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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那样的?”鲍因果激烈地辩解着,心中却有个灰色地带渐渐曝于光下。
他的爱情有比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如若我今天没有穿着职业套装出现在会场门口,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他不想再错失她。
“你还会拿着‘绝配’向我求婚吗?”
“我想……会吧!”
“你会把我介绍给你的同事,甚至带我去参加孟芋蓝也在场的酒会吗?”
“我……”他心虚,嘴也变得笨起来。
原来,他无意识里轻视她的种种皆被她看在眼里。
有时候她宁可自己糊涂一些——他们公司每年岁末都有一场员工酒会,他却从不曾带她去过。与孟芋蓝在超市无意中撞见那次,他更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那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鲍因果,你向做同声传译的费仙仙求婚,可你知道吗?费仙仙就是仙人球,脱下这身职业装,褪去同声传译这份闪着光环的工作,她就是那个明明有脚气还藏着不说的仙人球。所以,收回你的戒指吧!要求婚,起码先弄清楚你爱的到底是谁。”
她拿起车钥匙,起身要走。他一着急,握住了她的手,不是挽留,不是辩解,他只是帮自己抓住一次机会。
“爱情不是真空的存在,婚姻更是现实的。在我心中,成天在家斗地主,闲得发霉的仙人球也好,那个穿着职业装做同声传译员的费仙仙也好,她们都是我的女朋友,我爱的人。不要急着指责我如何如何俗气,承认吧!是你让我展现了最俗气的一面。就像你宁可赌咒发誓,都不肯告诉我水晶玫瑰是千禧打碎的。就像你兀自决定以离开的方式结束我们俩的恋爱,连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
爱情是两个人的,出了错,总不全是一个人的问题。
他要公平是吧?她给他,“你可以埋藏良心,把保健品当成治疗癌症的药品来发布,你早已不是我当初在网上认识的那个理智、负责、充满耐心,还很善良的因果斑竹。”
“那天我们吵翻了以后,你借着工作的名义,留在公司不肯回来。我打了两个电话你都没接,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在开会,我便跟了过去,我不敢打搅你,便在门口等着。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深呼吸,连她都不敢相信那天她亲眼所见的一切。
“我听到孟芋蓝说服你参加发布会,并且要将灵芝粉作为公司主打产品重点推荐。她说:癌症病人跟其他病人不同,他们已经走到生死关头,就算是再贵的药,只要有一线活命的希望,都会买来试。她甚至将原本定价为一百五的灵芝粉提高到一千八百元一瓶,还说越贵,病人越相信它的药效。
“我听到她说自己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还表示要跟你一起迈向成功。说什么自此以后,你研发产品,她为你做推广,你们是最般配的一对。”
她和鲍因果相伴走了三年,走着走着,才发现彼此早已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跟孟芋蓝该更般配些吧!
“那天站在门外,我一直在等,等你说句话,等你拒绝她。而你……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孟芋蓝说一句反驳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再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留下客厅里那盆仙人球,走得干净。
现在,也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奉劝你一句,做人要凭良心。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爱任何人,但你起码要爱你自己。别拿自己的心当游戏,玩着玩着,别连你自己都找不着自己了。”
终于明白她离开他的最终原因,鲍因果也收起了那枚“绝配”,如她所说,现在向她求婚的确太草率了一点。
明明是她拒绝戴上那枚戒指,可看他收起曾经属于她的幸福,费仙仙的胸口还是隐隐抽动着。上了帕拉丁,她像个斗士坐在车里。她可以驾驭马力强大的越野车驰骋山野,却无法驾驭自己的心,它仍会跟随他而跳跃。
“仙仙!”他从一水一坐冲出来,趴在她的车窗边,敲了敲窗户,她却没将他们之间的那扇窗打开。
“如果有一天,我像仙人球一样,成天窝在家里,没有工作,也没有丰厚的收入,你还会要我,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就等到如果发生的那一天吧!
费仙仙发动越野车,再度离开了芳邻公寓,这一回是当着他的面,这一回是他没有能力挽留。
新药发布会的最后一天压着重头戏,许多公司都将重点推介的产品放在这一天公布,其中就包括鲍因果的灵芝粉。
扫了一眼会议流程,巴东很主动地坐上工作台,却被费仙仙挤了下去。戴上耳机,握着铅笔坐在电脑前,她看上去很专业,“这一场我来吧!”
“你能行吗?”同声传译这工作,两种语言同时在脑中交汇,稍一分心便乱了。
“我会努力,总不能白拿这几个小时的工钱。再说,”她拍着哥们的肩头,撒娇卖乖,“万一不行,不是还有你顶着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打开程序,费仙仙做好所有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
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鲍因果不知不觉发起呆来。她用美语说话的声音很迷人,从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其实她一直都是很有魅力的,做网友那会儿,她常常在论坛里留下精辟的言论。后来见着了,住在一块儿了,许是距离太近,许是少了些遮掩,他便看不到她的美。
她会抓着鸡腿坐在电脑前;她会一边斗着地主一边大骂:对家,你出的这是什么破牌?她会一边照着镜子捏着肚子上的游泳圈,一边大叫“费仙仙,你不是很胖,就算你胖起来也很可爱”;她会在他疲惫不堪时帮他挠背,说这是哄小孩最好的伎俩;她会在惹他生气后,煲她唯一擅长的八宝粥;她会厌恶洗碗就像厌恶小强一样;她看上去一副愣小子样,心里对什么事都有数,还能在他行错路走错道的时候,给予规劝……
她的可爱在于她的率真,有时候会觉得她真的很像一团仙人球——
圆不隆咚的,一点也不漂亮,还长满伤人的刺儿,她不像有刺的玫瑰花娇艳,也不像温柔的薰衣草安神。可她丑归丑,吸的是二氧化碳,吐出来的是氧气。她可以吸收辐射,可以净化身边的空气,她是最有益身心的女朋友。趁你不留神的工夫,她就出其不意开出美丽的仙人花,看似平常,长在那满是刺儿的绿圆球上,却别有风情。
这团满是魅力的仙人球,他怎能错过?
“因果,你发什么呆呢?马上就到你了。”孟芋蓝推推身旁的鲍因果,示意他有关灵芝粉的发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都准备好了吗?”
瞧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还真有点担心,“前期的铺垫我都已做好,就等着你的精彩演说了。研发者的介绍是最能深入人心的,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她伸出手反握住他的,流波的眼神脉脉含情,“这也是我们俩的机会。”
他蓦然回首,对上她的眼眸,才发现她早已不是他刚进公司那会儿,每天早上扬起清汤挂面头冲他微笑的纯情小职员。同样是卷发,孟芋蓝的卷发满是风情,仙人球却是俏皮小妞。
鲍因果向来食素,偏好的就是清粥小菜,肉类食品虽因为仙人球也沾染了些,可吃多了油荤,他还是会肚子疼。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孟芋蓝冰冷的手指,鲍因果走上台去——
“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的是我们公司新开发出的灵芝粉,我是这款产品的研发人——鲍因果。作为研发人,我想说的是……”
他停了片刻,从耳机里可以听到仙仙正将他的话译成英语传递出去,他期盼着她能真正的听懂他将要说的话。
“我想说的是,我所研发出的灵芝粉跟公司推广中介绍的大不相同。它根本不是什么抗癌新药,事实上,我所研发出的灵芝粉只是一般的保健品,它具有防癌、增强免疫力的作用,根本不能当成治疗癌症的辅助用药使用……”
他话还没说完,台底下早已是一片哗然,各个药品、保健品公司、医疗机构的代表和传媒人员纷纷交头接耳。孟芋蓝也领着几个推广部的人想把他拉下台来,“鲍因果,你疯了吗?”
“我很正常,至少比你正常,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
孟芋蓝管不得许多了,只想在鲍因果给公司带来灾难性毁灭之前阻止他,为此她不惜拿出恐吓手段。她关上话筒,凑到鲍因果耳边小声地警告他,“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公司会把你告上法庭!”
她这边刚说完,会场里便传出几句英语,鲍因果安静了听了片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台下的人更是各个拿诡异的目光盯着孟芋蓝。这下她更慌了,抓着鲍因果不放,“刚刚扬声器里传出的那几句英语是什么意思?是谁在说呢?”
鲍因果可得意了,“你英语水平不怎么样嘛!难道听不懂你自己的话?”仙人球将孟芋蓝恐吓他的话全用英语译出来了。
这下子孟芋蓝可慌了手脚,也顾不得阻拦他,想救公司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公司倒闭了,她还可以跳槽再找一家公司接收,要是把自己的名声弄臭了,她可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眼见着她落荒而逃,鲍因果苦笑地摇摇头,没有人阻止,他继续揭开公司内幕,“我不知道公司是怎么申请下药字审批号的,可我知道,我不能昧着良心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顾。我希望有关部门重视药品与保健品的区别,不要拿人命开玩笑。”
在费仙仙将他这几句话译成英语传出之后,会场响起阵阵掌声,还有些老外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回,他们俩倒是合作得亲密无间,很般配。
发布会结束,费仙仙高兴地收了尾金,揣在兜里。有了这笔钱,她总算可以搬出巴东的家,独自找个地方安身立命了,“巴东,这段时间住你的吃你的用你的,现在我有钱了,我请你吃饭。”
巴东敬谢不敏,“还是下回吧!我怕答应你去吃饭,回头有人会拿酒瓶子砸我脑袋。”
他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瞄着费仙仙的身后,她会意望去,鲍因果衬衫也皱了,领带也歪了,双手插在口袋里颇为落魄地望着她。
“我看你的离家出走该宣告结束了。”巴东独自离去,在路过鲍因果身旁的时候猛地伸出拳头,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他以男人的方式告诫他,“别让我再看到你欺负仙人球,她娘家可有的是人。”
巴东在西藏待过一阵,好像还干过特种兵,这一拳下去可真够鲍因果受的。他弯着腰,好半晌没直起来。
费仙仙有点心疼地瞧着他,嘴里却嚷嚷着,“唉!你今天真是倒霉啊!丢了工作,没了心仪已久的佳人,还挨了揍。”
这小女人可真是没良心,也不想想他这都是为了谁。扬着因疼痛而皱到一块儿的苦瓜脸,鲍因果顺势施起哀兵政策,“我……我实在太疼了,怕是内脏受了伤,一个人是回不了家,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家。”谁让她花钱买辆车,不用白不用,他还就赖上她了。
算了,只当是帮助弱小好了,就载他一程吧!
系好了安全带,费仙仙忽然扭过头冲他说道:“是你自己要坐我车的,你可别后悔。”
顶多就是把车开得像坐飞天轮,鲍因果豁出去了,坐就坐,谁怕谁?
十分钟之后,他后悔了。
“你这是开车吗?”
十分钟!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们顶多开出一公里的路程,她开的还是越野车。要不是他硬撑着,几乎要睡着了。
她开车的都没嫌累,他坐车的嚷嚷什么呢?白他一眼,费仙仙继续以自己的方式驾驶着超酷的帕拉丁,“安全第一,开车讲究的就是安全第一,你不懂吗?”许久不曾开车了,她握着方向盘心虚。要不是在失恋的刺激下,她也不会买辆车折腾自己。
看在她相送的份上,鲍因果也不跟她计较,“你慢慢开车,等到了叫我一声。”他索性在车里打起盹来,闭着眼睛养养神,也可以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使诈将她留下,这可是一件颇费体力精神的事。
就这么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好不容易将车开到了芳邻公寓楼下,本以为使命结束,这小子却装睡继续赖着不走。
“喂!你到家了,你到了!”她以踩刹车的力道踩着他的脚,想将他一脚踩醒,也不知他是真困了,还是犯迷糊,身子始终是软了,像喝醉酒,又好似许久不睡困得不行。
“你装佯是不是?你装睡,对吧?”
他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哼哼声,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费仙仙不禁猜疑:难道巴东那一拳打重了,或是打中了他的要害?
心中不觉担心起来,咬咬牙,费仙仙决定好人做到底,拿出胖胖丫头的大力气架着他回到了二楼,那间曾经属于他们俩的公寓。
她熟练地拿了钥匙开了门,这才惊觉离家出走的自己至今仍保留着公寓的钥匙——待会儿记得还给他,她这么告诉自己。
熟门熟路地进了主卧室,她刚想将他丢在双人床上,赫然发现床上细细密密的一层灰,好似许久不曾住过人。
他最近不会都住在别的……女人家里吧?
费仙仙心头咬了一阵酸,也不管是干净还是脏了,掀开被子,直接将他丢到床上去。
管他住在哪个女人家里呢?反正都跟她不相干了。
她关上房门出了客厅,这就要走,忽然瞥见储藏室开着门,地上还铺着床垫、被子,他的一只袜子横尸地上,满目狼藉,不像他严谨的风格。
这些天,他都睡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回舒服的双人床上睡去?
餐桌上还放着一小块牛排,那是她最喜欢的——他开始食肉,开始靠近她的生活了?
他的改变为什么要发生在她离开他之后?
太晚了!
太晚了吗?
不能心软,费仙仙,你千万不能心软,你忘了吗?从前你是怎样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间公寓里,怎样赖着他不撒手,结果呢?结果你又换来了什么?再纠缠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可他现在处于非常时刻啊!他刚揭开公司的黑幕,工作是丢定了,天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什么别的麻烦,你怎么能就这样离他而去呢?
她的头脑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拔河,你拉过来我拉去,她快被自己给逼疯了。犹豫间,忽听卧室内一声大喝,她吓得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仙仙——”
鲍因果从梦中惊醒,高喊着她的名字坐了起来,头上是一层薄薄的冷汗。抬眼望去,他睡在熟悉又陌生的双人床上——自她离开他,他已许久不睡这里,今天怎么会……
他迷迷糊糊记得自己上了费仙仙的车,好像是她送他上楼,又把他丢在床上。
她人呢?不会又走了吧!他可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鲍因果跳下床直奔门口,瞧见杵在那里的仙人球,他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总算放下,“你没走……你没走……”
他喃喃念着,费仙仙却不高兴起来,“我没走,你好像很失望哦!”她抬腿就要走人。
鲍因果从身后猛地抱住她,用下巴抵着她的脑门,将她收在怀里,“别走!别再离开我了,没有你在身旁,我已经好多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听听,这像是挽留人的话吗?他不让她走就是因为她是他的安眠药?不行,她还得走人。
她在他怀里拧着劲,是又掐又咬,不管她怎么使劲,他就是不松手,铁了心得要将她装进怀里。
“仙仙,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身体一松,软软地瘫在他怀里,刚刚的反抗都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吹没了。
可鲍因果接下来犯了一个大错误,“也许现在说这话太晚了,你恐怕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毕竟……现在的我没了工作,没了前途,也没有经济来源,我……什么都不是了。”
费仙仙操起客厅里那团仙人球,直接扎向他的手背,鲍因果一疼,原本拥着她的双手松开了。
“仙仙!”
他惊愕地看着她,却见她红了眼眶。
这几年他们再怎么吵,怎么闹别扭,他都没见她哭过。除了酒醉后出事的那天早上,她便再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这是怎么了?
“你向我求婚,你说你不能没有我,可是自始至终你根本不了解我。”去他的求婚,她恨死他了。
她又犯哪头冲?“你给过我这样的机会吗?”
早就想跟她理论了,鲍因果总算抓住了机会,“你说我势利,说我的爱情有比较,说我不信任你。错全在我这儿,理你全占了。你说我不了解你,那你就给我机会让我知道我爱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啊!”
她被逼急了,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你喜欢的女孩没有看起来那么满不在乎;你喜欢的女孩没有看上去那么开朗、明快;你喜欢的女孩根本就是……就是没人要的库存货!”
就像年终大减价时送出去的赠品,顾客是接下来了,却依然嫌多余。
承认自己是多余的,比说自己丑陋或是愚蠢,更让人心痛,而她恰恰如此。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叫费仙仙。”
仙人球是这样开头的,“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出国了,她跟着爸爸做了留守一族,爸爸不会帮她绑小辫,于是她被迫剪短了发。每次头发稍稍长了一点,就又被剪短,那个时候她发誓以后要找个会为她扎头发的男生做老公,那样就可以留长发了。
“那个时候,她真是恨死了这种超短发,因为短短的头发扎在脑袋上,班里的同学就给她起了绰号,叫她‘仙人球’。说她明明叫‘仙仙’,却没有半点仙女的美丽,只配做仙人球。她哭着跑回家,爸爸为了安慰她,给她买会一盆仙人球。起初没留意,后来那盆仙人球竟开出粉红色的花来,美得令人震撼,那时候,仙仙忽然觉得做一盆仙人球也不错,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中学的时候她被妈妈接到了长岛——就是《成长的烦恼》里费沃医生一家人住的地方。可她却不是凯罗,无法拥有那么幸福的家。她到了那里才知道妈妈和爸爸在他们分开的第二年就已离婚,爸爸想拥有全新的生活,于是将她送到了妈妈这边。也许仙仙早就隐隐约约知道了父母的婚姻情况,她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反倒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重新开始寻找快乐。她想做一棵仙人球,即使在恶劣的环境里也能洋溢着绿意。”
鲍因果轻轻地拥着她,什么也没说。面对她的回忆,他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只有失去家的人才会越发地觉得完整家庭的可贵。
相处这几年,他以为给她的已经够多了,原来自始至终他都忽略了她要的完整。
她想让他送她一枚“绝配”,她在电视里向他求婚,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对家的渴望。
缩在他的怀里,面对灰色的过去变得比想象中简单一些。
“费仙仙做到了,她在那个国家交了很多朋友,她甚至在庭院里种起各种各样的水果,不断地认识妈妈的男朋友,和他们相处融洽,然后面对下一个。妈妈每天很忙,她说想融入美国,就得先习惯美国人开放的生活方式。妈妈的生活很精彩,不知道是不是多姿多彩的生活全被妈妈独自占去了,女儿的生活却越发显得贫乏。
“好在费仙仙很有语言天赋,很快就能熟练地运用美语交流,不过在拼写上差了点。只是,越是熟练地说着美语,她就越发地想念汉语和那些方块字。她开始上中文论坛,用汉字和大家交流,她拥有了很多粉丝,也认识了一位敬业的斑竹。”
目不转睛地锁定她的表情,把她所有的语言都凝聚在脑子里,他将这几年来他忽略的一切全都补上,但愿……但愿还来得及。
“她跟那位斑竹总是有很多话要聊,渐渐的,她无法满足跟他只在网上交流,她想见他,迫切地想见到他。虽然斑竹先生一再拒绝见面,可仙仙仍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勾勒他的模样,然后一再地问自己:他会是这个样子吗?会是吗?”
“也许是网友做了太久,仙仙的心里暗生情愫;也许是一再被拒绝,仙仙任性地想得逞;也许只是为了寻找心中的一个答案,她飞回国,飞到了斑竹所在的城市。在等待见面的几天里,不多的旅费在一点一点地消耗,最后的那点钱只够一顿快餐钱了,她却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斑竹——跟她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显然她在别人的印象里跌价了。”
“我很差劲,是吗?”他比自己想象中浅薄了许多。也许是在网络上对她的印象太好了,所以见面后,见她跟自己想象中有差距,才会那么不甘。
不过,鲍因果举手请示,“可以将第三人称换成第一人称吗?还有,别装出一副说故事的口吻,你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所谓。”虽然她常摆出满不在乎的嘴脸,可是他懂她,越是装作不在乎的时候,她心里越是计较,偏又要装出大方的样子——
这小孩真是别扭得紧。
拉着她靠在双人床上,身边有她的位置,鲍因果心里这才踏实起来,“刚见面你就赖在我家里,你未免太相信我了,仅凭着一次见面就认定我了吗?”
他把自己想得也太好了,她偏要打破他的美梦,“我身上没钱了,不赖上你,我就得露宿街头。”
“你可是一个小时能赚好几百块钱的同声传译,你会露宿街头?”对我一见钟情干吗不承认呢?
“你以为凡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人,回来以后都能做起同声传译的活儿?”他未免把她的职业看得太简单了。
开始的时候她并不走运,没有国内外语学院的毕业证书,甚至不知道四、六级是什么。只好凭着仙人球坚韧不拔的毅力去闯、去试。
“好在后来遇上了巴东,他接下活,分给我一半。我们两个人做搭档,一起做同声传译。他特大方,薪水跟我平摊,还给我这个新手很多锻炼的机会。”可以说,是巴东把她带上路的,他们之间不仅是友情长存,还多了一份师生之谊,她离开芳邻公寓的这段日子,也多亏了他的收留。
鲍因果就不爱听她提起巴东时眉飞色舞的表情,挑着眉,他不想表现的男人的醋味开始在空气中发酵开来,“你和他……是不是……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
“我倒是很想,可惜啊……”始终不来电——她话留半茬,摆明了撩拨他的情绪。
到这会儿,鲍因果开始装大方,“谁还没有一点过去啊!没关系,就算你现在对他有点什么,我也愿意跟他公平竞争。”重要的是,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还是算了吧!你不是还收藏着那朵水晶玫瑰吗!”她可没原谅他对她的不信任案。
“我现在就把它丢掉。”为了以示清白,他拿起装水晶玫瑰的盒子就往外丢。
费仙仙忙阻止他,“这也是你的一段记忆吧!我抹不去你的记忆,又何必非要你毁了它?”
水晶玫瑰已碎,留下来的只是那年的记忆,谁还没有点青春的划痕呢!
他可逮到机会了,“你拦着我,不让我丢水晶玫瑰,就代表你愿意接收我的过去,我吃点亏,顺带把我的未来也搭送给你。”
他可真是吃了大亏了!白送过去,还搭上一段现在、未来。
要把他全盘接收下来吗?没等费仙仙缓过神,那枚绝配戒指便妄想套进她的无名指上。
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那东西在哪儿呢?好像记得搁在仙人球下面的柜子里。费仙仙翻开抽屉,左找右找,找出一段红线来。
将“绝配”穿在红线上,她将它戴上了脖子。
“戒指就先这么挂在脖子上吧!等时机合适了,再套上无名指——当然,也有可能这辈子时机都不对。”
说完这话,她笑嫣嫣地出了门,这就走了。
她这就走了?
鲍因果失落地瘫坐在沙发上,难道说他真的没有办法再挽回失去的她吗?
金科玉律之十二:还是那句老话,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深,失去方知珍贵。不信你翻开报纸的情感版块看看,那上面整版整版哀悼的都是逝去的恋情和离开的那个人——甭管他(她)是走了,还是死了。
补充建议:也还是那句老话,日子得向前看,珍惜的得是眼前人。
正当鲍因果的世界天塌地陷之时,偏有那不识趣的人跑来按门铃。他不想开门,不想见任何人,甚至想就这样烂在沙发里算了。
可门外人比他还犟,赖着不走了。一声声门铃像催命符咒似的催逼着他,鲍因果被催紧了,捏着拳头就冲了出去。
“找死啊?”
他虎拳生风,硬生生地在来人眼前两公分处煞住,“仙仙?”
“不欢迎?”她还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不怕死地撩拨着他。“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又回到你身边,只是想问你可不可以把一半公寓租给我?”
呃?
鲍因果的胸腔打了一个来回,又回到了原位,“可以!当然可以!无限期出租,还搭售停车位呢!”
该停车位只承载仙人球的心。
尾 声
不知道是爱情的滋润,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费仙仙斗地主的水平最近见长。居然从包身工的行列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四千多分的小地主。等累积到几万分就能当帝王了,她正冲着这个目标迈进,不过路途还是相当遥远的。
虽然能不能在斗地主的行列中当上帝王还遥不可知,但费仙仙在鲍因果面前可已经成了真正的帝王。为了求得她点头下嫁,鲍因果甘心当奴仆。
瞧!结婚的事又被提出来了,费仙仙也准备好了全新的挡箭牌。
“娶我?你不怕你妈反对?”
“怎么可能?”他妈在他三寸舌的攻势之下,早对她全面改观了,“我妈现在逢人便说,‘我儿子找的女朋友不得了啊!人家是做同声传译的,工作几个小时就比白领一个月的薪水都高,而且她还给联合国的大会做过翻译呢!”
费仙仙蹙起眉头,悄悄与他耳语,“我可不可以小声地说一句:你妈有点势利。”
“你可以把这当成老人家视你为骄傲。”
******问题已经不是问题,她还是那副意兴阑珊样。鲍因果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决定换点新鲜花样来娶娘子过门——就是把仙人球从侧卧室搬进主卧室,不过这过程还真有点扎手。
“仙仙,你现在不肯嫁给我,我也能理解。毕竟,如今的鲍因果可不比从前,没有工作,没有高薪,只是一个穷学生,还是硕博连读的那种,不知道哪一年才能从苦海里翻身。”
经历了灵芝粉事件之后,鲍因果发现自己单纯想搞研究的心情在利润驱使下的商业化运作中很难实现,加之药品、保健品本身就是利润极高的商品,想身在其中而又独善其身就很难了。
他想研究真正有疗效,老百姓又买得起的好的营养品,只能重新回炉充电。
现在他们俩的生活方式开始完全转变,每天她忙得像跑堂的一样,出去做小时工。他却懒洋洋地窝在家里、研究室里看资料、做研究。这才发现窝在家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太舒服了!
伸了个懒腰,他对如今的生活非常满意,如果枕边还能多个人就更好了,“谁让我现在是穷学生呢!没人看得上哦!”
听他瞎扯!费仙仙可不为他的哀兵政策所动,当她不知道呢!他刚把新研究出来的一种营养果汁的配方卖给了一家公司,技术转让费可少不了。
鲍因果见最后的杀手锏都使出来了,她依然不为所动,心情降到冰点,“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将‘绝配’取下,戴到无名指上啊?”
“等旁边这盆仙人球开花吧!”她凉凉地回了他一句,继续斗地主——这么好的牌,居然给上家抢去了地主——什么时候该主动,什么时候要被动都搞不清,活该一辈子当包身工。
既然她把条件都抛出来了,那还等什么呢?鲍因果打开笔记本电脑,立刻上网搜索看到底如何栽种才能让仙人球尽早开花。
瞧他忙得不亦乐乎的模样,费仙仙扬起嘴角没再说话。
难道他不知道吗?她把“绝配”穿进红绳戴在脖子上,就是把他们俩的一辈子系在了一根红线上。
难道他不知道吗?这个月奇高的电话费是她给远在美国的妈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回国一趟参加她的婚礼。
他们一家三口经过这么些年总算可以再相聚,还是在她的婚礼上。
如果不是鲍因果,她不会发现自己伪装开朗的笑容下一直藏着对父母的怨恨;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发现其实自己始终在逃避回忆;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发现仙人球满身的刺既可以抵御想伤害它的人,也能储存耐以活命的水分。
在他读懂这一切之前,她就先做他的仙人球女朋友吧!
金科玉律之金科玉律:这世上没有两段完全相同的爱情,于是便没有真正有关爱情的所谓的金科玉律,所以不要相信任何有关爱情的规则、论点,那不过是写者用来骗钱的手段,偶尔拿来看看打发时间倒还可以,当不得真的。
补充建议:以上这条金科玉律同理,也不可信。
—全书完—
后记 《博客日志》之——Papillon
为了寻找合适的音乐做节目,我翻遍了家里大大小小,满满一箱CD包。不小心翻出了一张神秘园的CD,很久以前的,早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心情将它买下。我一曲一曲向后跳播——
这首调子太闷了,不适合;这曲太快,不行;这首曲里有人声合唱,配上去会怪怪的……
突然播到了第13首,熟悉的旋律冲入胸口,同样熟悉的还有年少时的感伤。
我不记得这首曲子的名字,却记得有一年阴冷的冬日,总喜欢听着这首曲子,想着那个不会念着我的男生。
那时候我多大?
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喜欢看言情小说,想象着我的王子骑着枣红马捧着玫瑰花为我而来;喜欢做白日梦,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屡破悬案的法医;喜欢把初恋的心情淹没在音乐里,因为写在日记上会被妈妈偷看。
八年过去了,对于人的一生来说算蛮长的吧!我没有遇到骑着枣红马的王子,也没有成为法医,我写言情小说,大方地告诉妈妈我和男友吵架了。曾经单恋的男生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咬着手指问自己:为什么当年会喜欢这个其貌不扬,还有点自以为是的小子?
可是再听这首曲子,再听这首《Papillon》,我依然怀着感伤,依然会沉淀在那年冬日的情绪里。
真感谢这世上有音乐这种东西,真感谢自己会写点或许只有自己看得懂,或许只有我自己会被感动的东西。
如果你还在单恋,如果你曾经爱过,找首和你的心情能够共鸣的曲子来听吧!然后记下它的名字,等昔日重回心中。赫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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