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确实正常了,连那层残毒都没有了,怎么还会这样?
他不会就一直聋下去吧?
薛黎陷一看苏提灯不说话了,心里就咯噔一下,南疆那鬼地方出的鬼也多啊,都甚么乱七八糟的疑难杂症啊,他都不吱声了,不会真……
苏提灯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透,就算他摸脉错了,薛黎陷体内还暗藏了甚么没处理掉的蛊,脉象上看不出来,可是逃不过自己体内养的冥蛊啊,但……
一抬眼,恰巧对上薛黎陷单手托腮焦虑望着自己的神情,可是看到自己抬头了,又立马把眼睛转开去看窗户外的风景了,还悠闲的哼起了曲儿。
苏提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灯笼的那只手。
最后索性笑的趴在桌子上了。
「薛黎陷,你当真今年二十八了么,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苏提灯是趴着说的,说完才抬起脸来,他没有说下半句。
他生平最讨厌的物种之一就是小孩子。
但是他纯粹是为了表达薛黎陷很孩子气,这二者之间不冲突。
薛黎陷换了个手托腮,皱眉思虑了半天,才一挑眉,「你刚是不是骂我呢。」
「是挺乖的。」苏提灯低下头继续闷笑。
一点也没有为自己说不定治不好他而暴躁。
「你,你刚才说我甚么了?你第二句是挺怪的是不,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很怪啊,你快点想办法啊,你们都南疆出来的,应该,应该害人救人的本事多多少少有些一样吧?」
「是挺像只听话的……」苏提灯刚开口起了个头就愣住了,他跟他解释个甚么劲儿?
索性不再说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匕首来放到了桌子上,思索了下,还是略微撑起身,面对面道,「我一会在你手上划条口子,要你点血,可以吗?」
薛黎陷点头。
苏提灯不放心的再次开口,放缓了速度,「我说……」
「你要我点血不是吗?没事没事,你放吧。」
「……」
薛黎陷在对方把匕首拍在桌上的那一刻就猜到了点甚么了,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那把匕首吸引走了,那匕首……呃……太过小巧玲珑了……像是……
「家妻之物,近来祸事增多,我索性让她同十七一起在娘家住下了,借以此物,聊作相思。」
「原来如此。」薛黎陷点点头,伸直了左手等着一会被放血。
苏提灯说完这话也有些愣,是很……奇怪啊,刚才觉得薛黎陷多看了几眼,不用猜也知道他眼里应有揶揄之****,於是就觉得他一定是想错了才想着要去解释。可是,怎么也就正好和他相迎合了呢?
薛黎陷却在心中懊恼,此时要不是他听力失常,多么该把握这个大好的时机逼问他一下所谓的娘家是在鬼市的哪里?!公孙月又是否是公孙家的人?!
欸!
取过柜子里的药酒反复冲洗了几遍,苏提灯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又燎了燎。
看的薛黎陷在一旁直犯闷,你说都是大老爷们,平日甚么时候不小心被刀口划伤了太常见了,他也不嫌脏,你干脆利落来划一口子不就行了么,这费事的!
尔后很快,薛黎陷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苏提灯之所以把那匕首清洗的那么仔细,应该是完全为他自己考虑的。
苏善人单手托起薛黎陷的手背,是倒着往下倾的姿势,苏善人拿匕首的姿势也很怪,四指握着刀柄,大拇指压在刀身上。
薛黎陷原本没甚么感觉的,可此时他却突然坐不住了,他觉得……苏提灯这辈子别不是第一次拿匕首吧。
等着那匕首凑近了,薛黎陷这才发现,那本就极其薄的刀身中间有一条女子尾指粗细的凹陷。
呃,这是匕首还是铲子?
等等,刚才还不会会错意了,苏提灯是想要自己的肉?!
「不疼,疼……我也没办法,你忍着点吧。薛掌柜,多担待了。」
苏提灯说完的本意就是要直接动手了,薛黎陷却把手突然抽回去了,指了指匕首,「我自己来吧?」
「……你不知道我想干嘛用,我需要第一时刻比较新鲜的。」
「你不是就放我血么?」
「是,小生就放你一点血,不会太多……」
「我知道你干嘛用啊,所以你给我,还是我来吧。」
「薛黎陷!」苏提灯有些恼了,但温雅是骨子里刻出来的,因此也立马稳住了情绪,这人难不成真的是个孩子心性么,正渊盟有几个是没刀锋舔血过,他这时候矫情个甚么劲儿?
「好吧,你来,你来。」
苏提灯索性绕到薛黎陷的身侧来,半躬着身子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右手把那个匕首慢慢推近了薛黎陷的手背附近。
薛黎陷打算起身,觉得这样太累对方了,就对方那个小弱身板,万一一会突然手抖了怎么办。
只是刚准备起,就被苏提灯按回去了,「你待会别动,头转向窗外,我拍你你再回头,可好?」
「好。」薛黎陷认了,把头扭到一边去。
苏提灯还是不放心的看了几眼——薛黎陷应该不会真那么顽劣吧。
薛黎陷心里想的就是,你让我不看我就不看么,我一会要看了你也没办法。虽然我不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但你真从要我一点血变到要我一块肉去,我也心疼啊,我胳膊后背大腿上已经掉了好几块了!
针刺一般的感觉只有一瞬,薛黎陷立马扭头回来。
只不过看到之后,他也就愣了。
苏提灯离他很近,很近很近,此刻对方正全神贯注的看着那匕首,在鲜血顺着凹槽往下流的第一刻,他略微把嘴巴凑过去,伸出舌尖来舔了下。
距离把握的非常好,绝对没有沾到薛掌柜的肌肤,但是也绝不浪费一滴刚出来的鲜血。
薛黎陷那一刻只觉得苏提灯舌尖的热度扑到伤口上。
只不过令他讶异的,是对方那一刻眼瞳里的诡谲。
苏提灯的眼瞳很漂亮,可那刹那间,薛黎陷只觉得恐怖,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但是寒毛已然倒立起来了,那个神彩像是……像是一个渴了很多天走在沙漠里的疲倦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一样的兴奋之情,兴奋到了极致就演变成了嗜好。
苏提灯在那一口之后也立马收了匕首侧过头去闭了眼,要不是为了不跟别人皮肤接触到,只能眼睁睁的目测着距离,他才不想要看自己做这种事情。
仔细在舌尖品了几品,尽量让这一小口血液分散着吞进肚中,苏提灯快步走回位置坐好,在沉香好木的桌上伸直了手臂去勾茶盏。
薛黎陷拿过一旁的纱布正按着伤口呢,便没帮忙,他自己也想喝一杯去压压惊,只不过刚腾出只手去拿一旁的空茶盏,就见着苏提灯似乎是在拖着那茶盏往他自己的那个方向走。
有些怪,有些僵硬。
苏提灯此刻正拼尽了全力压制体内那只冥蛊,折腾的五脏六腑都疼的移了位置痛的他都想要骂人了。
哪怕一口水……冲冲那血腥味也是好的……
薛黎陷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看他一手扶额一手慢慢的往回「拖」那只茶盏,终于在接近他那个方向时,停住了。
苏提灯那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遍布,从薛黎陷这个方向只看到他扶额又垂着头,发丝挡着脸看不真切表情。
薛黎陷胆战心惊的捧着茶杯自己小喝了一口,他突然想起以前正渊盟的老前辈给他讲的鬼故事了,这几天还正好逢了月圆,月圆之夜化身僵尸去吸血甚么的……
「喂,喂苏提灯!」薛黎陷终于看出不对,他头发丝都在颤啊,他颤甚么?一手去掰开对方扶着额头的那只手,才发现他满脸痛苦的神色,本就白的一张脸更是惨白到失去血色了,额头上汗涔涔的。
「茶……」
薛黎陷忙不迭把杯子凑到他嘴边,却见他极其痛苦却非常努力的往一旁偏了下头,一幅快哭出来的神色,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抽气,「不、你、你碰过……」
「甚么?你在说甚么?!」薛黎陷都快抓狂了,难不成他刚才第一句就会错意了,不是茶?那要甚么?口型像茶啊……
不,擦汗?擦?
薛黎陷忙不迭拿自己的袖子过去蹭他额头的汗,才发现蹭了他一脸的西瓜汁……
呃……刚才是好像,嗯,大概,那个,吃西瓜时汁液染到袖子上去了。
苏提灯已经痛到没力气发脾气了,绝望且执拗的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杯盏。
你赢!
先是第一次生死关头绿奴告诉他护住灯笼,又是一次疼的都快死了还跟他为一个有没有被用过的茶杯斤斤计较,这人,不,这一家人都简直无法理喻!
薛黎陷麻溜的将茶杯放下抽出苏提灯原本紧握在手里的茶杯,给他猛灌了一大口。
想灌第二口的时候,苏提灯已经扭头躲开了。
他刚才一直将部分血液压在舌尖之下,哪怕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让茶水送走了大部分。
停了有片刻的功夫,这才得已恢复部分力气发令,「抽屉。黑蜡。点上。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