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谈家桢及其同事们瞄准国际先进水平急起直追的时候,却又被绊脚石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本来正在缩小的差距,重新拉大了。
这绊脚石,就是从1966年开始在中国大地掀起的“文化大革命”。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谈家桢!”的大字标语,贴满复旦大学。
“四人帮”用尽一切恶言毒语,嫁罪于谈家桢,污蔑谈家桢坚持摩尔根学派观点,“是在生物学外衣下宣扬‘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世界观”,是“宣扬‘龙生龙,凤生凤’的资产阶级血统论”,攻击谈家桢进行人类和医学遗传的研究是搞“希特勒种族主义”。
谈家桢的助手们也受牵连了。谈家桢领导的遗传研究所被污蔑为“谈氏小朝廷”、“资产阶级土围子”。研究工作被迫停止了,设备和仪器也遭到破坏。
谈家桢遭到了多次抄家,更不幸的是,谈夫人多次被斗,受尽折磨,于1966年9月自尽,含冤离开人世!谈家桢被弄得家破人亡。但是,为了祖国的遗传学事业,他坚强地活着!
谈家桢被下放到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
谈家桢一边劳动,一边仍不忘遗传学的研究工作。有一次,他看到生产队的棉花遭到了严重的枯萎病害,便把幸存的棉桃种子收存起来,想来年到这块带菌的大地上播种,看看新一代的棉苗是否仍是具有抗病能力,以便从中培育抗病的良种。
谁知这件事,竟被当做“阶级斗争新动向”,谈家桢又受到了批判。在那艰难的岁月里,谈家桢不仅无法从事遗传的研究,就连这种结合生产实际的试验都无法进行!但是,他坚信,真理总会战胜强权,科学总会进步的。
1968年11月的一天,正当谈家桢在田里锄草,有人特地来找他,附在他耳边说:“你明天不要来劳动了。”直到后来,谈家桢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毛泽东主席在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上谈到了谈家桢,指名应当解放他。毛泽东说:“谈家桢还可以搞他的遗传学嘛!”
谈家桢终于又回到了复旦大学。可是当时在“四人帮”牢牢控制的复旦大学,开展遗传学的研究谈何容易!
1970年,王震曾两次托人写信给谈家桢,约他一起到全国各地考察育种工作。谈家桢欣喜地把信交给了当时的复旦大学党委,结果却是不予理睬。
可是不久,那些人却又主动找上门来,又是“请教”,又是“指点”,围着谈家桢团团转。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姚文元在一份材料上看到这样的报道:用微量电刺激棉花植株,据说可以使棉纤维的长度增加,从而使普通棉花转化成长绒棉。对遗传学一窍不通的姚文元,居然写下了如下“批示”:“要通过电刺棉花走中国遗传学发展的道路。”于是乎,忙坏了一班人,又是开现场会,又是搞展览会,又是找人写捧场文章。但是他们发现,捧场者中,唯独没有遗传学家。于是,便是找谈家桢当吹鼓手。
谈家桢没有昧着科学家的良心去参加他们的拉拉队。所谓“电刺棉花”热闹了一阵子,也就化为泡影。
这时,又有人远道而来,找谈家桢了:四川的某人把棉花与蓖麻杂交,搞什么“有色棉花”。
这件事又吹起来了。
谈家桢专程来到四川,在那里“学习”了两个月,他看不出什么科学依据。然而,那位试验者却是一位在当时不可一世的“火箭式”人物,有着“中央候补委员”、“四川省革委会副主任”的头衔。此人明知自己的试验没有科学根据,却硬要在自己所写的“论文”上添上谈家桢的名字。他想,一旦加上了谈家桢的名字,在《植物学报》上一发表,这“谈家桢”三个字便是“论文”的科学依据。这么一来,他的“政治资本”就更加雄厚了。
谈家桢是有科学家的骨气的。在科学上,他毫不含糊。他很坚决地对那位“中央候补委员”说:“我无功不受禄,请不要把我的名字放上去!”
谈家桢久久地感叹:如今,真科学不许搞,伪科学却在中国盛行。
谈家桢痛心疾首。
就在这时,毛泽东主席在病中托王震带来了口信。王震对谈家桢说:“毛泽东主席很关心你,问这几年为什么没有见到你发表文章?”
毛泽东的问话,勾起了谈家桢的满腹辛酸。可是,当他想到自己在复旦的处境,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重新咽了下去,只是托王震转告毛泽东主席:“谢谢他老人家,我是要搞的啊!”
痛苦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在科学的春天里,谈家桢的脸上露出了多年未见的笑容。十年浩劫,给谈家桢带来多大的痛苦,他并不计较个人的委屈,只是痛惜新中国的遗传研究事业遭受了挫折。他回顾历史,深刻地用“两落两起”四个字来概括:新中国成立初期,受李森科的影响,新中国的遗传学研究“落”了一次;由于毛泽东主席的亲自关怀和“双百”方针的贯彻,从“落”转为“起”。然而,当新中国的遗传学之花含苞待放,却又遭“四害”霜打,从“起”转“落”;粉碎“四人帮”之后,再度由“落”转“起”。
谈家桢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他宽宏大量,团结许多曾经批判过他的同事一起工作。他认为,那是时代造成的过错,不应追究个人的责任。要发展祖国的科学事业,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呵!
谈家桢不顾年逾古稀,远涉重洋,到美国参加学术会议,并订购实验器材。特别是在全国科学大会把遗传工程列为国家重点科研项目之后,谈家桢更是夜以继日,献身于科学。
谈家桢说:“我是一个摩尔根学派的遗传学工作者。摩尔根学派掌握的科学事实,不仅有理论的根据,而且有丰富的实践意义。”但是,他也并不否定米丘林学派,他认为应当“求同存异,百家争鸣”。
谈家桢充满信心地说:“中国人并不笨。差距虽然大,赶超有基础。只要我们扎扎实实地前进,步子会越来越快,一定能赶超世界遗传学的先进水平。”
1999年9月25日,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发现的3542号小行星,被命名为“谈家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