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四方,不理尘世。
谁又能真正地做到呢?有人为仕途所困,有的人为生计所苦,有的人为康健所恼,虽然宣离没有下过山,可是他被族长压着看了很多书,自己也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野史,赞叹隐世田园的诗词洋洋洒洒的比比皆是,描述深山游记的小说数不胜数,可是谁又真正地能做到呢?
可是宣离没有说出口,他眯着眼睛,露出点狐狸的狡黠,须臾之后,他忽然展开笑颜:“好啊!”
“那我们明日就走。”
“可是族长……”
“我已经和他商议过了,”丹曜揉了揉宣离的发梢,“他已经同意了。”
都说狐狸精擅长窥探人心,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宣离是看不清楚丹曜的,丹曜像一团黑雾,你可以穿过它,却没办法抓住他,也没办法看透他。或许是因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率性而为,所以才会让人捉摸不透吧……
宣离和丹曜分别之后去了族长那里。
族长正在院子里照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看起来丹曜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如果族长不回头的话。
“族长……”
话音未落,族长就“唰”的一下回过头。
一向好说话的族长的脸色已经胀成了猪肝色,甚至连白色长须都气翘起来了。看起来显得滑稽可笑,往日的族长风范荡然无存。
“你来干嘛?”
“额……我是来辞行的。”
“辞什么行?”
“咦?丹曜不是跟您商议好的吗?”
“商议什么?”
话已至此,宣离也就明了了,丹曜说的“商议好”大概就是把族长气得七窍生烟吧……宣离望天翻了个白眼,等低下头看族长的时候发现族长正在等待他的答案。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宣离无奈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开口道:“族长,我想和丹曜下山。”
“下山?”族长把手里的花锄往地上一丢,怒气冲冲地就往屋子里走。完全没有再理宣离的打算。
“族长……”宣离微微蹙眉,“你不同意吗?”
“需要我同意吗?”族长猛地回头,刚才的猪肝色越来越深,大有印堂发黑的趋势,“你不是都已经做了决定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其实如果你不愿意……”
“如果我不愿意你就不下山是吗?”族长看着宣离澄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宣离,你知道我最气愤的是什么吗?”
“不知。”宣离摇头。
“我气你擅做主张,还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就做了决定,你从未下过山,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尘世险恶,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最气你的是你老是这样,总是按照别人的意愿行事,无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考量。”族长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这样下去别说下山,就是在这青丘山上都无法立足。”
宣离的瞳孔微微扩大,最后笑了笑:“我知道了……”
最后族长还是松了口,同意宣离和丹曜一同下山,不过族长作为一个从妖精活成了人精的老狐狸,提前和丹曜约法三章,让这个看起来薄情寡义的散仙务必照顾好从未下山游历的宣离。
翌日。
宣离和丹曜在族人们的注视下缓缓地踏上了下山的路,族长站在最前面,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执着地看着宣离和丹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毒障里。
其实宣离也有回头,他背着包袱在丹曜身后亦步亦趋,临到拐弯处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族人。他们站在山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族长,他在一堆俊男美女中太扎眼了,不可否认的是,曾经事事亲力亲为的族长,对他恩重如山的族长已经老了。
“凡物总有一死的,无论你是妖,还是人。”
“那你的族人们呢?”
“我没有族人……”丹曜盯着宣离,最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擦掉了宣离眼角的湿润,“我从壳里爬出来,就意味着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宣离无法理解丹曜的经历,他虽然无父无母,可是却被族里的长辈们照顾得很周全,所以他没有体会过丹曜的生活,可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
在茫茫的沙地上或者雨林里,有一条蛇独自一人玩耍、觅食、生长,最后成人,在无数的黑夜里,他一个人听着雷鸣、看着闪电,穿过沼泽,不紧不慢地生活着,那一定是很孤单的事。
“孤独吗?那倒不至于,之后有一只兔子陪过我……”
“兔子?”宣离眨眨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那是一只很丑的兔子,”丹曜终于有了除了淡漠之外的另一个表情,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起来既像讥讽,又有点像嘲笑,“而且那只兔子还很蠢。”
那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不是散仙,甚至没有人形,只是个修炼不到百年的蛇精。蛇精每天的作息就是早上睡觉,中午晒太阳,下午觅食,晚上修炼,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蛇精很快就可以拥有人形出现在市井街道了。
凡事都有个如果,就连丹曜的事情也不例外。
某个凛冽的冬日,他的洞穴来了只兔子,一只毛色不均匀,眼神也不好的傻兔子,傻兔子闯进蛇精的第一件事不是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而是就对着那件温暖如春的洞穴大加赞扬。
一向沉默寡言的丹曜听了那只傻兔子的好话听了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出声打断:“对不起……”
他匍匐在地上,看起来并没有多渗人,可是当他直立起来说话的时候,那只眼神不好的傻兔子就直接晕过去了。
那只傻兔子最初以为这是地鼠的洞穴,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大说特说。可没想到是条大蟒蛇,兔子和蛇可是天敌啊!傻兔子晕过去的前一秒的最后一句话相当经典:“我……我……我……”最后那句话还是没有完整地说出口。
“要是我那天腹中饥饿的话,也许就没有那只傻兔子和他后来的事了。”丹曜这样说道。
“那现在那那只兔子呢?”
丹曜嘴角的弧度正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慢慢收敛她嘴角的弧度:“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