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把为人勘察墓穴,分析风水,驱赶邪物,安顿神灵的民间法师叫做阴阳先生。这一类人在民间地位很高,人人要用的着。
你比如你要修一个大门,建一座房子,必须让阴阳先生看好时间,确定方位,才能动工。西北很多地方几乎家家都安土地爷,其实就是在自家院子中间,挖一个洞,请阴阳先生安顿土地爷的神位。逢年过节祭祀祈祷,保佑一家人平安。
村里有一户人家,男的叫赵尕求,女的叫花花。男的老实巴交,不善言辞。女的刁钻小气,十分泼辣。一家人花花主家,尕求出力劳动,倒还过的不错。
花花家有一年搬了新院,也要安土,于是让尕求请了邻村的阴阳先生罗师,来安土爷。西北人尊重匠人,称呼时,在姓氏前面要加一个师,比如王师,吕师等。
尕求请来罗师的时候,花花出去打猪草了,尕求端来馍馍,煮上罐罐茶,对罗师说,等花花来了给师傅做个鸡蛋炒韭菜。新韭菜很嫩,你先喝茶,我去鸡窝拾今天的鸡蛋。
尕求说完就去鸡窝拾了两个还热乎乎的鸡蛋,放在了厨房,只等花花回来炒。
花花回家,看见放在案板上的鸡蛋,就收拾到了鸡蛋篮子里面。尕求来厨房催花花炒鸡蛋,花花板着脸骂尕求:老怂,你知道不知道过日子不容易?鸡是你养的?
尕求说:我已经给罗师说了。
花花接着骂:白面馒头都端上去了,还要怎么招待,再说,安土爷不要钱吗?
尕求不敢多说,空手回到了堂屋。阴阳也不动声色,干喝着茶,一直喝了一个时辰,这才安排尕求准备用物,开始安土爷。
安土一切顺利,阴阳按照自己的流程念咒摇铃,烧纸焚香。并没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的地方。安完土按照乡俗,主人要招待阴阳一顿烙油饼,罗师洗了手,在炕上做了很久,花花还是不见动静。于是尕求只能请求花花打发了阴阳安土费。
给了钱差不多就是打发阴阳先生走。罗师接过那钱,瞧都没瞧,就走了。想来,花花打发的钱怎么可能多呢。
事后花花还骂尕求,死人,你看,我不炒鸡蛋不烙油饼,这人还不是好好安了土爷,我们出钱请他来,又不是白干,你还要搭上好吃食,会不会过日子?
花花洋洋得意,尕求一声不吭。
当时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但是说来奇怪,自从那事以后,花花家就小事故特别多。比如和别人一同买的鸡娃,别人的长得好好的,自己的刚要下蛋就死了。
晒在院子里的粮食,别人家的晒得好好的,竖一根杆子上面挂一块破布就可以赶麻雀,自己家就是立一个稻草人都会有麻雀成群结队来吃,赶都赶不走。而且体壮如牛的尕求也变得不是感冒就是拉肚子,小病不断。
有一天,花花家里养的一只小羊羔不小心钻进了猪圈,一向温顺的猪竟然对它发起了攻击,活活把小羊羔咬死在猪圈里面。花花和尕求发现时,猪圈里面到处是血,小羊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猪圈,但是猪却并没有吃。
这一只猪不是母猪,是阉割后的肉猪,本来很温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性情大变,变得如此残忍。村里老人见过母猪护崽子,也见过野猪伤人,但是这样一直圈养的猪竟然如此残忍的咬死了一只羊羔,还是闻所未闻。
西北的农村人,遇到这样的邪事总是求神问卦,算算到底是家里那一块出了问题,是灶神爷生气了呢,还是土地爷爷不高兴,或者是先人的坟被滋扰了,最后还是请阴阳先生做法事来化解。
花花和尕求自然也很惶恐,不知道是家里为什么出这么多的邪事,诸事都不顺进,于是想去山脚的大庙里问神。
花花狠了狠心拎了半斤香油,一早去了大庙。她烧香后拜神求签,最后摇出了一个下下签。
花花求看庙的道士解签,道士看了看,对她说,你要改改刻薄的性子,回去看看安的土地爷爷吧,你在土地爷爷身上钉了三根钉子,你说土地爷爷会不会让你好过?
花花回家,别看这女人平时处处要争争吵吵,碰上这种事倒没了主意,于是好言好语和尕求商量。尕求思来想去,这土地爷是罗师安顿的,又想想婆娘那时候刻薄,怠慢不说,打发的钱也少,于是猜想罗师肯定是不高兴,所以土地爷爷没有安顿好。
既然土地爷爷是罗师安顿的,要再安顿也还得请他呀,别人不知道病症在哪。于是尕求只能硬着头皮去邻村请罗师。
罗师看是尕求,刚开始推辞不去。尕求再三请求,最后直接把话说明了,说自己没管教好婆娘,没有招呼好罗师,让罗师受了委屈,实在是不懂事,是自己的错,同时他几乎是哭诉一样,给罗师讲家里的种种不顺。
罗师最后心软了,答应他,再去看看。
这次尕求和花花都很乖巧,好茶好烟招待罗师,还专门请了村里的一个能人陪同。鸡蛋和油饼一样都没有少。
晚上罗师重新安顿土爷,从土地爷爷那个位置里面挖出了那个第一次安土的时候放进去的黑陶罐子,这其实就是土地爷爷的神位。罗师念咒烧香,更换了新的祭品,最后又把黑陶罐子安置了进去。
罗师走的时候,花花忍痛割爱拿了比上次多出一倍的钱,但是罗师没有要。罗师说,我们出门的匠人,最喜好的就是主人家的一个好招待。说完就走了。
花花家往后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什么邪事发生了。后来那个陪同罗师给花花家安顿土爷的能人讲,虽然大家都没看到,但是他看到了,他看到罗师从黑陶罐里面拿出了三根锈迹斑斑的铁钉,换进去了三枚麻钱。
真是奇也。
一直到现在,西北很多地方的农村,院子里都要安顿土地爷爷,简称安土。很多有文化有知识的西北人走南闯北,回老家养老后,依然要和普通老百姓一样,规规矩矩的安一个土爷。这事情,谁能说得清。
同时,尊重出力人,尊重匠人和手艺人,也是西北农村的一个传统。刻意的怠慢匠人,主人家有的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