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苏先生可还好?奴家学艺不精,这铃铛比起我家主人摇的可能差劲了些,没给先生造成多大困扰吧。」
机灵的绿奴在听到窗户翻动的声音时就一直努力憋气。
黑衣的女子对着室内打量了半晌,曲子摇的是狠了些,可不至于丧命,顶多让他有近一个周的时间是处于半死亡状态,等着蛊虫自己安稳下去,就没问题了吧。
可苏提灯现在背对着她,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不放心的打算走近去看一看,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捏出里面的红色蛊虫,已经答应了还要帮弧青一件事呢……
薛黎陷其实在听到窗户翻动的第一刻就打算窜出去了,凭直觉,来的是个女人。
但是苏提灯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薛黎陷。
薛黎陷因为自己听不到,只能留意气流的改变来判断对方是否走近,以及苏提灯的表情来行事。
就像是刚才,他莫名觉得苏提灯不让他动。
就在那女子伸手将蛊虫靠近苏提灯的瞬间,苏提灯阖上了眼,薛黎陷出手。
薛黎陷也在心里设想过对方的样貌体征,但是在出手的那一刻,他还是吓到了,这,这一掌往哪拍都不是啊……
南疆民风彪悍开放,他算是领教了。
不过……姑娘身材真是很好……
这些念头在薛掌柜的脑海中同时迸发,一手拉住那滑腻的胳膊时还差点脱手,薛黎陷微微一咬牙,屈膝一顶她的膝盖弯,又横手一拦,把她放躺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提灯神情淡定的下床,单膝跪在了她身边。
薛黎陷觉得他出手的速度已经很快了,那姑娘现在指不定还在反应她是怎么摔到了地上,可他现在才明白,甚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苏提灯他解腰带的速度更快!
喂,不是吧,他他他想干甚么!
薛黎陷已经看呆了。
一声清脆的鹤吟之声响过后,除了苏提灯之外的所有人都傻了。
甚至未等薛黎陷反应过来,苏提灯已经将那个杀人的凶器重新系回腰上了。
那姑娘的脖子上,出现了极其细极其细的一条红线,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
苏提灯平静的又从怀里掏出月娘的匕首,在尾指上划了一下,滴到了那个还在地上挣扎的红色小蛊虫身上,那蛊虫凄厉的惨叫了一声,接着瞬间萎成一团了。
又在内心犹豫了下,转念一想反正薛黎陷不懂蛊术这一套,就算做了也没甚么关系,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了……
当下不再迟疑,苏提灯拿尾指又轻轻在那女子眉间点了下,尔后在额头上拖出一条血痕。
稳定下心情,苏提灯开始在那女子本就暴露的躯体上摸索起来,看样子是翻找甚么,在准确找到那个乌黑铃铛之前,他的手无意识的滑过那女子的肩,轻轻的拍了拍。
终于在后腰处成功的找到了铃铛,苏提灯轻轻拿在手里晃了晃。
绿奴和薛黎陷继续傻眼。
绿奴是因为压根听不到那铃铛的声音,薛黎陷是因为苏提灯刚才一系列的淡定举动。
「你俩都听不见这铃铛响是不是?刚才就是它差点要了我的命。养蛊的人都害怕自己的一些缺点被别人抓到的。」
苏提灯说完轻轻以左手掩口咳嗽了几声,拿开时下意识瞄了一眼手心,血痕已出现。
「绿奴,拿化尸散来将尸体处理了吧。」
苏提灯吩咐完这些就去桌边准备倒杯茶来压惊,遇见薛黎陷这个人,真不知该说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一口茶刚入口就被薛黎陷一掌拍了出来,还被直接按到了椅子上,苏提灯不解抬头,薛黎陷一脸惊讶神色,「苏提灯,你杀人了!」
「……」苏提灯有些无语,怎么,难道他这种人在别人眼里是不能杀人的么?
「不是……我是说,你在我面前杀人了!」
「所以?」
「我是正渊盟的人,有那个职责和义务阻止别人滥杀无辜,而且这人是我间接着害死的……我是说……我……不是……就是……」
「等等,」苏提灯有些无奈,放慢了口气,尽量让他把自己的每一个用词都辨认准确,「我,在睡觉,然后她摇蛊铃,想要杀我。这个铃铛会要我的命的。是她想杀我在先……我不杀她,她就杀我。所以我必须杀她。你懂?」
经过刚才猛烈下床去抽腰间软剑的一系列动作已然让苏提灯将自身体力流失了个干净,此刻被薛黎陷一手按在椅子上,更是懒得再多动弹一下,多解释一句。
薛黎陷的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注视着苏提灯,同样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并非蛊师。我不懂一个铃铛如何在睡梦中杀人。我只知道你在我面前,杀了一个有可能杀你的人。但是,她也有可能不想杀你。我也听不到,她进来跟你说了甚么。」
苏提灯心下一沉,他这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就听薛黎陷沉声道,「苏提灯,你又拿甚么证明,你是个好人?」
坏人杀好人那是不应该的。
可坏人杀坏人就是不应管的。
「既然小生不是好人,那么……这等狗咬狗的事情,薛掌柜也要代表正渊盟来多管闲事吗?」
薛黎陷被反问住。不知怎么,在他的感知里,觉得眼前这人的手只适合拿笔,而不是拿凶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恼火起来,只觉着……觉着他有责任管一管面前这个臭小子。
薛黎陷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难不成真是在正渊盟呆久了,被沾染了一身浩然正气,又在济善堂呆久了,老是操心着一群小弟弟小妹妹的生活,也自然而然的把眼前这人算进去了?
苏提灯说完刚才那句话就累的直接睡过去了,他今天已经耗到极致了,明早还要再放血给眼前这个狗拿耗子的家伙……
绿奴拿着化尸散颠颠的跑回来了,准备倒之前被薛掌柜一个眼刀给吓得颤了下,直接把瓶子松了,打在地上啐了。薛黎陷眼睛都瞪大了,故意的是不是?
眼睁睁看着尸体连带着血肉瞬间化作虚无,薛黎陷也没办法再发作了,刚想甩袖子走人,就看到绿奴趴在椅子边上轻轻戳他家先生那副虔诚又担心的模样。
不管!睡椅子上就睡椅子上,第二天起来硌死他,草菅人命的家伙!没人性!没血性!冰冷!
走到门口时就被绿奴扑住了,小小少年仰着一张再度快哭出来的脸,「薛大哥,你,你把先生放到床上吧,我抱不动他……你今晚就也住在这里吧……我怕先生再出事。」
薛黎陷摸摸脖子,在门口反复的看着绿奴的口型好几遍,才模糊猜出个大概,咬牙切齿半天,还是很不争气的走回去把这事办妥了。
只不过把他双手塞被子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左手手心有一道血痕。
可能是刚才溅上的?也不对啊,那凶器貌似没带出血来,总之厉害的紧。
一边想着一边拿袖子去蹭他的手心,打算蹭干净它,这才发现,蹭了半天都蹭不掉。
嗯……?
薛黎陷纳闷,莫非干了?
绿奴正在薛黎陷的房间把他的床褥拿过来准备替他打地铺呢,薛黎陷回头看看没人,只好自己去倒了杯茶,尔后扯过苏提灯的左手伸到床外,浇了一杯茶,继续擦。
只是这么一擦倒不要紧,那条红线仍旧存在,而些许来不及擦干的茶水顺着他手腕流下去,倒是露出了一些清浅的疤痕来。
那是伤口愈合的疤痕。
薛黎陷惊讶,尔后拿自己湿着的手掌,自他的左手手腕向胳膊抹去。
都是长长的手腕宽度的伤痕,像是匕首伤,有三道,起先的伤口都快愈合完全,最下面的那一道像是近来才割的,还清楚分明的很。
他为甚么闲着没事割腕?
又为甚么拿幻毒隐藏伤口?
薛黎陷快手快脚将苏提灯的袖子放下,这才发现,原来他平日穿的衣服袖子是能盖到手指第一处关节位置的……
把被子拉过来,一切恢复正常的状态,薛黎陷自顾自倒茶喝了起来,一脸的风轻云淡。
绿奴这时候也才抱着东西回来,仔细替薛黎陷铺好了,尔后他自己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床边,对着他家先生发愣。
这个晚上,莫名让薛黎陷觉得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