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城笑道:“一包大米才一个大洋,这趟货只有五六十包,也就是说花不了五六十个大洋,现在打赢了,你花了十多个赏钱,再加上咱们的工钱,岂不更贵了?这还是苦了咱们山东老乡,少爷,你说对不?”
鲁长风一怔,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的确不容易想得通!
李全忽然道:“老燕,有钱赚,你就少说两句。”
“赚钱的不是我,是魏爷,我今晚儿替他杀了四五个人,他早就够本啦!”
鲁长风道:“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后悔?”
“燕某人做事绝不后悔,你放心,我一定把货安安稳稳送到王家庄,然后再跟魏爷议价,下一趟可要涨价了!”
鲁长风冷笑道:“没有你,这货还是会安安稳稳到山东!”
燕长城道:“我说少爷你的武艺儿虽然不错,但可不是吃这口饭出身的,你以为咱们在船上就安稳了,且慢高兴,我也劝你们少喝两盅,一天未到王家庄的仓库,你们都别睡大觉!”
鲁长风道:“海盗会抢白米?”
“海盗不抢,也可能会有别的人来抢!”燕长城倚坐在舱板上,道:“少爷,俺是劝你小心一点,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别生气!”
鲁长风发作不得,只得道:“俺就先相信你,兄弟们,咱们就少喝一点吧!”
船一直平安无事地前进着,计算一下行程,下半夜船便会泊靠在王家庄的码头了,鲁长风忍不住道:“燕老兄,今晚儿可以喝酒了吧!”
燕长城用匕首在削指甲,他头也不抬地道:“今晚儿才是最凶险的,你不相信,咱们就赌五个大洋。”
鲁长风抓出五个大洋来,道:“好,一言为定,李全你做公证人!”
燕长城也交了五个大洋给李全,鲁长风哼了一声,走上甲板观望。
天上有星月,鲁长风掏出袋表一看,已是晚上九点半了,海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鲁长风在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在王家庄的老婆来。“不知道章儿的肚子有多大了?”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梁清奔了过来,说道:“少爷,前面有几条船,向咱们驶来!”
鲁长风心头猛地一跳,暗道:“莫非真个让燕长城猜中了?”忙问:“来的是甚么人?”
“不知道,少爷你还是把他们叫出来吧,预防万一!”
鲁长风只得踱进船舱,道:“兄弟,前面来了几艘船,不明善恶,大家都上去吧!”
燕长城笑道:“来者不善,你若不相信的,咱们再赌五个大洋!”
鲁长风暗哼一声,回身上甲板去了。
这时候,对面的船已看得清清楚楚,一共三艘,成扇形,将他们这艘船的去路挡着。
鲁长风叫道:“闯,一定要将货运上岸!”
话音未落,一只铁锚抛了过来,撞入甲板嵌住了,船一侧之后,便不能移动了!这件事刚发生,另一艘船又抛过来一只大铁锚,同样钉住了甲板,鲁长风叫道:“谁出去将铁锚拔出来!”
话音一落,赵三滚了出去,只听“砰砰”几道枪声,子弹射在甲板上,赵三冷汗直淌,忙不迭又滚了回来。
这边董海他们也举枪还击,对方也立即退到隐蔽的地方,鲁长风道:“赵三,再出去!”
赵三刚滚出几尺,黑暗中也不知哪来的一道冷枪,只听赵三大叫一声,便不能动弹了!
这一来,船上的人便都傻了,鲁长风要冲过去,冷不防让人抓住胳臂,一回头,便碰到一对冷峻的目光,是燕长城!
“别去送死!”
“卡在这里,难道是活路?”
燕长城手指更加几分力,道:“引他们过来,再慢慢想办法!”
话音未落,对方船桅上的灯都熄了,只听“砰砰”几道枪响,鲁长风这船的灯也给枪打落,四周一片黑暗,燕长城这才松了手,鲁长风窜到前面,问道:“老董,怎办?”
董海道:“拔出铁锚,开船!”
鲁长风二话不说,转身奔回去,双手摸索着,抓到铁链,立即运劲一拔,可是铁锚尚未拔起,牵连着的铁链却当当地作响。
只听燕长城叫道:“快卧倒!”
铁链的叮当声,在黑暗中十分响亮,鲁长风心头一跳,如言松手滚开,几乎与此同时,便听到三道枪声,鲁长风后背冷汗汩汩而下,再也不敢冒险。
那边枪声一响,这边也立即回了几枪,忽然有人喊道:“放下一半货,否则你们今天晚上都要喂鱼!”
鲁长风叫道:“有种的就过来吧!”
那边道:“你就是魏守信那个义子吗?喂,你得了一半大烟,别回王家庄,你们几个人分了,也够乐上几年了,大家都有好处,何乐不为?”
“甚么大烟!俺不知道你说甚么?”
那边哈哈大笑。“还骗咱们,魏守信不私运大烟,怎会这样发财的?”
“放屁,船上装的是白米!”
“白米?”对方三条船的人都笑了起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们可真找错对象了!”
那边的人又一阵大笑,忽然船一动,只听燕长城道:“他们的人上船了!”
董海忙道:“快点灯!”
话音未落,鲁长风忽觉劲风扑面,连忙伏腰让过,正想反击,猛地又一道奇异的风声袭至,黑暗中不明所以,他不敢大意,立即滚开。
船上点了两盏灯,只见甲板上已多了二十多个人,其中赫然有三个东洋人,火光照映下,鲁长风认出那三个东洋人正是草野唯雄,井太郎与田中俊师徒。
也听董海道:“是地龙帮的人?”
袭击鲁长风的,正是草野唯雄,他手上握着一柄三尺长的武士刀,鲁长风一滚开,他反手劈出一刀,砍死了一个魏守信的手下,然后又一个风车大转身,追杀鲁长风!
鲁长风刚站起来,手上没有武器,只得不断闪避,草野唯雄道:“八格!今日的,要杀死你,替西村京报仇!”
鲁长风左闪右避,只听“嗤”的一声响,衣襟已裂开,刀风过处,胸肌也裂开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在危急之处,燕长城忽然自暗处飞了过来。
草野唯雄听见风声,转身挥刀,但燕长城比他更快一步,那脚凌空蹬在他肩膊上,草野身子被弹退几步,他大吼一声,挥刀力劈燕长城。
鲁长风抽出一柄匕首揉身扑上去,这时候双方已在甲板上展开一场肉搏战,手枪都不发生作用。
董海探头望向海面,原来对方船上都载有舢舨,他们便是利用舢舨将人运过来,他十分沉着,觑准一艘舢舨驶近,倏地打了一梭子弹,舢舨上的七八个人,全都中弹,那舢舨便在海上打旋,可是他身上的子弹也用光了,便打开甲板,在下面拿出几柄军刀来。
他走出来,刚巧见燕长城与鲁长风被草野唯雄那柄武士刀迫得连连后退,便立即抛了一柄单刀给鲁长风!
鲁长风一刀在手,精神大振,挥刀挡住对方的武士刀,草野唯雄刀法十分快,鲁长城仍然抵挡不住。
燕长城伸手向董海要了一柄单刀回身战草野,道:“少爷,这个人俺应付得了,你去找别的东洋鬼!”
鲁长风无暇多思,依言转身奔去,见田中俊正杀死一个手下,他双眼尽赤,单刀从旁劈了过去。
田中俊回身一架,鲁长风争得先机,一口气劈了十七刀,田中俊旧伤未完全康复,身子不如前灵活,这十七刀接下来,退了五六步,后背靠着桅杆。
鲁长风大发神威,尽力一劈,田中俊武士刀被弹开几尺,连人也失了重心地一侧,鲁长风猛一声大喝,飞起一脚,踢在田中俊的胁下。
田中俊哇地吐了一口鲜血,随即瘫软地上,原来鲁长风这一脚力道极猛,将其肋骨踢断了几根,断骨刺进肺部,内脏出血,再也活不成了!
鲁长风举袖拭汗,回身再找对方,见董海与梁清正合战井太郎,正好旗鼓相当,而燕长城的刀法似乎比拳法更妙,草野唯雄被他打得攻少守多。
鲁长风心想要解决这场血战,首先便得将这三个东洋人杀死,是以悄没声息地走过去,在井太郎背后砍了一刀,董海眼捷手快,立即挥刀将他头颅劈成两半。
与此同时,地龙帮一个帮徒,一把刺刀自他后腰刺了进去!
董海大叫一声,梁清立即反手一刀劈出,将那人杀死,但他那一刀竟刺进董海的后腰七寸,当他倒下时,刀子随势拔出,董海身上的鲜血如喷泉一般。
鲁长风双眼喷火,大步走过去,见人便是一刀,一直杀至草野唯雄的身边,挥刀急砍!草野唯雄虽然是东洋著名的武师,但在两位山东高手的合攻下,只过了十多个照面,便中了燕长城一刀,他知道不走只有死的一途,是以奋不顾身,冲前一步,向大海跳去!
鲁长风一个风车大转身,单刀尽力一劈,刀刃将草野唯雄的一对脚砍断。
草野唯雄落海,附近海水变红,过了一阵便不见草野浮上来!
这时候,甲板上的血战已慢了下来,双方伤亡相当,又经过一场血战,体力不足,很多人都在喘着大气。
鲁长风奋力拔起铁锚抛落海,那两只铁锚下海后,对方的船忽然转舵驶开!甲板上仍未死的地龙帮徒众脸上都变了色。
鲁长风像勇张飞一般,喝道:“不投降的,便都给杀了!”
那些地龙帮帮徒见他威风凛凛,都抛刀跪在地上。鲁长风道:“******,缚起来!”
他见地龙帮徒众乖乖地受缚,便去找梁清:“老梁开船吧!”
冷不防背后一只刀柄敲在他后脑上,只觉天旋地转,“咕咚”一声,便晕死在甲板上。
到他醒来时,已身在船舱里,旁边还有梁清和几个手下,他傻乎乎地道:“******,这是怎回事?”
猛见下面钻进一个人来,却是燕长城,鲁长风咬牙骂道:“****奶奶的,原来是你!难怪你说路上不会安稳!”
“不管怎样,那五个大洋俺是赢定了!”燕长城悠悠地说着,上面又跳下一个人来,是李全和另外一个叫欧阳开的!
李全笑嘻嘻将大洋交给燕长城,燕长城道:“怎么少了一个?”
李全笑嘻嘻地道:“队长,你就舍不得赏一个给我!”
“队长?”鲁长风双眼睁得圆尖。
燕长城悠悠地说道:“不错,俺便是山东侦缉大队长王森,这两个都是我的伙计!”
李全道:“俺是杨镇!”
欧阳开道:“俺是黄成!”
鲁长风一听,登时如垂死的猫儿,瘫软在舱板上,直喘大气!
王森道:“小杨,把他提上去!”
天空仍然一片漆黑,海水也依然那般深沉,船在移动,速度好像不如刚才,但鲁长风倒在甲板上仍然晕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到上海掘金的春梦,醒得实在太快了,快得使他失了神。
王森含笑道:“鲁长风,王某很多谢你,使咱们钓到一只大鱼!”
鲁长风哼了一声,将头别过一边去。
“现在你还能不说风凉话!”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你的一封信送到孙老大家,咱们怎找得到你,找不到你,又怎么能抓到魏守信这只大鱼!咱们早想捉他了,不过他不但谨慎,而且狡猾,咱们都找不到证据……”
鲁长风道:“我干爹犯了甚么法?”
杨镇笑道:“你真以为他疼爱你呀,傻子,他要利用你替他在上海夺地盘!”
“俺不信!”
王森道:“这船上的大烟,就是铁证!你该记得那晚我在舱里跟你说的话!如果是白米,他舍得花二十个大洋请我押一次货?”
鲁长风不由语塞,半晌才道:“干爹要运的是白米,也许是老板弄错了!”
黄成骂道:“你可真死心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