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肉包子
流火微眯着眼,露出高深莫测的奸笑,突然问他:“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认识她这么久,她只让别人称呼她“流火小姐”,她到底姓什么,他还真没听过呢!疑惑地望着她,流火小姐不辜负他的期望,慢慢揭开谜底,“你不好奇这里为什么叫‘霸圣金堂’吗?”
一颗脑袋上了又下,下了又上。不期然,流火小姐的金算盘盖了上去,打得步忍眼冒金星,她还不忘追加重点:“告诉你我姓什么——霸!我姓‘霸’——霸道的‘霸’!霸占的‘霸’、霸主的‘霸’、霸王的‘霸’!我姓——‘霸’!”
“你说的是这里?”
不是什么静修圣地,这里几乎跟清雅沾不上半点关系。进进出出全是些搬货的劳力,耳边窜过来窜过去的是算盘声,两只神兽的精魄会在这里?
幼微不相信地盯着海日楞,分明是在质疑他的能力。
他毫不理会她无理的目光径自朝里走去,遇着一个衣着打扮像是管事的,他开口便问:“请问堂里管账的是哪位?”
“你说管账的……”
累得满身臭汗的青灯碰巧偷懒坐那儿歇息,随口说道:“这霸圣金堂除了流火小姐还有谁管账?”管账就意味着跟钱打交道,但凡跟钱扯上关系,流火小姐相信谁啊?除了自己她把钱交给谁能放心啊?
海日楞凝神望着青灯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请问这位流火小姐现在何处?”
“找我吗?”
流火小姐从堂里冒了出来,见海日楞和幼微衣着光鲜、谈吐不凡,顿时换上一张无比亲切的笑脸。
“哟,这位先生一看您就是个读书人,再不然一定是高级别的法师大人,您是来城里办事还是路过啊?到了我们这里,您可就走对地方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青灯掏掏耳朵,抓过正老实干活,努力搬货的步忍,“你听听!你快听听!这吝啬鬼又开始想骗人钱了。”
步忍瞄了一眼海日楞他们,咕噜了一句:“这回倒真是来了位高级别的法师大人。”
青灯还不服,“有多高?”
“法师一族的族长,够高了吧?”
“族长都出动了,你猜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跟我们一样——你还是别管这些,先收好你身上的气味再说,要是让他发觉了你的味道,你可就麻烦了。”说着话,步忍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流火小姐手中的金算盘上,失去了神兽的精魄,他比往常更易疲乏。
流火小姐多厉害啊!只是一眼就瞧出几个偷懒的家伙,“喂,我说你,穿着白衫你装什么读书人?你既然留下来干活,你就给我好好地干,一天一钱金子——一钱金子呢!我可不是白给你的。”
收起恶面孔,转过头对着海日楞的时候她又是一副笑脸迎人,“我说客人,您知道不!我们霸圣金堂可是驰名几十年的老会馆了。当朝多少重臣都是从我这儿走进那朝堂之上的。别看我们霸圣金堂门脸不怎么样,可那是为了迎合广大老客人的要求,始终维持着原貌。里头的摆设、每日三餐的菜色绝对叫你舍不得离开,保准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都舍不得走。”
她顺间变脸的态度叫幼微吃了一惊,她见过的世家女子或娇小可人如筌筌,或温柔婉约如从前的自己,再有几个任性蛮横的也就罢了。从不曾见过这般时而亲切,时而泼辣,时而刁钻,古怪得让你完全摸不透的姑娘家家。
让她摸不透的还在后头呢!
许是气不过,许是日子过得太无聊,步忍不冷不热地插了句嘴:“只要你给得出金子,我们就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这就是我们霸圣金堂的堂旨。”
“要你废话?”
金算盘盖脸,速度之快让步忍来不及反应。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放在海日楞面前的又是一副牲畜无害的笑容。
“相信我,住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后悔。”
“只会让你悔的肠子都绿了。”
步忍话音未落,右边脸上又多了几块算盘珠子砸出的淤青,瞧着颇为滑稽。冲着有这么精彩的打斗场面,这霸圣金堂也值得住上几日。
海日楞冲流火小姐示意,“就这里吧!”
流火小姐噼里啪啦金算盘一拨,“先付三天房钱——一间房三两金子。二位是要两间还是一间啊?”她的目光在海日楞和幼微之间转啊转的,脱口而出,“一间房省钱,两间房嘛……礼数上错不了,您二位看……”
幼微斩钉截铁地丢出两个字:“一间。”
少赚一间房的钱,流火小姐顿时挂下了脸,“想不到这位小姐如此……放得开啊!”
被她这么一说,连海日楞脸上都挂不住了,他时不时地扫幼微一眼,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幼微脸上,却听她说:“法术高深的海大人,你是否想太多?”她义正词严地宣布,“一间房——你一个人住,我家离此地不远,若有需要我早出晚归。”
“哦——”
整齐的“哦”声代表着众人的豁然明了。
虽说房钱是贵了点,但收拾得相当齐整,加上古老的会馆所特有的底蕴,倒让海日楞对此地甚为满意。
什么底蕴喽风味喽幼微通通感受不到,她就嗅到那名为流火小姐的身上窜着一股子铜臭味。
“你真觉得两只神兽的精魄会在这种地方?”
“就在那副金算盘里。”
他无所保留地告诉她,他所知道的一切,包括霸圣金堂内隐藏的古怪。掀起竹编的帘子,目光碰巧流落到窗外那一白一青两道身影。
“你留意到那个和尚吗?他的身上有一股子气味。”
幼微正经八百地问了他一句:“你鄙视有狐臭的人?”
他的身体微晃了晃,到底没有倒下。他极有耐心地跟她解释:“我所说的气味不是那种气味。”这也是通过内府基本法术测试的大人说出来的话?
“难道是脚气?”她的表情毫无开玩笑之嫌。
跟这种永远认真的人,还是不开玩笑的好。海日楞正色道:“他的身上有一股子不属于凡人的气味,可我分不清那味道究竟属于神抑或是……魔。”
“之前你说有另外一班人马也在寻找神兽,会不会就是他?”
“刚刚与他对视的时候,我感应过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还不足以寻找神兽的精魄。”当法师一族的族长是白混的?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当一族的家。
“那这堂内还有谁有这等本领?”幼微的视线透过窗子四下寻找着,一抹白映入她的眼帘,就在那光头和尚的身边。
他的笑是那样的和煦,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平静祥和是她渴求多年的。久违的亲切融入心头,她痴痴地望着他良久良久。
久到海日楞想忽略都不成——盛气凌人的幼微大人也有柔软的一面,且是为了一个初见的男人。
显然,这男人魅力无限啊!
“我以为幼微大人只关心朝中之事,没想到也有其他事能引起你这般注目。”话已出口,他后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干多这个嘴干什么?
幼微并未发觉他话里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直地注视着阳光下的两个人,她讷讷道:“我……见过他。”
“呃?”
“很多年前,在皇宫内苑中。”
那时候,她、筌筌、小寻子,还有小随,他们总是在一块儿。一起玩闹,一起闯祸,一起……长大。
若不是八神兽散了,他们会一直这样长大,然后——谁成了谁的妻,谁又成了谁的臣。如今,那些只能是她白日里的遐想。
唯有眼前的两个人实实在在地放在她的面前,提醒着她曾有过的美好童年。只是小和尚已经成了大和尚,而白衫先生的容颜却抵挡住了岁月的风霜,未有丝毫的改变。
她看着看着忽而想起了什么,撩开衣襟,她大步往外走去。海日楞搞不清楚状况地紧赶了几步跟了上去,“做什么?”
“回宫,觐见王上。”有些话她必须问清楚。
听到她的回答,海日楞刹住了脚步。她去皇宫的因由和她要问的话他都猜到了,所以无须再去。
帝王之心向来是世间最难揣测,也最不应该揣测的神秘。
从宫中出来,幼微有些泄气。颓丧地回到府中,她照惯例先去哥哥的房里。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屋传来哥哥爽朗的笑声,哥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笑过了。幼微脸上的冰冻渐渐融化,笑容爬进眼窝,她疾步进门。
“哥,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回来了?”长骁握了握妹子的手,笑道,“刚刚筌筌跟我说笑话呢!”
“什么笑话这么好笑,也说与我听听,让我也乐上一乐。”
元筌筌绘声绘色地说道:“说疯人岛上关了好些个疯子,管理这些疯子的长官很想获得提升的机会,到了一年一度对官员进行测评的时候,管理疯子的长官就对那些疯人说了——
“‘明天,你们一个个给我好好表现,都按我说的去做。等上头的大臣来到岛上,你们随我去迎接大臣们。我鼓掌,你们就跟着我鼓掌,我一咳嗽,你们就停下来认真听大臣讲话——如果你们表现得好,晚饭就给你们吃大肉包子。只要有一个人表现得不好,晚上谁也别想吃饭,听见了没有?’那些疯人一个个点头称喏。
“第二天,对官员进行测评的大臣到了疯人岛上,长官带头鼓掌,疯人们也跟着拍巴掌。检查的大臣看到这幅场景,觉得那官员把疯人岛管理得非常之好,也跟着鼓掌。长官觉得巴掌拍得差不多了,这会子该停下来静听大人训话。于是,便轻咳了一声。那些疯人还真听指挥,听到咳嗽声全都放下手不鼓掌了。可是来岛上检查的大臣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还在那儿鼓掌呢!
“只看冲上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对着大臣就是狠狠一拳,嘴里还嚷嚷着:‘你******不想吃大肉包子啦!’”
“哈哈哈哈——”
虽说是听第二遍,可长骁还是乐得不行,幼微难得笑弯了嘴角,最让她开心的不是筌筌的笑话,而是哥难得的开怀。
“看不出,筌筌你还这么会说笑话。”
“我哪里会说什么笑话啊?”元筌筌羞赧地搔了搔头说道,“这些笑话都是小寻子平日里说给我听的,他的笑话说得比我好。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说笑话给我听,每次的笑话都不相同,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些个笑话。有时候笑得我肚子都疼了,以后长骁哥要是觉得闷,我也常常来说些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长骁打趣:“好是好,就怕你经常对着我这么个废人,小寻子要说给你听的笑话就更多了。”
“谁说长骁哥是废人,在我心里面,你永远是那个什么都会的好厉害好厉害的大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元筌筌的眼里写满了诚恳,那份真让长骁几乎都相信了自己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哥。
时间仿佛停滞于十年前,他依旧是虎虎生威的长骁大哥。
筌筌带给府上的快乐一直在延续,以至于她离开好一会儿,兄妹俩的话题还围绕着她呢!
“能像筌筌这样活着真好,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开心就好了。”
幼微轻叹了口气,长骁依稀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妹子?”
在哥面前,她无须隐瞒,“今天我进宫问王上,回说有另一股势力也在寻找八神兽,王上听着好似并不关心。我又问王上是否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宫中遇到的那位会吹竹笛的白衫先生和光头小和尚,王上居然想都没想就一推三六五,说是不记得。我觉得……我觉得王上像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妹子,听哥一句劝,帝王有帝王的心思,做臣子的不要去妄加揣测,臣子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有句话叫‘多行一步便是错’,你懂吗?”
哥的劝慰她听得进,可心底里的迷惑却抹不去。
“十年光阴,那个白衫先生居然不见容貌的转变。他从前分明久居宫中,如今却又出现在神兽精魄所在的地方,这难道不奇怪吗?”
“不是还有海日楞嘛!有他这个法师一族的族长出面寻找神兽的精魄,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的,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长骁明显不想提及有关神兽的话题,幼微知道那是哥的伤痛所在,急忙收了口。
此时,出了府的元筌筌朝偏门跑去,进了巷子她四下里寻摸了一会儿,瞧见一抹人影慌忙叫道:“小寻子!小寻子——”
元筌筌一路小跑,停在了他的面前。听到她唤他的名字,他依旧坐在石阶上没有起身,他怀里的狸狸见着主人,兴奋地挣脱汝嫣寻的怀抱跳上了主人的脚面,稳稳地站在那只小脚上。
“小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在里面待久了,你等得急了?我不是故意的,幼微姐回来了,碰巧长骁哥高兴,我就多说了几句。下次我保证,保证再也不待得这么晚了。”
他仍是不说话,低垂着头望着青石台阶。元筌筌不知所以地蹲下身子正对着他,“可你为什么不进去叫我呢?每次你陪我来都坐在外面等,干吗不进去?长骁哥几次问到你呢!”
汝嫣寻猛地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视线燃起了火,“长骁哥问起过我?”
“嗯,我把你对我说的那个疯人岛的笑话说给长骁哥听了,他笑得好高兴,胸口一震一震的。”
她兀自学着长骁哥的模样,汝嫣寻却始终痴痴地自言自语,“做个疯人也挺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一定也忘了烦恼。”
他的话背后蕴藏的意思太深奥,元筌筌搞不懂,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给,有这个你会高兴一点的。”
汝嫣寻低头瞧去,原来是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你还真会配合我的笑话呢!”
拿了一个给狸狸分享,剩下那个在元筌筌的努力之下,迅速分解,最后变成可以让人快乐的法宝。
“虽然王上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位白衫先生和青衣和尚十年前的确住在宫里。”
来日,到了霸圣金堂见了海日楞,幼微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将她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
“为什么告诉我?你对我一直有所保留。”
“既然王上决定让我们俩共同寻找八神,那么跟寻找八神兽有关的一切事情,我都该对你有个清楚的交代。”
这倒是很符合她认真处事的原则,并不代表她对他观感变好。
海日楞抛开私情以公事为重,“若真如你所说,那么那位白衫先生绝非一般人物——能阻止岁月的流逝,他的法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你说过他的朋友身上充斥着不知是神是魔的气味,如果他们就是另一帮寻找八神兽的人马,我们可就算遇上劲敌了。”幼微不免担心起来。
他们要担心的恐怕还不止这些,海日楞低头思量了片刻沉声说道:“说他们是敌人,恐怕还为时过早。”
风拂过海日楞的两鬓,扬起的发丝扰乱了幼微的眼,“你认为他们也是王上派出的另一股力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考虑恰与哥的不谋而合。如哥所言,帝王心术永远是不可揣摩的神秘。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与法术有关的事,还是他这个法师一族的族长比较擅长,幼微聪明地征求他的意见:“总不能跑过去问他,你是什么来路吧?”
“有什么不可以?”
海日楞甩开袖袍走出门外——
阳光下那个早已累得大汗淋漓,顾不得形象拿起白色袖袍就擦的先生会是法术出神入化的高人吗?
停在他的面前,海日楞许久没有开口。
反倒是步忍先留意到他的目光,遵照流火小姐的吩咐,对入住霸圣金堂的每位客官都要以礼相待。他满脸堆笑地问道:“客官,有事吗?”
被他这么一问,海日楞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心中默念咒语,他试着用法术窥探对方的心力。
探来试去,等了许久,除了眼前这张堆笑的脸,海日楞什么也没看清。若不是他真的心静如水,就是他的法术在他之上,令他根本探不出他的心力。
如此静默了一盏茶的工夫,步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两个男人这样面面相觑实在很奇怪,“真没事?”既然用法术探不出结果,海日楞只能再使其他办法,“我想找流火小姐,你可知道她现在何方?”
“找我们流火小姐啊?”
他话音未落,流火小姐就闪电般地现了身,脸上依旧挂着无比柔媚的笑,“有什么需要,客官您尽管吩咐。我们霸圣金堂对客官的要求绝对无条件满足,只要您说得出,就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对!”步忍从旁补充说明,“只要你有金子,就绝没有霸圣金堂做不到的事。”
流火小姐一记能杀死人的眼神钉上他的人,紧接着一记闷拳撞上他的鼻,警告道:“要你多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捂着鼻子,他倒是万般委屈。
流火微眯着眼,露出高深莫测的奸笑,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认识她这么久,她只让别人称呼她“流火小姐”,她到底姓什么,他还真没听过呢!疑惑地望着她,流火小姐不辜负他的期望,慢慢揭开谜底:“你不好奇这里为什么叫‘霸圣金堂’吗?”
一颗脑袋上了又下,下了又上。不期然,流火小姐的金算盘盖了上去,打得步忍眼冒金星,她还不忘追加重点:“告诉你我姓什么——霸!我姓‘霸’——霸道的‘霸’!霸占的‘霸’、霸主的‘霸’、霸王的‘霸’!我姓——‘霸’!”
“呵呵!哈哈哈哈!呵呵哈——”
海日楞的手端着碗,饭菜却始终未曾送进口中。笑容从腹中溢出嘴角,幼微糗他:“我看你也不用吃晚饭了,笑都已经笑饱了。”
他不是笑饱了,是笑得肚子发酸,实在没力气吃东西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想到下午那一幕,说不好笑是假的。幼微略扯了扯嘴角,咕哝了一句:“有那么好笑吗?”
那个白衫先生像个傻瓜似的被个势力又满身铜臭味的流火小姐打得满头是包,实在有损他留在她心中过往那风度翩翩的形象。
不!或许是她记错了,或许只是人有相似,这个白衫先生或许根本不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位白衫先生。
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总是如此,轻松不了一会儿,她两缕眉就会不由自主地凑到一块儿,解不开似的。
“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家,真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吗?”
海日楞忽然的开口吓了幼微一跳,眉头倒是舒展开了,换上的是一张平板的脸还有迅速挺直的脊背。
“海族长,有这么些工夫还是想想如何早日寻回八神兽吧!”那些关心女子的心思不如移至别处,她不需要,“依你看,步忍会是另一帮寻找八神兽的人吗?”
“很难说。”
“你没有试探他的法力吗?”
“试不出来。”
“试不出来?”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法师一族的族长居然也有试不出来的法力?
“法术分门别类区别甚大,加上法力之深之广,若各种法力我皆能试出来,那我就成神人了。”不是为自己辩解,海日楞只是就事论事,“还有一种情况——他根本就不会法术,我自然试不出来。”
幼微撇撇嘴,明摆着不相信他的判断,“你觉得他不会法术?”
“还是那句话,要么他就是全然不会法术的老百姓一个,要么他就是法术中的顶级高手。”与其花费心思在他身上,不如朝目标主动出击,“我约了流火小姐晚饭后见。”
“法师一族的族长也对女子感兴趣?”幼微自问自答,“我忘了,你也是一男的。”
这叫什么话?好像他是如何多情的野郎君似的。
他本可以不解释,可是瞧着她不屑的表情,他就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反正两只神兽的精魄困在金算盘里,我们只要拿到金算盘就可以了。”
说得简单,人家怎么会把好端端一副金算盘拱手相送呢?幼微斜眼瞟他,“你不会打算偷吧!”
他好歹也是一族之长,怎会做出这等丧失水准的事?
“我希望她能给我。”
“她凭什么给你?”凭你长得帅?幼微忍不住多瞧了海族长两眼——是不难看,可也不足以帅到让那个满身铜臭的丫头放弃金算盘的地步吧!
她干吗一直用眼神骚扰他?海日楞断然站起身来。
“那就让她自己开条件吧!”
海日楞见着流火小姐的时候,她正和一帮子伙计喝着面片汤,今天是每月一次的朝节,所以汤里多加了蛋花,星星点点飘在上面,可以令人饱一饱眼福,至于口福嘛……还是算了,不提也罢。
瞥过一旁的步忍,他脸上星罗棋布的伤痕拼起来正好和流火小姐手里的金算盘吻合。海日楞极有风度地忍着没笑,直奔主题。
“流火小姐,我很喜欢你手里这副金算盘,敢问是否可以割爱?”
“不行。”小姐还没发话,下人已经忍不住了。光头小和尚头一个起身阻止,“那个……那个金算盘不能给你。”
“为何?”他激烈的反应正对了海日楞的猜测,“敢问大师如何称呼?跟这副金算盘有何缘法?”
不承认不行,承认……承认就完蛋了。问话的这位可是法师一族的族长,他若洞悉个一丝半点,青灯身上那点秘密就彻底暴露了。
缺乏心计的小和尚将求救的目光扔给步忍,他正对着碗里那点面片汤发愁呢!这东西他实在是喝腻了,吃烦了。敢问,能不能换个花样?
眼神求救无效的状况下,青灯藏在桌子底下的脚开始不安分起来。朝步忍的位置踢了踢,再使劲努努嘴——不见他动弹,却换来海日楞亲切的笑。青灯以为人家法师大人正在等待他的回答,加重力道踢了踢步忍的腿。
这下子海日楞发话了:“那个……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呃?”青灯以为海日楞察觉了什么,索性跟他摊牌,“金算盘何等重要,绝对不能给你。”步忍,你干什么呢?别顾着研究那些猪不吃的面片汤,先救命要紧啊!青灯又狠命地踹了步忍两脚。
“你也知道金算盘的重要性。”
海日楞忽地站起身,困惑地望着青灯,“就算你不希望金算盘落入我的手里,也不用踹我吧?”居然还用上这么大力道,想废了他的腿啊?海日楞掸掸黑袍子上那一个个清晰的脚印,还不忘瞟瞟青灯。
在他的注视下,青灯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再也挂不住了。他冲到步忍身边,哇的一声将脸埋到了白衫先生的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能让他拿走金算盘……我不要了啦!我不要……哼嗯嗯嗯——”
这一哭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海日楞都吓了一跳。只是一副金算盘,用得着这么伤心吗?不算和尚本该有的清心寡欲,身为一个大男人也不适宜哭成这副德性吧!
丢人哦!
恰在此时,一根手指头点了点青灯的肩膀,他泪眼婆娑地转过头望去,正对上流火小姐那张晚娘脸,“我说和尚,这副金算盘是我的,我要给谁,你哭个什么劲?”
在场众人唯有步忍知道青灯那颗小小脆弱心正被海日楞的一句话来回蹂躏着,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他的背,这是他给他特有的保证。
只可惜,他的保证不起作用,流火小姐才是金算盘的主人。
“客官,你要这副金算盘?”流火小姐将手中那副小巧的金算盘拿到海日楞面前晃了晃。
海日楞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小姐肯割爱,任何条件海某都能答应。”
“三十两金子。”
“啊?”步忍、海日楞,还有那个眼泪汪汪的青灯都瞪着眼不解地望着她。
“听不懂吗?三十两金子。”流火小姐冲海日楞伸出手,“我也不讹你,这副金算盘净重十五两,你既然想拿去,多付一倍的金子——给你。”
就这样?
就这样!
海日楞那张脸瞬间变成了“傻愣愣”,她是当真不知道这副金算盘的价值所在吗?只要肯付三十两金子,这金算盘就归他了?
这……这这这这……这来得也太容易了些。
这等划算交易,步忍怎肯错过?“我给你三十两金子,金算盘给我吧!”
“你有金子吗?”流火小姐斜着眼瞧他,他若有金子,何苦还赖在霸圣金堂给她当苦力?
步忍活了这大岁数,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体验过没钱的痛苦滋味。为了金算盘,他决定跟她——拼了。
“我身边没有金子,但不管你开多高的价,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海日楞更绝,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直接丢到她面前,“这儿就有三十两金子。”他胜就胜在手边有钱,气死旁边干瞪着眼的两个家伙。
流火小姐将那包金子在手里掂了掂,“足称。”
“步忍,完蛋了!完蛋了……”青灯揪着步忍的衣褂语带呜咽,那表情如同死了亲娘一般。
步忍和青灯一样清楚,这势利的小丫头片子眼里只有金子。为了金算盘,步忍决定豁出去了,“我将我这辈子卖给你,总不止三十两金子吧!”
青灯生怕流火小姐不同意这笔交易,赶紧添油加醋做担保,“相信我,这笔交易你绝对赚了,他可是值了大价钱的,别说三十两金子,就是三千两金子他也值了。”
流火小姐才不听和尚吹牛呢!她抄起算盘拨弄开来,“一天一钱金子,十天就是一两,一年算三十六两,十年就是三百六十两。以你的身板再干个三十年应该没问题,就是……一千零八十两金子——赚了!”
她喜笑颜开地掉转视线望向海日楞,“你愿意把你剩下来的命卖给我吗?”
把命卖给她?
海日楞心虚地顿了片刻,就是这片刻已经够流火小姐做出决定了,“瞧你这模样也不像能干苦力的,看来你是没办法拥有金算盘了。”
青灯猛击步忍的肩膀,开心地大叫起来:“我们赢了。”
是啊,他们赢了。可步忍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他垮着脸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我把这一生都给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