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那个生活简直就是天堂。且不说每天跑步、健身、跳绳、学习韩语,就那么十来颗大米、三五根泡菜也叫饭?饿得头晕眼花,还要去舞室练柔韧性,虽说我跟着月饼练过几个月功夫,比一般人有底子,架不住变态舞蹈老师就喜欢让我们劈叉。我这老胳膊老腿比不上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劈到150度就说什么也下不去了,只听见胯间两根大筋“咯噔咯噔”作响,再加点力能当场绷断。最可恨的是变态老师趁我不备,摁着我的肩膀用力下压,我总算劈成了人生第一个大叉,结果除了体会了一把“五马分尸”式的剧痛,两条腿一天一夜没有感觉,好像不是自己身上的零件。
和我住一个屋的是个韩国小伙,冷着脸一言不发,天天一副半夜趁我熟睡拿刀剁了我的表情。我只能每天等他睡着了,望着窗外,缅怀外面精彩的世界,心生悲凉--黑羽,你说得对,咱们确实应该重新计划!
七
完成了一天的训练,我拖着散架的身体,回屋倒头就睡,正迷糊着,屋外忽然哨声大作!
我一激灵醒了过来,外面有人用扩音器喊着:“集合,参观前辈的最新歌舞!你们很荣幸,成为第一批观众!”
同屋小伙又不在,估计在训练室加练。我心说,这孩子要是当不上明星那真是天理难容。我套了衣服,无精打采地来到小型彩排室,室内已经坐满了练习生和任课老师,天杀的变态舞蹈老师也在,满脸兴奋。
寻了个角落坐好,彩排室灯光突然熄灭,一束笔直的探灯笼罩着一个中年女人走到舞台中央,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金玲爱!”前排两个短发女孩小声嘀咕着。
这几天我想结识几个靠得住的朋友,暗中打探金玲爱居住的楼层,再多了解一些关于公司的内幕。谁承想这批练习生个个都是疯子,除了训练就是吃饭、睡觉,相互之间根本不理睬,让我体会了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我只好改变计划,先专心训练,见机行事。
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金玲爱本人。
我精神一振,静了静心,运足目力望去。
金玲爱一身西装显得格外干练,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气,简单来说就是给人的第一感觉。金玲爱给我的感觉很特殊,她的气非常奇怪,内敛不外露,倒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不停地旋转,吸收着旋涡旁边的一切东西。我隐隐看到无数条训练生身体里的气向舞台涌去,使得金玲爱气场更足。有几个气弱的训练生,甚至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我觉得脑子有点昏,轻咬舌尖,微痛让我集中了注意力。
我仔细观察着韩国娱乐界最神秘的人物。金玲爱麦芽黄的肤色和韩国人特有的白皙格格不入,身材也就一米六四左右,眉宇距离有些宽,显得额头很大。鼻梁略扁,鼻子很小巧,嘴角微微上翘,从面相来说,属于“外和内傲”。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对造型类似于水滴、刻着奇怪花纹的金色耳坠,看成色很有年头。
我心里大失所望,金玲爱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目标选错了?可是再看几眼,却又觉得她越看越顺眼,偏偏又说不出哪儿特别好看。
“这一批练习生很努力啊。”金玲爱环视着全场,目光在我身上有意无意地多停留了几秒。
看到她的眼睛,我才恍然大悟!
金玲爱的眼睛不大却非常圆,眼角微微上翘,眼皮上一抹淡淡的绯红色,这正是“四白眼”的面相。
眼睛为人之神所蕴,气和运都能通过眼睛看出来,最典型的就是三白眼、四白眼、桃花眼。桃花眼不助财运,却助正烂桃花,无论男女丑俊,只要长着一双桃花眼,都会对异性产生致命的吸引力。三白眼是瞳孔周围三处眼白,一生烂桃花,财气旺盛。香港某著名女影星天生三白眼,年少成名,吸金无数,追求者多如牛毛,婚后闹出轰动一时的绯闻事件。四白眼又称为“聚精眼”,瞳孔周围都是能看见的眼白,可以吸气助运,一生大富大贵,遇事皆顺,这种人万里无一。国内某著名体育名将,包揽金牌无数,退役后与豪门少爷拍拖,最初豪门家族并不看好这桩婚事,暗中请香港著名相学大师看相,大师惊呼“四白眼,必旺家族”,才把婚事定了,婚后果然家族气运顺风顺水,势不可挡。
“也只有努力才有机会成为明星。”金玲爱有力地拍着手,“希望通过前辈的表演,给你们带来更多的能量。”
金玲爱走入台后,探灯熄灭,彩排室响起韵律异常动感的音乐。五盏探灯依次亮起,每一个灯柱里面,出现了一动不动摆着各种造型的人。
“哇,好炫!”练习生鼓着掌,类似于魔术“大变活人”的出场秀确实很震撼。
这五个人正是大排档偶遇的男子天团。
各种颜色的激光灯亮起,男子天团随着音乐节奏舞动,身影在雷射灯光中飘忽不定,梦幻感十足。中间男子率先发声,劲爆的音乐融汇着旋律强烈的歌声,确实是一场完美的视听盛宴。训练生们看得如痴如醉,身体跟着舞姿摆动,小声跟着歌曲哼唱。
我对这类歌舞并不是很有兴趣,这次却异常投入,舞蹈和歌曲里似乎有一种魔力,蛊惑我不受控制地跟随。歌舞进行到一半,副歌唱完第一部分,五个人摆出固定造型,激光灯熄灭,又恢复了白炽探灯照射的状态。
最右边的男子不经意地往台下一瞥,旁边的另一男子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右边的男子急忙转头摆回造型。我看得分明,右边男子眼中红光一闪,在白炽灯光里留下一道红色残影。
我一个激灵从沉迷中清醒,终于发现了蹊跷!其中四个人所站位置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方位,另外一个人的位置很奇怪,前后不靠,不丁不八,乍一看倒像是胡乱找了个地方站着。练习生们还没有从旋律中摆脱,依然轻晃身体,哼着歌曲。我看了看身边的练习生,满脸茫然,眼睛直勾勾盯着舞台。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没有反应,好像被抽了魂儿。副歌再次响起,男子天团极度夸张地扭曲着身体,重复着同样的一段音律。
全场的练习生受到狂热气氛的感染,纷纷站起,疯狂地模仿着天团,声嘶力竭地吼叫。只剩下我一个正常人,面对一群疯子!我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歌舞,而是一种仪式,通过舞蹈和歌曲控制人!
男子天团突然又定住了,练习生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定定站着,如同一个个木偶。我急忙也一动不动,沉住呼吸,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对策。
“这次的食物满意吗?我的孩子们。”金玲爱拍着掌从台后走出,“可惜这次选秀,没有找到一只拥有九尾狐血脉的后裔,尽情地吃吧。”
天团组合忽然跪在舞台上,向金玲爱爬去,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腿,倒像是一群见到主人的小狗。
“你们是最可爱、最美丽的孩子。”金玲爱摸着其中一个男子的脑袋,脸上洋溢着母亲面对孩子时的慈祥,“等你们长大了,愿意把生命献给妈妈吗?”
“吱吱”,天团组合喉间发出奇怪的叫声,温顺地探着脖子,伸出舌头舔着金玲爱的手背。
金玲爱抓住一个男子的头发,用力一撕,大丛头发连带着头皮扯下,整张脸像是套在脑袋上的面罩,被活活拨开,露出一只毛茸茸的狐狸脑袋。
火红色的狐狸“呜呜”叫着,红色眼睛里透着可怜巴巴的委屈劲儿,缩着脖子向后躲去。金玲爱抓着狐狸毛蓬蓬的脖子,拽起松软的皮子,把狐狸拎了起来。
我经历了很多次奇怪的事情,每次都或多或少感到恐惧,但是这次,心情无比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眼睁睁看着金玲爱拎起一只狐狸头人身的怪物,对着狐狸尖尖的嘴轻轻一吻,双手掐住狐狸脖子用力撕扯。
那只人形狐狸在空中死命挣扎,另外四个还没被扯掉人皮的狐狸惊恐叫着,退到舞台角落,挤成一团。帅气的脸庞极度扭曲,白皙的皮肤挣出一道道蜘蛛网状的龟裂细纹。
“我找到你们,养了你们,你们却这么不乖。”金玲爱撕掉套在狐狸身上的人皮,一只巨大的人狐滚落出来,鼻子拱着人皮,低声哀嚎着。
“新皮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金玲爱满脸厌恶地踹了人狐一脚,“你们几个在游轮上吃人,差点露了馅儿。船长那个浑蛋,到底背叛过家族,竟然想用故事告诉那两个人真相!唉,我只好制造一起沉船事故,可惜了那么多精心挑选的食物。”
“哦,原来是这样。”我微微一笑,心情丝毫没有波动,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无关。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南晓楼,过来吧。”金玲爱对我招了招手,“我原以为你们活不到今天。”
那一刻,我觉得金玲爱很慈祥,就像我从未见过的母亲。
我一步一步向舞台走去,全身舒畅,心里很快乐。
挤在一起的那只狐狸,哀鸣着对我摇着头,流出了血红色的泪水,在苍白的脸皮上划出了一道道蜿蜒的血痕。
八
练习生们晃着身体唱着歌,奇怪的旋律传到耳朵里,我突然多了一份很神圣的责任感--原来,这才是我生命的意义。我是为了祭祀而存在。
走上舞台,我安静地站在金玲爱面前,近距离看着她。金玲爱的眼中幻彩连连,她轻轻摸着我的脸:“二十年了,你长这么大了。”
她的手指冰凉,指甲划过脸庞,锋利刺痛。她收回手,舔着指甲里的血:“这种味道,久违了。让他们吃了真有些可惜。”
“这是我的宿命。”我摸着脸颊上的伤口,望着台下的练习生,“我比他们优秀,所以挑选了我,对吗?”
“你很乖,很听话,不像他。”金玲爱的声音里透着不可抗拒的蛊惑,“躺下吧,把你的身体献给九尾狐。”
我躺在坚硬冰冷的舞台上面,望着棚幕的吊灯,强烈的光线刺出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里,越聚越多。
金玲爱手指如同火焰摆动着,从胸前举到头顶,嘴里念念有词。她越念越快,练习生们跪在地上,跟着她反复念着。那几只狐狸拼命挣扎着,爪子探进木板,身体拼命向后挣,似乎在抗拒咒语。金玲爱忽然大喊一声,然后又脱掉西装,黑色紧身衣上画满了奇怪的红色符号。
“吱吱……吱吱……”那几只人狐“啪”地从人皮手掌中探出毛茸茸的利爪,把包裹自己身体的人皮撕了个稀烂,嘴角淌着涎水,用粗糙的舌头舔着我的脸。
五个巨大的狐狸头凑在我的眼前,腥臭味钻进鼻孔,我闻着却感觉特别香甜。涎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略带涩麻,我咽了一口,一团辛辣的火焰从食道烧到胃里。
耳朵里灌满了泪水,金玲爱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一只狐狸终于忍不住,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牙齿刺向我的眼球。
我的眼睛已经感觉到牙齿带来的冰冷,眼看越来越近,就要刺爆眼球的时候,我清醒了!
我把脑袋往旁边一闪,狐狸一嘴咬在木板上,牙齿插了进去,被生生固定住。我顺势一记锤头砸向狐狸的耳根,清脆的骨碎声传来,狐狸顿时瘫软;我随即蜷膝猛蹬趴在身上的另外一只狐狸,左右挥拳击中两只狐狸的鼻子。几只狐狸惨嚎着飞出,就在这时,最后一只狐狸张嘴冲着我的下身咬去!
手脚还没收回力道,情急之下我把双腿向两边分成180度,躲过了那只狐狸的一咬。看到胯间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我心头火起,双膝猛合,顶向狐狸的肋骨,又是几声骨碎。描述的时间长,其实也就是几秒钟工夫,五只狐狸都被我解决了。
我活动着肩膀站起,金玲爱有些惊慌失措,嘴里说个不停,干瘦的身体不断扭动,黑衣上的红色符号幻化成一组组奇怪的图案。
我看得眼晕,耳朵里蓄满了刚才被白炽灯刺眼流出的眼泪,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
“你这个变态老娘儿们,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吼了一声,耳朵堵得严实,险些被自己的声音震倒。
我晃着脑袋甩着耳朵里的眼泪,渐渐能听到声音了。金玲爱表情越来越绝望,跳大神儿似的边唱边跳,我顿时豪气丛生:他妈的以后谁再敢说我是废柴,我跟谁急!
我扫视四周,狐狸们或昏或瘫,没了抵抗力,台下的人们依旧表情痴呆,摆着身体。我心里又暗暗可惜,这么扬名立万的事儿,居然没有观众。
“都旺那个浑蛋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能不受魅音惑舞的影响!”金玲爱嘶吼着声音宛如破锣,四白眼几乎凸出眼眶,像条气鼓鼓的金鱼,更加疯狂地跳着大神儿唱着歌。
“扑通扑通”,台下倒了好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