晴空一碧如洗,能见度极好,两架飞机向斜上方靠近目标观察。那个目标与他们同一方向飞行,但速度慢了许多,所他们很快追上了它。
当他们看清目标的形状后,真觉得白天见了鬼。那是一架北约的E-4A预警飞机,这是歼击机最不可能遇到的敌方飞机,就像一个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一样。E-4A预警飞机上的雷达监视面积可达一百万平方公里,环视一圈只需五秒钟,它能发现远离防区二千公里处的目标,可以提供四十分钟以上的预警时间。能发现一千公里至两千公里范围里的八百至一千个电磁信号,它的每次扫描可询问和识别两千个海陆空各类目标。预警机从不需护航,它强有力的千里眼可使自己远远地避开歼击机的威胁。所以长机飞行员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他和僚机向四周的空域仔细搜索了一遍,明净寒冷的空中看不到任何东西,长机决定冒一次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