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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约翰·布朗最后的日子(2)

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基督教徒,甚至是在一般意义上讲也是如此,无论你让他接受怎样的教育。毕竟,这是心理和脾性的问题,他也许得重新降生多次。我认识很多伪基督徒,在他们身上,信仰基督变得荒谬,因为他们缺乏这方面的天赋。甚至说,并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由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编辑们都执意说布朗是个疯子,但是最后,他们只是说他有一个“疯狂的计划”。为了证明他们的论断,给出的唯一证据是他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我毫不怀疑,如果他带了五千人去,让一千名奴隶获得自由,杀掉一两百个奴隶主,而己方伤亡相当,但是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同样还是这些编辑会给这种行为一个更体面的说法。但是,布朗的成功远胜于此。他解放了数千奴隶,南方有,北方也不例外。这些奴隶看来对生活一无所知,也不懂为原则献身为何物。当时,他们都管布朗叫疯子,现在,谁会叫他疯子呢?

布朗的非凡尝试和随后的行为让人们兴奋,在这种兴奋中,马萨诸塞的立法机构,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那些可能会被带到弗吉尼亚去作证,可能遭到那帮奴隶主暴力袭击的公民,立法机构所做的,完全就是沉溺于烈酒代理问题,就是沉溺于“extension”这样的单词问题上的可怜的笑话。罪恶的精神占据了他们的思维。我敢肯定,当时,没有哪位政治家遇到这样的情景会关注那个问题,—— 一个任何时候关心都属庸俗的问题。

为了找到一个适合布朗这个个案的仪式,我翻阅了一本印刷于上世纪末的英格兰教会祈祷书,发现唯一认可并且被供奉的是查理一世,一个出了名的流氓。根据这本权威资料,英格兰的所有居民,以至世界的所有居民当中查理一世是该教会唯一认可的烈士、圣徒;而且一个多世纪里人们通过每年的祭祀来纪念。这是对教会的怎样讽刺啊!

不要奢望法律和教会可以为你指引方向,也不要妄求任何一个没有灵魂的机构会给你指点迷津,要找就找受到人们鼓励,有雄心壮志的。

你所有的学术成就,你的学识,与你的智慧,你的男子汉气概相比,有何用处呢?撇开布朗的其他行为不谈,看看这个相对来说读书不多,识字也不多的人在六个星期内都写出了怎样的著作。我们的纯文学教授在哪里?我们的逻辑修辞教授在哪里?谁可以写得如此精彩?布朗在狱中所写,不是像雷利一样,写世界史,而是一本我认为会传承更久的关于美国的书。在罗马或是英国或是任何一国的历史上,我不知道有谁在这样的情形下有过这样的言语,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写出如此多的作品。

那么有限的篇幅,他谈论了多少主题啊!在布朗写给妻子的信中,有关于女儿教育的文字,这段文字值得装裱起来,在全国家家户户的壁炉架的上方都挂上一份。请将这真诚的智慧与可怜的理查德的智慧做下比较。

布朗事件为人们所了解这段时间,欧文去世的噩耗传来,换在其他时间,这必然会引来大家的普遍关注,但是不幸的是这一不幸事件发生几乎无人留意,因为当时,布朗事件正在公众中蒸发。我还得读作家传记才能了解到欧文离世的消息。

文学界的绅士、编辑、批评家,这些人自以为精通写作之道,因为他们研究过语法与修辞;但是他们大错特错了。写作的艺术,简单得像从来复枪中发射一颗子弹,作品杰出意味着它们背后蕴藏着更大的力量。这个识字不多的家伙所讲所写都是标准英语。其中有些单词短语,之前被视为粗俗的、美国式的,而因为布朗,这些单词短语成了标准美语。比如说,“It will pay.”(这会是值得的。)这说明写作的唯一重大法则——如果我是修辞学教授我会坚持这一点——就是讲述真理。第一是真理,第二是真理,第三还是真理。要看嘴里有没有鹅卵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主要是真诚,是男子汉气概。

看来我们似乎已经忘了,所谓“自由教育”最初在罗马人当中意为自由人才配接受的教育;学做某一行或者是进入某个职业领域,借此谋生,这被视为是与奴隶的身份相符。但是,从这种表达所提供的暗示出发,我想再进一步,我想说:真正意义上受到自由教育的,并不是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们,尽管他们致力于艺术,或科学,或文学,而只有真诚自由的人。在这样一个拥有大量奴隶的国家,自由教育这种事情是国家无法容忍的;奥地利和法国的学者们,不管他们如何博学,生活在****下却无丝毫反抗,他们受过的只是奴化教育。

布朗的敌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布朗带来无尽的帮助,也就是说,对布朗的事业有益。他们没有将布朗立即绞死,而是留着他为他们讲道。接着,他们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们没有把布朗的四个追随者和他一起绞死——那一幕推迟上演了——如此,布朗获得了长时间的完全的胜利。把事情安排得如此英明,让布朗的言行有如此理想的效果,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剧场的经理能做到。那么,你觉得,谁是那位成功的经理呢?是谁把女奴和她的孩子安排在布朗的监狱和绞刑架之间,让布朗可以俯身去亲吻,让这象征性的一刻永远定格呢?

很快我们就看到了,正如他所看到的一样,他不是要被人们宽恕,被人们拯救。那就相当于原本要解除他的武装,之后却把物质的武器还给他,给他送上一把来复枪,因为就在解除武装的那一刻,布朗拿起了精神之剑——凭借此剑,布朗真正地取得了他最伟大最难忘的胜利。现在,他依然将精神之剑紧握,因为他自己就是纯粹的精神,而他的剑也是纯粹的精神。

他不为平凡之事,不屑吝啬之行,

于此值得铭记之场景,

亦未亵渎神灵,说出粗俗的话来,

以证明自己无助的清白;

相貌堂堂的英雄,俯首向前,

似要在榻上长眠。

绳索从绞刑树上砍下的一刻,约翰·布朗平躺的身体经历了怎样的飞越!我们读到了这样的描述:那一刻他飞越了费城,到星期六晚间已然抵达纽约。就这样,他像一颗流星划过,合众国从南到北,都看见他闪耀的光芒!从布朗被活着运往南方开始,车上就再没装运过这样的货物。

布朗肉体升天之日,我听说了,肯定听说了,他被绞死了,但是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感觉悲伤,但是之后我听到人们谈论布朗死了,不是谈论一天两天,也不是过上些日子我就相信了。所有据称和我同时代的人中,对我来说,布朗是唯一依然活着的那位。今天,我再听不到谁叫布朗了,——我经常听到叫布朗的人,——只要听到特别英勇、特别认真的人,我首先想起的一定是约翰·布朗,想到这人和约翰·布朗有什么关系。我处处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他不仅仅在北埃尔巴或者是堪萨斯。他不再隐藏身份,秘密工作。他公开活动,在公众场合下工作着,在照耀这片土地的最清澈的阳光下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