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提灯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他承认他有时候是个自私的人,但没办法,他现在自身难保,还如何管得了那许多。
鸦敷已经不知道灌了第几壶茶来醒神,好留意身边事,毕竟他内力不如薛黎陷他们那么精湛,经过昨天一晚上的负重狂奔已然让他疲惫到了极限。
「鸦敷,你也休息会儿吧。」
鸦敷像是得了甚么天大的赦令一样,横过卫家的床垫铺到了先生的床下旁边,尔后自己往上一横,就休息了。这样万一有点甚么事,他也能及时醒过来。
苏提灯倒没急着下床,也不饿,就是撑着床头坐起来,仔细的想想这几天的事。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摔的重了,他刚坐直了就觉得整个左胯骨和左小腿同时传来钻心的疼,猛地倒抽了一口气,摔回了床上。
吓得鸦敷也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苏提灯皱眉摆手示意没事,鸦敷又胆战心惊的躺下了。
慢慢的再度从床上撑着坐起来,苏提灯就觉得特郁闷,自己的左腿那边本身就有问题,昨晚踩空摔得那一下子更是伤上加伤,难不成还真要一直坐轮椅?!
又想起那日跟正渊盟的两位长辈谈话,他们那略微疑惑的眼神,「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也没多大病,经脉不好体质差又咋的了,拿出去堂堂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就是奶气了点,就算抡不起大刀练把弓也是可以的噻,好歹走个路啥的应该不在话下啊,这男孩子啊,多吃点苦头是好事儿,关键是,这自己得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好多你当时觉得撑不下去叫苦连天的事儿,撑下去之后回头看看,啥事都不是事儿。心得宽,路才宽。不提这些……再瞧瞧你那双手,都比大家闺秀保养的还要好了……一看就没做过粗活,娇生惯养着,可你看那些一步三摇的男娃子走路真好看?真有意思?别说我们是在不信你,在说教你,你这样子的又怎么让我们信服,你当初是被拐到南疆去的?」
后面的话苏提灯就用被师傅所救给糊弄过去了,前面的话倒是多留意了些。
现在想想,他便无意识低头笑了。
曾几何时,他多么想听到这些话。
期待了二十六年,竟然是从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口中说出的。
七分希冀,三分批评。似师似父似友。
再转念一想,这等话要是转述给沉瑟听,那同样表面上温雅的人必定又要跳脚,「合着我平日骂你的那些,你都没往心里去记过不曾?!」
一个轻浅的弧度还未在唇边抿起,苏提灯就笑不出来了。
那日室内,同样是他这生平唯一至交好友,咬牙切齿的冷声一字一顿的反问,「苏提灯,那你便告诉告诉我,又是谁让这局烂棋开启的呢?」
是啊,是谁呢。
苏提灯有些痴傻的笑着,将自己那被夸赞的比女子保养的还要好的手伸到虚空中,虚握了一把。
收紧,再收紧,听到骨骼作响的声音,再慢慢松开。
这个答案,是人心。
江湖四大世家想要隐藏的秘密,他们便天真的以为,真的藏得了吗?
云姨骂的不错,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可怜人。
这世上有一种人,爪牙钢烈羽翼丰满百毒不侵,虽为恶鬼之首,但至少能做到不惹凡尘一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适合呆在阳光下,吓坏世人。
可是,若被逼的不得不出现在阳光下呢。
执子之人,必要时,是可以推翻整盘棋的,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做到。
因为他向来不是,没有能力。
他只是不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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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渊盟和苏清辞商量了许久,也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苏清辞的言论一直很保守,毕竟他们四大家虽然苏家的地位很高,但至少表面上苏家也不可能随便给卫家一个定论。
薛黎陷听了半天的结果就是一句话——可劲闹心。
最能平事儿的苏家和公孙家不管事,倒是不顶用的卫家出来挑这个大梁,大梁挑的好不好是一说,但这次这个事儿确实让人心里闹腾。
卫臻有没有被南疆收买另说,但是撇开他,卫家确实再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了,是,武功高的是有,但是不会管事。又不可能叫其他三家来代理卫家的事,正渊盟虽然起到一个相互平衡的关系,但是正渊盟本身就够忙的了,而且经过当初那扫荡邪魔的一战死伤甚多,也没那个精力出来管其他人家的事。
卫臻自己那边也不大开心,苏提灯早上那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就是在警告自己!
若自己抖落出来那天晚上尸体是苏提灯挪用了,自己就会被怀疑跟南疆毒巫真的有关系了,这样自己肯定接不了卫家家主的位置,指不定还要被扣押去正渊盟关禁闭之类。如果死咬牙不说,再把一切过错推到更易接任位置的大哥卫雁槐身上,会让卫雁槐没得办法成功接任,自己于这一家之主的位置,却是唾手可得。
鬼笙说的没错,苏提灯他是个废人,可他除了是个废人之外浑身上下都是宝!心怀九窍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老奸巨猾的鬼狐狸!
薛黎陷这几天一直溜溜达达的想去找卫臻问问话,总觉得他那天暴怒的想要杀了苏提灯,肯定还是要骂些甚么才能舒畅的,可最后又怎么一言不发了呢?
想来想去,归根结底是苏提灯抢在他前面说了一席话。
奇怪……嘶,哪里不对呢,都对啊……
就是因为锁喉式,所以才让苏提灯印象深刻,尔后又因他的一面之词来指责,当然定不了卫臻甚么实际的罪,卫臻只要咬牙不承认是他就成了,虽然老爷子身上真有这几种极其不易察觉的慢性毒。
但这毕竟是薛黎陷他自己去偷偷掘坟验出来的结果又给原封不动的盖回去了,因为卫家是一个有名望的大家族,定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叫旁的人去对祖宗不敬。
想到这儿的薛黎陷突然打了个突儿,是啊,是慢性毒药,不是快速的,这样连苏提灯的嫌疑也被一并排除了,毕竟他才来这里几天,绝不可能是近些天下得,故意栽赃卫臻……
啧,每一件事对于苏提灯来说都太完美了。哪里都能绝处逢生,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一点纰漏都没有才是最大的纰漏。
薛黎陷隐隐约约的觉得,就是某个地方,事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