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神王的腹黑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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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火潭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巴鲁终于拦住了赤见。“等一等。”巴鲁犹豫地走到我面前,看着倒过来的我:“你别担心,赤见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个拿着。”说着,他把自己腰间的短刀扯下,交到我手里。

赤见忽然转过身来,放下了我。眼睛威协似的盯紧巴鲁。

巴鲁也迎战般回盯着。

加答像早已看惯了这场面,拍拍我的肩,朝我轻松地摇摇头。

我只有傻立在一旁,看着这两个男人之间奇怪的沟通方式。

足有两、三分钟过去,赤见才转回头,一把抢走巴鲁给我的短刀,重重塞回巴鲁手里。自顾扯下为我割绳的小匕首,放在我手中才又重扛起我,向前走去。

我已经习惯了赤见的这种态度,任由他像扛米一样高吊着我。

我手忙脚乱地想向加答、巴鲁再说些什么,可已经听见加答远远地喊道:“赤见——、东方——!明晚老地方见——”

还好,我还可以再见她们。

看着眼前一双双来往奔忙的靴子,我感觉赤见正扛我走出热闹的集市。我们穿过一垛垛石砌的矮墙,像是走到了郊外的树林中。

他终于放下了我。天啊,我已经快被吊到脑充血了!麻酥酥的脚一沾地就像踩针尖一般。

赤见扶我向前走着。离开了加答巴鲁、离开了卡玛拉宫、大庙,离开了繁荣热闹的集市,我感觉自己和赤见都轻松起来。特别是他,一入树林,眼光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树林深处有幢奇怪的木屋。周围是几棵巨大的树木环绕,木屋的四周都有栏杆,屋檐像遮阳似的向外延伸出去,而檐下竟挂满了鸟笼!

我兴奋地向小屋冲了过去:“赤见,别告诉我这里是你的家!它太精致了!”

赤见感染了我的兴奋,张大嘴巴朝我狂点头。

我就是一个大悲大喜的人。容易难过也容易快乐。我奔上了门前的木楼梯,踩在凉爽干燥的木板上,浑身都舒畅极了!

“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不:“赤见,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半天!“

我立在门前,两人同时惊了一下。

我打量着:她应该是个女孩子,很年轻,差不多十六、七岁。虽然穿的是男装,头发也剪成小平头,没有佩戴任何少女的饰物,但她的声音,她大大的眼,和稍显特征的身材都证明了这一点。

她也瞪大眼睛看着我,且越瞪越大!

“赤见,你……你把真罗带来了!”她边说边一骨碌跪了下来。

我又气又好笑。那个什么真罗?差点儿害死我,才不稀罕像她呢!

我忙扶起她:“不是不是!你不要跪呀!”

赤见站在门前,不解释也不动。可恨地眯起眼睛像看大戏一般。

女孩子迅速跳了起来,冲出去一把揪住赤见的衣襟边比划边骂,赤见只顾笑破了肚皮任她捶打踢骂……

我叹口气,也坐在檐下拦杆上,学着赤见眯起眼来看大戏。

“叮叮……铛铛……”

我抬头,屋檐下居然挂着一串只有在非常悠闲的人家里才能看见的风铃。它正随风胡乱地晃动着“叮叮……铛铛……”

我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声音。

赤见从不出声。

不论是死盯着我的赤见、救我的赤见、温和的赤见还是此刻开心的像孩子一样的赤见,都没有声音。甚至笑声!

我呆住了。

木屋里宽大空阔。洁净的木板散发出独特的芬芳。屋里有一扇很开阔的窗子,可以看到屋外檐下挂着的精致鸟笼,听到阵阵鸟语啾啾。

整个木屋里只有一张低矮的木桌,一个巨大的火盆和一张很大、看起来也很温暖的地铺。

沙弟,也就是那个女孩子。从屋后的厨房端来一些牛肉和饼。

我们三个人席地而坐,围着木桌大块哚饴。沙弟兴奋地和我交谈,因为我告诉她一些沙漠外的世界。而赤见仍是笑笑地吃着他的,听到我们说到高兴,就像大孩子一样拍着桌子往嘴里塞牛肉。并不做声。

“赤见,你会……说汉话吗?”我忍不住试探。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

“那么,你平时是说东桑话吗?”我更进了一步。

沙弟已经止住了笑。紧张地看着我。

赤见默不作声,眼光死死盯住桌面。像又成了那个树林外的赤见。

而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心马上凉了大半截。

“赤见,你……是哑巴。”我无限惋惜地轻声低叹,心底莫名地隐隐作痛。

赤见“哗”地站了起来,力量大得几乎把木桌掀翻!

沙弟也吓得扔开牛肉,惊慌地跳起来。

我被赤见燃火的眼睛怒瞪着。他攥成拳的手激动得发抖,牙也咬得“咯咯”直响。

他重重地走过来,粗野地抓起我的衣襟。我被动地回望着他。我相信,他一定恨不能马上掐死我!我紧张得不能喘息。

他强壮的胳膊轻松地将我提离地面。我能看到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大过于愤怒的无奈!一瞬间,我开始痛恨自己。

我被扔了开来,重重跌在墙角。

我浑身立即拆散了般的疼。我后悔极了。因为赤见此时的眼里已完全没有了愤怒,取而代之的尽是无边的痛苦和深切地无奈……

他慢慢松开僵硬的手指,用力地捂住脸,机械地受伤般开了木门,走了出去。

我坐在地上呆望着,我知道我严重的伤害了他。

沙弟这时才慢慢从角落摸出来,看看我,又看看走掉的赤见,极不信任地说:“他居然没动手?你可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提‘哑巴’这两个字而没遭毒打的人!”她慢慢站了起来:“不过,你不该伤害他。”

窗外白云点点,林间清风徐徐。

我的心陪着门外的赤见变得沉沉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弥补自己的过失,因为我怕我任何的言语,对此时的他都会造成再一次地伤害。道歉都是多余的了。

“叮叮……铛铛……”风铃响个不停。

夜幕很快垂了下来,最后的夕阳也恋恋不舍地被夜色赶走。

整整一个下午,赤见都蹲在屋外一个不远的小沙丘上。像凝住了般,一动也不动。

我不敢去猜想他的心事,怕他的苦痛会让我痛得喘不过气来。

沙弟没有走。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聊着。她告诉我:她和赤见都是孤儿,赤见从小就被萨满收养。因为赤见拥有东桑本族的神貌,所以一直在大庙雕刻神像。可能是不能说话的缘故,他从小都喜欢雕来刻去的。

我不懂萨满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能有很大的权力?

沙弟告诉我:在整个信仰“南木察”的东桑,“法兰巫”像神一样被人供奉着,总是住在卡玛拉宫里。除了有大祭典时她会出现外,其余的任何部落事务都由萨满处理。他和“法兰巫”一样是从族人中代代挑选出来的。而萨满还有一项最重要的职责——保卫“法兰巫”。

沙弟还告诉我,赤见不大喜欢和人接近,所以他的朋友很少。只有不常来的加答、巴鲁,而经常和他一起的就是沙弟自己了。

当她讲到这儿时,忍不住地有些骄傲。

她说她从小一个人住在城外的账篷,并不是东桑人。饿肚子的时候就来找赤见,反正他在东桑大庙受人尊敬,不愁吃嘛……

一阵凉风袭来,赤见推开门踱步进来。

我小心地看着他,他面上毫无表情,眼睛也没有再死缠着我。他朝我们走了过来,一把拉起沙弟便朝门外推。

沙弟叫起来:“干什么?!我不回去!你以前都不管我住在这里?”

赤见沉着脸,还是推。

沙弟推不过赤见,便回头指着我:“我知道了!你喜欢她!就因为她长得像真罗嘛!我也可以很像,头发长了就像呀!”

沙弟的叫声还是在赤见关上门后变得减弱了。

赤见转身回来,在木桌旁背对着我坐下。

沙弟在门外捶打叫骂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重重跺着楼梯、骂骂咧咧地走了。

屋里只剩我们俩人。

他仍坐着,我亦不敢作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靠着木墙打起瞌睡来。

半夜,我被丝丝凉意惊醒。睁开眼,烛火已被风吹灭。漆黑的屋里,我感觉到赤见一双闪亮的眼竟一直凝视着我。我顿时紧张地坐直了身子,本能地护住身体蜷缩起来。

黑暗中,赤见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我一直坐在大大地铺上,这个位置显然太过尴尬了。我戒备地注视着他。

赤见仍是一直走过来,走到我面前蹲下。眼里没有一丝愤怒、甚至任何yu望。只是无助地、过份闪亮地凝视着我。

他伸出手,静静轻抚我的头发。修剪平整而饱满的指尖在我额头、鼻尖、嘴唇上游移着……

我紧张得向后缩。

他立刻察觉到了,沉静下来。

我却忽然很失望。

黑暗中,他把一件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手里。我一摸,正是他白天送我防身的匕首,被我刚才随便地搁在桌子上。

我疑惑地握着。他已横抱起我,把我放进地铺的里侧,自己则在外侧躺了下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这……不会这样快吧?

赤见侧身面对着我,拉起我空着的手,熨贴在他脸颊。他的身体像婴儿般蜷抱着紧贴我,如在我的怀抱中。

我不明白,在我怀中的赤见一动不动,他要干什么?

直到我紧贴他脸颊的手指触到一滴滴滚烫、湿润的东西,才恍然大悟!为自己先前多余的担心感到脸红。

我愧疚地放下匕首,反身抱住他。

“赤见,对不起。”我尽量轻柔地道歉。

赤见在我怀中无声地抽泣起来。

此时,屋外仍是风铃阵阵。“叮叮……铛铛……”

我们保持相拥的姿势,沉沉睡去。这一晚,我们心无杂念,反而还生出了一些相互牵绊、谅解、依赖的情愫来。

这一夜,相拥而眠的我们一夜无梦。

转眼,天已大亮。

一阵吵闹声逼迫我不得不睁开眼睛。多好的一觉啊!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窗外已是阳光普照。突然想起昨夜与赤见相拥而眠,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赤见已不在床上。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我便拉开毛毯,走去打开了木门。

原来是沙弟。她小小的身子正欲穿过赤见的拦阻想跑进木屋来。

我笑了。这小女孩,一定是喜欢赤见,而且很不放心我吧!

沙弟被赤见推得好几次摔在地上,看见我站在门口便马上指着要赤见回头。赤见果真回头看我,眼光一碰都同时惊了一下。我马上垂下眼。虽然我们之间坦坦荡荡,但仍是免不了的有些尴尬。

沙弟早已乘虚冲了过来。赤见却还是站在原地,不眨眼地看着我。像第一次在大庙时死死盯我的样子,只是今天,他的眼和嘴角都带着笑意。

于是,我也毫不顾忌地回望他。

这样的场面,自然又惹沙弟在一旁跳骂。

赤见不理她,拉我到檐下看他自己做的精致鸟笼和里面各种美丽小鸟。看我欢喜的样子,赤见也开心地冲我无声地笑。

铃声阵阵,鸟语啁啾。沙弟的跳骂,赤见的快乐。

——这是我自踏上东桑之后最爱的一副景致。竟不是众人膜拜的大庙与雄伟圣洁的卡玛拉宫!

虽然我仍是忘不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和丢失的雪翼,但我还是珍惜着此刻的欢乐。

毕竟,过去的已过去,将来的也未可料。只有此刻才是最真实的。

——我们正在编织着一个神话中才有的传说。我虔诚地俯首感谢上苍,让这个神话发生在我身上,这个关于“爱”的传说……

这天,赤见骑马出去了很久,傍晚才回来。沙弟飞奔出去迎接他。他带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塞到我怀里。

沙弟忙着抢去打开,叫了起来:“好漂亮!全东桑最美、最贵的衣服!”

赤见一把抢了过来,放在我身上比划。

我不解。

沙弟在一旁没好气地哼着鼻音:“笨!他让你换上!说你漂亮呢!”

赤见立刻真心地点着头。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赤见,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美的礼物。”

沙弟跳了过来,拦在我和赤见中间:“赤见,你不够朋友!你……”

话还没说完,赤见就像对付小男孩一样举起了她,把她从我们中间拿开。他从怀里拎出一串美丽的黄色珠子在她眼前晃悠,沙弟马上尖声狂呼起来……

天色渐暗。赤见牵马让我和沙弟乘上,朝城外走去。沙弟一路戴着珠子炫耀着,讲话都比平时大声了许多。

她看着赤见的嘴唇和比划,翻译给我听:现在要出城去,和加答、巴鲁聚会。

我高兴极了!他们就像我的好姐妹、好兄弟!

远远就看到林外一片平整草原上,几座账篷围着篝火熊熊。商队中的欢饮高歌比往日更加欢快嘹亮!队伍中的女子都是穿越沙漠的勇士,她们和加答一样,骑快马、喝烈酒,围着篝火和商队中的兄弟、情人跳着快乐的舞蹈,喝着醇烈的美酒。

加答迎了上来,我们很快就溶入了他们之中。我和加答、沙弟大块嚼着香美的烤肉,喝着醇烈的美酒,待到烈焰烤红了我的脸,烈酒焚热了我全身,便拉起旁边一直互不做声,只嚼肉拼酒的赤见和巴鲁,到围成圈的人群中跟随他们的舞乐,狂乱地跳跃起来……

跳到累时,我大汗淋漓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暖烘烘、麻酥酥的,舒服极了!

赤见和巴鲁也停了下来,赤见扛起我,回到我们喝酒的地方。我对赤见的身体很是受用,已经习惯了他的背扛。酒足饭饱的我满意地靠着赤见宽实的肩膀,带着醉意肆无忌惮地笑着。赤见柔和地轻揽住我的腰,保持我的平衡。

加答静静地注视我:“东方,你很美。特别是喝醉了的时候。”

我抬起身子,看着身旁的加答越发笑了起来,醉醉地抱住她:“加答,你是我的好姐妹,永远都是!”

夜,更深了。狂欢的人们一些都回到了账篷,一些醉了的就席地而睡,只剩篝火仍徒自燃烧着……

赤见和巴鲁仍未倒下,比拼似的大碗接大碗地继续豪饮着。沙弟已靠在赤见的腿上沉沉睡去。我和加答醉眼朦胧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喝醉了,也唱累了。此刻正痴傻地看着天际数星星。

“才两天,看起来你和赤见好多了。”加答轻声说。

我笑:“他人蛮好的,习惯了就好。”

“其实,今晚你一来,我就明白赤见对你有多好了。”加答慢慢地说:“我认识他六年,你是第一个能让他和我们一起跳舞的人。”

“哈!”我笑:“那以前你们跳舞他干什么?”

“喝酒。”加答边回答边朝他们看了过去。

我也跟着她转过了头:“难怪赤见和巴鲁会成朋友,他们俩个谁都不需要说话,坐在一起一人一碗就行。”

加答笑起来:“都是一种倔脾气。”

人们欢饮的歌声渐渐微弱了,竟似带着淡淡的悲伤、淡淡的离愁。

加答看着我道:“天一亮,我们就要出发了。”

我愣住。

加答拉着我的手:“别担心,我们每三个月都会来一次,每次赤见都会来和我们喝酒。你还会再见我们的。”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难过地不再作声。

加答轻轻地拥了我一下:“衣服很漂亮。”

我听着加答突然有些飘渺的声音,愣愣地没有说话。

赤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旁,任由沙弟像别的醉客一样在篝火旁摆着姿势沉沉睡去。

他拉起我,熟练地扛在肩上。没有任何告别的动作,只看了加答、巴鲁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向马儿走去。

加答也不说话,只朝我摆着手。巴鲁本来是坐着一动不动的,可突然间却冲了过来,拦在赤见面前。他的脸涨得红红的,呆看着我。

我不舍地叫:“巴鲁……”

巴鲁渐渐收回眼光,转回身瞪着赤见。赤见也毫不客气地回瞪着他。

好半天,巴鲁才莫名其妙地对赤见说:“你,你要好好照顾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又冲回原地端起烈酒猛喝起来。

天还没有亮,只朦胧地露出一丝曙光。大地依然寒冷。

赤见抱我在马背上向小屋赶去。我在他怀中,在他泛着酒气的衣襟里,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时光我都和赤见、沙弟一起快乐地渡过。

在赤见的怀抱中我夜夜都睡得那么安祥。我最爱每天早晨醒来时,能看见身边的赤见。有时他是醒着的,比我早一步开始凝视对方,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会相视一笑,算是我们独特的问早;有时候我醒来,赤见仍熟睡着,我便可抓紧机会仔细地端详他。早晨的亮光从窗外淡淡地洒了进来,像在赤见的脸上打了一层柔柔的薄雾。每次我都由衷地赞叹,他黝亮的皮肤,他的眼睑,他的鼻梁、他的唇,都犹如雕刻般,精细、准确。我需要极力克制自己才能忍住不去伸手触摸他。

我经常在想,自己来到东桑便连唯一认亲的信物都被骗去,还险些死了一回。寻亲的希望已微乎其微,可我还是不舍得离开这里,不舍得离开东桑,离开高那。

在沙漠的另一边,有我的朋友、伙伴,有我钟爱的电影、咖啡、汉堡包;可是一定没有加答、巴鲁!一定没有挂着鸟笼、风铃的木屋!也一定,一定没有我每天早晨醒来,盼望见到的赤见!

这些日子,沙弟也很少来了,而每次出现也没有再暴跳如雷。我发现她拿下了赤见送她的珠子,她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她说不舍得戴,怕坏了。等头发和我一样长的时候再戴。

我笑了笑。

她认真地告诉我:从没见赤见对哪个人这么好,因为赤见喜欢法兰巫,也就喜欢我。

我问她赤见为什么喜欢真罗?

沙弟傻傻地摇头:“没有人知道。”

看着沙弟沉默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我告诉她:等到头发长长了,再戴上珠子的时候,一定有一个对她很好的人会很爱她。

沙弟慢慢地说:她知道,这个人不是赤见。

我没说话,我知道,沙弟开始成长了,感情上的成长。

晨光明媚,碧空如洗。我一睁开眼就立刻发现赤见不在屋里。这是我在木屋里渡过的第一个没有赤见的早晨。

木桌上有他留给我的饼子。没有赤见和我一起争抢,好味的大饼也没了味道。我无聊地开始打扫屋子。每一块木板我都精心擦拭着,可擦得越认真越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一阵马蹄声传来,我飞也似的扔下抹布朝门外奔去。阳光下,密林间,赤见正骑马向这边奔来。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挺拔的一身黑衫更显得神采奕奕。

我迫不急待地拥抱住他。他已经令我变得敏感而脆弱了。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感到需要他。我紧抱住他,生怕他真会一去不回。他也拥紧了我,没有言语、没有对话,可我知道,他能感受到我的感受。

我们相互间都被一种奇妙而美好的感情给封印了。

原来,赤见一大早到集市买回了许多食物和美酒。他把东西装好在马鞍上,抱上我,带我向林后奔去。

我已经能够像沙弟一样和赤见“交谈“,主要是仔细看他唇的动作。他一路讲得很慢,可我仍是笨得老猜错,每次错赤见就掐我的鼻子,还大口地喘气表示嘲笑。我一定要练到和沙弟一样好,因为每次注视他的唇,对我都是一种享受,好让我终于可以不必只在他熟睡时偷看他了。

马蹄踏在林间布满落叶的小道上,发出碎裂地“沙沙“声。翠绿的树荫遮住了大部份阳光,只有在树枝稀松的地方才透出缕缕的光茫。于是,赤见和我、和整条小道、整个林子都溶为了一体,一样都不时闪烁着绿亮的光片。

凉凉的风顺着树梢斜拂过来,吹起我的白衫、红发,吹到了赤见的黑衫上、脸上、耳旁……

一切都太美妙了!我真想立刻昏睡过去,像神话中一样和赤见一起变成风的精灵……

在赤见怀中,即使是在马背上,我也很容易睡着。赤见说要带我去他见过最美的地方,而我将成为除他以外的第一个登陆者。我兴奋地等待着,希望一觉醒来就能看到。

一阵阵撩拨人的气息顺着我的脸和耳朵上下游动着,痒极了!我知道这是赤见叫醒我的方式。我立即睁开眼,眼前的景像令我瞠目结舌——

我和赤见竟置身于南木察的脚下。

赤见抱我下马。周围的气温已经开始寒冷起来。赤见拉我头手伏地向南木察跪拜。

他将黑衫披在我身上,拉着我和马儿一步步地向山道上走去。半山有已融的雪,高山上也已经有雪融后清澈的泉水流下来。

赤见又跪拜了下去。我想,这就是东桑守护的神脉吧!我仰视这座银色的山峰,在这一片银色的世界里,万事万物仿佛都已全部静止,没有变化。可是,就在这静止的一片银光里,却蕴藏着无尽的活力!无尽的生命之源!

我真正感受到了神的意义。

走到三分之一的高度时,赤见已又替我裹上了一层毯子。我们放弃了原有的山路,艰难地朝山的另一侧走去。走了相当长一段距离时,路上的积雪已渐渐稀少。太阳可以直接照射在这一片山崖上。很明显,我们走到了山的偏东面。虽然气温还是比较寒冷,但崖间仍然生长着一丛丛绿荫荫的植物,叶子上还垂着湿湿的露水。

道路变得越来越窄了。我们牵着马艰难地侧身而过。就在我以为快无路可走的时候,前面的路又突地豁然开朗起来。山崖间的草木也越长越多了,几乎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奇怪地看到在好多植物上或是山崖突起的地方,都担着许多条长长的白绸。我拍赤见的肩,指给他看,他停下来慢慢张合着双唇解释。大概意思是说每一条白绸代表一个东桑人的灵魂。东桑人死了之后便把一条白绸抛下山崖,就表示他们把灵魂还给了南木察。

我点头表示明白,走路也小心了,尽量不去打扰到那些变成白绸的守护者。

走着走着,赤见忽然停了下来,随手折下一根木枝,朝山壁上满是藤蔓的地方拨弄起来。他耐心地刺探着。不一会儿,厚厚的藤蔓竟被赤见撩开来!原来,这里有个山洞。

我们依次小心地进入。放下了藤蔓后,这洞口看起来和别的山壁没什么两样。赤见牵马走在前面,我则紧跟着他。隔着藤蔓仍有丝丝极亮的光芒从缝隙中穿透进来,把洞内照得依然光亮。

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气逼人。喘气都冒着白雾,洞壁上似乎还覆着晶亮的薄冰,脚下也有凹凸的硬冷冰块。

我瑟缩地靠紧了赤见,继续往深处走去。

渐渐,洞壁上的薄冰闪动起一道道柔和的亮波,仿佛在月下湖边看到的景色。果然,随着寒气的强烈,我们来到一个冰潭面前。潭水不深,清澈透明,潭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但却晶莹透亮的冰面。粼粼水光正是透过这层玻璃般的厚冰折射在四周石壁上,清亮清亮的,把整个洞穴都照得光亮起来。

我惊叹着蹲下身,轻轻用手抚在冰面上,一阵剌骨地寒气马上通过指尖袭遍我全身。我赶紧收回手,机伶地打了个寒颤。

早等着看我好戏的赤见幸灾乐祸地拉起我,面对面握紧我的手,试图踩着冰面,一步步小心地挪过去。这真实的“如履薄冰”的感觉,让我开心地大笑起来,赤见也咧开嘴笑笑地看着我。终于,我们已在冰潭的正中央站定,道道水光映在我们身上、脸上。

我们小心地放开一只手,并列站着,冰面上镜子般投射出我们的样子。虽然我们冷得不住哆嗦,但冰镜上的我们,笑得是那么灿烂。

我抱着赤见:“这里真美!真的!”

赤见高兴地摇摇我的肩,兴奋地指着冰潭后更里面的入口。那里已经窄得难以容身了,但赤见却像邻家男孩献宝一样,拉马牵着我走过冰潭,向那个小洞挤去。

我已经放弃了对那里美妙的幻想,我知道赤见是不会让我失望的。于是,我像一个流着口水的探宝者,艰难地通过那条大约两分钟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个发着红光的溶洞,赤见牵马小心地爬过来,先扔给了我食物和水袋,才从拥挤的缝隙里挣扎出来。

我紧张地看着赤见:“红的?里面有什么?”

赤见温和地笑着,摸摸我的脸拉我继续往里走。

天啊!当我站定的时候,我已经坚信南木察就是神!因为除了神,没有人能完成如此伟大的杰作——

这里也是一个潭。却是泛着热气的温泉!潭水咕咚咕咚地吐着气泡,大约有一人那么深,潭底像燃着烈焰一般发着红光,把潭水、山洞都映成了桔红色。

难怪在过甬道的时候,会有一丝丝微暖的气息。现在整个的进入这里,浑身便立时暖了起来,如温室般的舒爽怡人。我忍不住惊喜地狂呼:“南木察——你好伟大!赤见——你也好伟大!”我的声音徊环着响彻洞中……

我脱下赤见的长衫,拉起赤见围着冒蒸汽的水潭绕了好几圈。那匹一直坚持到这里的老马竟自顾走到潭边,伸长了脖子涉起水来。

“不要!”我惊呼着要冲过去救它。

赤见拉住我,笑笑地摇头。我转回头看那匹马,仍是自得其乐地喝着,没有任何异常。我不信任地走了过去,看着滚滚地热水,伸出手……我不相信这水的温度竟是可以直接饮用的!这雪山的下面应该是埋藏着一座火山。

在我的手指还没有触及水面时,身后的赤见忽然扑了上来。“啊!”我尖叫一声,连同赤见一起跌落进了火山潭里……热热的水流冲过我的头顶,我惊得狂跳起来。

我拨开湿发,看到也浑身湿透站在水里的赤见正恶作剧后得意地眯眼笑着。我心跳得“扑嗵扑嗵”直响,傻瓜般呆站着。

原来,这水和潭底的温度都是极其舒服的,并非我想像中的上百度高温。我立即恼羞成怒,在水潭里追着他不放,打死这个狗仔子!

人没抓到,我却狂笑起来,整个山洞都回响着我快乐地笑声……

赤见忽然不跑了,在水里站定。双眼炯炯地望着我。

我知道,我的白衫已被潭水浸湿,正紧紧地贴裹着我的身体。

我不愿回避。

赤见发上滴下一滴滴的水珠,滑下脸颊。烟雾缭绕中,分不清滴落的是潭水还是他的汗水?

我亦湿漉漉地站着。

他慢慢地从潭的那头划向我这头,弯下脖子,鼻尖碰着我的鼻尖……

我感觉到他和我一样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这是和小木屋里我们每晚的相拥而眠完全不同的!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嘴唇、连他划上我脸颊的手指,每一部分都在表明——他要我!

是的!他亦如我。我激动地喘息着,眼神也毫不畏惧。在我们相互呼吸着对方的气息时,我知道,这就是我要的,何必再逃?我闭起眼睛,迎了上去……

一阵水声,我睁开眼睛:哪有赤见的影?

我转回身四处寻找。“哗”他一下子从水里跳了出来,吓得我几乎站不稳,还溅了我一身的水!

我气得不得了:“你!你捉弄我!你根本就……”

赤见立即用手捂住我的唇,抬起我的脸让我直视他。他眼睛认真地望定我,摇着头。

他用最缓慢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要我看清楚,我边看边念了出来:我——喜——欢——你,可——不能——就——这样——要——你。我——要——娶——你,要——你——光——明——正——大——做——我——妻子。

我一口气念完,竟没有念错一个字。我怔怔地望着赤见明亮的眼,不能说话。

赤见也怔怔地望着我,重重地一点头。他紧紧地拥我入怀。

我究竟该怎样来形容我的心情呢?他对我的爱、对我的尊重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将头深深地埋在他肩颈。他有很温暖、很安全地味道,却让我静静地落下泪来。

如果上天一定要给我一份最刻骨铭心的感情,让我幸福到极至……

那么,我知道。就是现在,在赤见怀中。

如果上天一定要我在最幸福的极至之后,便立即死去……

那么,我愿意。我将全身心地领受,并满怀感激。就让我此刻死在赤见的怀中,也永不言悔。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在神话中游移,我迷醉了。旋转着、飞舞着……幸福于我,只是触手可及!而我的语言却依旧空涩,它能够表达出的幸福,但愿,能有千分之一。

在布满热气的溶洞里,穿着湿透的衣服也丝毫不觉寒冷。我和赤见有了约定之后,都相互克制着自己。我披上了赤见的长衫,静静坐在他身旁。

赤见“告诉”我,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进洞一次,因为再过三个月就到法兰巫的年度庆典。上至萨满、下至乞丐都要供奉一件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不论贵贱,都表示了对法兰巫的敬仰、崇拜。而他,每年也都来洞里,用这里独一无二的白泥亲手雕刻一个法兰巫的塑像,作为供奉的礼物。

“说”到这儿,赤见兴奋得手舞足蹈。他“说”每年法兰巫都会亲手接过他的供奉,这可是全东桑最高的荣誉了。

我忽然有些嫉妒。如果我不像真罗,赤见又会怎样对我呢?我始终觉得赤见对真罗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可是,我相信他。我相信我们是在彼此相爱。

赤见把马安顿好之后,我们就吃了些食物,喝了些酒,洒脱得不能再洒脱!酒足饭饱,赤见便准备开工了。

他先爬到火山潭里,捞上一些稠稠的白浆,我负责将它们一点一点晾在洞壁上,直到整个洞壁都填上了块块白泥,他才停手。我还真担心他会把潭底捞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