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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耶终于悠悠地从昏迷中醒过来。华彩立刻惊喜地欢呼一声:“你醒了!林耶……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摇了摇头,后脑被枪托击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没大碍了。林耶低低地诅咒着,想不到这些家伙居然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暗算他。由此可见,莫吉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这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
“……我没事。”他咬牙切齿地回答,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你有没有怎样?”林耶看她的精神还好,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一大半,“你有没有受伤?”
“我好得很。倒是你,头还会不会痛啊?”华彩很害怕杜朋刚才那一下把他的头打坏了,那可是脑袋啊,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没事……我们这是在哪里?”林耶抬头看了看悬在高高石壁上方的昏暗灯光。
“不知道!”华彩诚实地摇头,“我的眼睛被他们蒙上了。不过车子走了好长一段颠簸不平的路,估计不在城区内。”
林耶沉默了下来,到底自己还是让她陷入危险了,自己连一点保护她的职责都未尽到。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更不知何时才能脱困,“华彩,我、我连累你了。”
“才不是呢!”华彩使劲晃着脑袋,“刚才那个叫杜朋的混蛋对我说他不会伤害我们的,他说莫吉已经答应过了一个叫雷得的人……”
“……雷多?!”林耶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惊得跳了起来,“难怪一直以来他也不肯表态支持裴洛和我,原来他是莫吉一伙的!”他痛苦地摇头,“雷多他,他居然为莫吉卖命……”
“他不是好人吗?”华彩不知道原由,纳闷地问道,“听杜朋的意思如果他没答应那个雷多的话,直接就干掉我们了!那个雷多要救我们的命,难道他不是好人吗?”
“他是好人……滥好人!”林耶闭上眼睛,疲倦地倒向身后的草堆,“我们,以裴洛为首的三大将军全部都是支持民主革命的。我们必须同进退共命运,才能保证这次酝酿已久的政变成功。可是如果身为手握最大兵权的右将军雷多倒戈去支持莫吉,我们的胜算就一点也没有了。”亲密的战友临阵倒戈,这才真真是功败垂成呵。
“为什么你要政变?林耶……你还从来也没对我说过,为什么你们拼了命也要政变?”华彩也靠过去偎在他身边。他又不是那种有野心想当权的人,干吗对国家政权谁掌握那么热心?现在气氛刚刚好,先不忙干别的,先解开她最好奇的问题。“其实,我并不是生在将军府。”林耶缓缓地开口,他许久不曾回忆自己的往事了,既然暂时出不去,如果华彩想知道,那便不妨为她再回忆一次,“十岁那年我才被佳什多将军府的人认领回去,在这之前我一直在街头流浪。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是佳什多将军的私生子,因为我母亲是平民,根据国家的律法,平民不得与贵族通婚。所以我那个冷血的将军父亲就任由我母亲和我自生自灭。其实他本来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如果那两个活宝不是在为了决定谁是继承人的决斗中双双丧命,他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我的存在……我真不知道,这应该说是幸或不幸。”
华彩轻轻地抚摸着他眉头上的伤痕,心疼地扯了扯嘴角。
“即使在我回到将军府以后,我的将军父亲仍时时虐待我,他根本以我为耻。这个伤痕,就是他留给我的纪念品。它时时提醒着我,如果他不是必须有一个儿子来继承爵位,他根本不会认我。他早已经忘记了,我那苦命的母亲被他始乱终弃以后经过了怎样一段痛苦的煎熬才屈辱地死去……她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林耶好听的声音里渗透着隐隐的痛楚,二十年过去了,恨早已经侵入了四肢百骸,不再强烈,却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痛恨他,痛恨所有的贵族,痛恨这种贵族世袭制度——我在大学遇到裴洛以后,才知道原来也有贵族和我有一样的恨。我们共同发誓要推翻这种腐朽的制度,建立一个全新的民主的国家,让贵族、平民可以自由自在地恋爱、结婚,让下一代不用生活在出身的阴影之中。”
“尽管裴洛的行事方式我不赞同,但我并不怪他;我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林耶的眼睛清澈无波,平静地注视着华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很生他的气,但我想说,他并不是坏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的祖国自由民主、富饶强大——虽然他因此害死了金娜。”
“你也知道他害死了金娜,还替他说话?你知道他有好几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华彩气鼓鼓的,反正她不喜欢那个家伙。
林耶苦笑一下,搂紧了华彩。她讨厌裴洛,他无力改变她的看法,也不想左右她的观念。只是现在他们还身陷囹囫,根本就在人家的掌控之中,讨论这些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而他们就算能保得活命,以现在这种情况看来,还来得及改变什么吗?既然连雷多都已经站在莫吉一边,那么裴洛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华彩窃笑着,眼球飞快地转了一圈,“咱们现在出不去了,怎么办?”
林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怎样都无所谓。倒是你,就不应该带你来的,不管你再怎么坚持我都不应该带你来——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为此后悔到死……”
“哼!”华彩鼻子翘到天上去了,“你不带我来才后悔死了呢!”说完用手使劲地推开林耶的肩膀,“我说过,如果你有危险的话,就轮到我来保护你了呢!”
林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华彩已经笑吟吟地拆开了手上的手铐,在他眼前晃晃自由的双手,“哈,这种东西还能困住我呀?我是谁——我可是纵横伦敦的大盗哦!小小的手铐怎么可能难倒我!哈哈,哈哈!”不雅地叉着腰得意地仰天而笑,声音不敢太大,不过可是态度十足的嚣张。
怔了半晌,林耶无奈地摇摇头,这个猖狂的小妮子!
三下两下解决了林耶手上的束缚,华彩拍拍手,“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脱身,你有办法吗?”高挑着一双秀眉,显然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
“看来你是有计划了?愿闻其详。”林耶活动着僵硬的手腕,好笑地看着她现宝似的表情。
? ? ?
紧闭的牢房之内传来奇怪的呻吟声,似乎是非常痛苦的样子。
门口的两个守卫都竖起了耳朵,“唔——呼唔……”果然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的一个转过身,从门上的缝隙看进去。
高个子的男子双手被缚倒卧在草堆上,旁边小个子的女子正在痛苦地呻吟,双眼紧闭,眉头都扭到了一起。随着她“唔唔……”的微弱叫声,一双光滑白皙的美腿从裙子下面露出来,缓缓地伸动着,无限诱惑。
看得守卫直吞口水,另外的人急急问道:“怎样怎样?将军可是一再吩咐了不能让他们受伤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好像挺难过似的。”回答的人侧过身让伙伴自己去看,“要不要看看到底怎么样?”
这时,女子呻吟的声音已经渐弱,低不可闻。
另外的人草草看了一眼,“是不是来的时候受伤了?怎么办?”
“进去看看!”守卫的人一耸肩膀,既然将军都下了命令要保护人质的安全,总不好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吧?
“你去看看吧。”
小心地打开门,一个守卫慢慢地推开门走进来,屋里的两个人都无声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正在他躇踌之际,那女子突然微微一动,又低低地呻吟一声,他急忙走近去,“你怎样……”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脑后一阵风声。
等他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林耶已经双手抱拳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脑上。那守卫只来得及“噫”了一句就扑通一声倒地昏迷不醒。
另外的一个人听到声响立刻探头进来,“什么事?”
还没等他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耶的手已经击到他的门面上。他眼前一花,像他的同伴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华彩从地上跳起来,“这么简单!”
林耶将外面的那个守卫拖进来牢房,“是因为有人说了不要我们的命,不然哪有那么容易?”看来,雷多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想在继位典礼之前绊住他们。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一边从守卫身上扒下外衣往自己身上套,华彩一边向林耶提问,“要是不知道路的话,可麻烦了。”
林耶将守卫的衣服一披,谨慎地向外瞄了瞄,“我猜这里应该是宰相府的地牢。我是不知道路,不过总不至于找不到出口。走!”
两个人一闪身,钻进狭长的走廊里。两旁的墙壁上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华彩的一张小脸在这样的光线照耀下,正透着一股子兴奋的劲。
她紧紧地攥着林耶的胳膊,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后。林耶轻轻地拍她的手,“跟在我后面。”
走廊里竟然没有其他的守卫人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机密的原因。走廊的尽头迎面是一个向上的楼梯,看来就是出口所在。
“我们得从这里上去。”华彩压低了声音,从楼梯上面传来阵阵的人声,显然上面不止一人。
林耶捂住她的嘴,侧耳细听了一会,“大概七八个人。”然后神色凝重地看着华彩,“待会我跟他们缠斗的时候,你就尽量往大门的方向跑……”
不等他说完,华彩就捂住他的嘴,“你闭嘴!”然后瞪了他一眼,一伸头,她竟领先向楼梯上走去。
林耶急忙跟上,两人刚刚一踏上楼梯,上面的人马上发觉,“谁?”
“我。”林耶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一跃上楼,华彩紧随其后。
一共有七个人守在楼梯出口处,华彩上来的时候只慢了一步,林耶已经解决掉两个。一个粗胖的守卫向她抓过来,她一拳打上他的脸,然后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倒。一回身,林耶劈腿将企图偷袭她后面的一个守卫绊倒,接着他伸手搂住另外的一个守卫,用他的身体接下了下一个人的攻击。
华彩三两下将身上外套扯下来,一把罩到一个试图掏枪的守卫头上,两手飞快地打了一个死结,腿下一绊,“躺下吧!”再跳起来狠狠向他身子上一砸:搞定!
那边林耶正伸出双臂格开最后一个守卫的拳头,紧接着双手一拧,已经将他的胳膊困住,华彩从地上拾起一块半大的石头,朝他头上一丢,全部解决!
华彩拍拍手,咧开嘴一乐正准备说话,林耶却僵硬地将她的手捉住——一柄手枪悄无声息地从一旁伸过来,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头。
林耶将华彩朝身后胡乱地一塞,等待着对方发难。
“林耶——”对方转到他的面前,居然立刻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涩涩的,“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面吧?”
“我的确是没有想到。”林耶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地瞪着站在他对面年轻英俊的男子,“雷多,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莫吉的走狗,我真是看错了你!”
雷多——持枪的年轻男子淡淡一笑,完全不以为然,“是呵,对于刻板的你来说,是不可能明白的。”说完,他轻轻地将枪口一摇,姿态潇洒自如,“不过,你们现在受制于我,难道就不能表现出一点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吗?”
林耶跟华彩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不明白这个昔日的好友现在搞什么鬼,不过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似的。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林耶吁了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他的眼里有看不透的深意。
“我吗?”雷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先冲华彩微笑,“这位一定是自伦敦远道而来的公主殿下了?失礼了。”
“爱卿,免礼了。”华彩一挥手,眼神是不屑的。既然他是老狐狸的心腹,那他一定知道她根本不是公主的事,还在这里演戏,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岂料,他竟抿着嘴乐开了,“林耶,看来这一趟伦敦之行,你是捡到宝了。”
林耶一挑眉毛,没有说话,只是示威地瞪着他的眼睛。华彩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个人来来回回的交锋,从表面上看起来气势不相上下,不过权衡一下就知道,现在吃亏的是林耶和她——他们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雷多看到他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收起笑容,“现在我不想解释什么,但我拜托你们,让那个女孩子的登基典礼顺利举行吧——其实,裴洛布置的兵力都已经被莫吉掌控了,他现在也已经动弹不得。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做无谓的挣扎,没有用的……”
“如果没有你的出卖,裴洛的兵力会全部被莫吉掌握?雷多,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林耶的额头暴起青筋,“我要用我这双眼睛看到王权制度的灭亡,我要用我这双眼睛看到这个国家成为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雷多,你不该阻止我,你也阻止不了我……”
“我绝对没有阻止你的意思,”雷多举起双手,“我只是请你们等到公主继任仪式过后……”
“我不想牺牲无辜的人,能在她登基之前就解决是最好的。”林耶的眼里寒芒毕现,如果让那个公主登基成为女王之后再进行政变,一旦成功,这个末代的女王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林耶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要做就在不要祸及无辜的时候做——时机一去不复返。
雷多站在林耶的面前与他的冷眼相对视,竟也毫不退让,“林耶,我告诉你事情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林耶的眼中精光一闪。只是一瞬间,雷多张开嘴说话的那么一个瞬间,他的身形一动已经到了雷多的面前,伸手就往他的手枪上夺去。华彩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就只见到雷多的枪已到了他的手上。
“别动!”林耶的枪口紧贴着雷多的太阳穴,形势立刻逆转。
“不错,不错!”华彩拍拍手,“现在我们有一个现成的人质,这下要大摇大摆地出门也不成问题了!”
“你用不着这样做。”受制的雷多居然也面不改色。
“有没有用由我来决定。”林耶冷冷地用枪口顶了顶他的头,“带我们出去吧!”
雷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长出一口气,“真是冥顽不灵的人!”
华彩伸出拳头敲了敲他的后脑,“你废话真多!赶快带我们出去!”
? ? ?
雷多居然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带着他们来到后门停车的地方。几个守卫愕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将军被人用枪指着头,虽然他们都手握武器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林耶和华彩果然是大摇大摆地坐上车。
“你开车,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下你。”林耶动了动枪口。雷多垂着眼睑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慢吞吞地说:“放下我就不必了,不快点会来不及的。”
“什么来不及?”车子已经缓缓地开动,扬起一阵轻尘,从宰相府的大门轻驶而出。林耶紧张地看着后面有没有追兵。
“放心,我不下命令他们不会跟来的。”雷多微笑着紧握方向盘,“莫吉将女王的登基典礼提前到了今天。就在今晚七时正,公主将在王宫前,继位为女王。”
“……你撒谎!不然,你为什么不去王宫?”林耶吃了一惊,但心中却是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就在你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宰相已经向全国发布了女王即将登基的消息。”雷多无辜地眨眨眼睛,“至于我没去王宫,那是我本来就是想带你们一起去观礼。”
林耶心中突地一跳,莫吉果然不愧老狐狸之名,“现在几点了?裴洛知不知道?”
“现在四点半。既然是向全国公布,裴洛也应该知道了,不过他一个兵也调不动,又能做什么?”雷多的脸上仍是闲适的笑,“我们现在开车到王宫至少也得两个多小时,你觉得你还能改变什么吗?带着好心情去看女王登基大典,不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林耶放下一直指着他的枪,痛心疾首。
“……你会明白的。”雷多索性闭上嘴,再不多说一个字。
林耶疑惑地与华彩对视一眼,华彩只有耸耸肩。
车子在公路上疾驶而去,向着城内王宫的方向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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