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的一声,田中俊急蹬两步,忍住疼痛,转身过来,鲁长风的左拳又击中其小腹!
这一拳,力蕴千钧,田中俊再也忍受不住,痛得他跪了下去,台下立即响起一阵如雷的采声!
孙老大道:“快拿一百个大洋来!”
鲁长风拍拍裤管的灰尘,冷冷地道:“田中俊,你服不服!”
话音未落,田中俊已自地上窜了上来,左掌右拳,如猛虎般扑来,鲁长风见他只顾进攻,空门大露,身子一侧,上身一仰,左腿蹴出!
腿长手短,田中俊的拳头尚离鲁长风面门三寸,鲁长风长腿,经已将他踢落台下。
这一脚只踢得田中俊五内绞翻,落地时也来不及用手撑地,跌得他半晌也爬不上来!
刹那间,竹棚里似起了一阵焦雷般,又像煮沸的开水,一下子便翻腾起来,采声,掌声响成一片!
鲁长风走到公正人桌前,冷冷地问道:“你们还不宣布是谁得胜,俺还要下台去打!”
那两个山东公正看了草野唯雄几眼,草野脸色铁青,哼了一声:“你的厉害,这场你胜了!”
场中又响起一阵采声,鲁长风道:“既然如此,这百个大洋便是俺的了!”伸手去攫取大洋。
忽然里面有人喝道:“等一等的!”
鲁长风转头望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东洋武士来,道:“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仗?”
鲁长风不理他,继续拿钱,那东洋武士走了过来,用手按住大洋,鲁长风怒道:“你们输了要抵赖?”
台下的观众都怒骂起来:“叫程山那老乌龟出来,咱们打他!”
草野对徒弟说了一阵东洋话,那武士道:“这一百个大洋你拿去,咱们再打一场!”
孙老大道:“这个便是打死黄岗的西村京二郎!”
有人则是:“东洋鬼不要脸,车轮战法,不要中他们的好计。”
鲁长风眯着眼道:“咱们一件一件来,老孙,老赵你们上来拿钱!”
孙老大与老赵喜孜孜地跳上台,道:“鲁兄弟,俺早知你会赢!”
西村京二郎道:“你敢应战的,便是英雄,不敢的便是乌龟!”
老赵道:“鲁大哥,不要答应,他这是激将法!”
鲁长风道:“你们下去吧!”抬头向西村京二郎道:“有甚么条件?”
“不用你交报名费!”
鲁长风哈哈笑道:“呸,俺现在没钱么?就算没钱,台下老乡们也肯借我!”
草野唯雄道:“你有甚么的条件?”
“假如是我打赢的,你们要赏二百个大洋!”鲁长风道:“因为我已经打了一仗!”
西村京二郎用东洋话骂了一声:“一百个!”
“一百个俺不打!”
西村京二郎忙问道:“假如是你输了呢?”
“俺不会输!”
西村京二郎气得呱呱大叫,程山自里面走了出来,道:“我说句公道话,假如西村京二郎输了,咱们便赏你二百个大洋,如果你输了,便退回那一百个大洋,这便公道了!”
台下的观众都大声叫了起来:“入你奶奶的程山,你胳臂向外生,还算不算是人!”
鲁长风哈哈笑道:“这样还不等于是一百个大洋?我不干!须知道我用二个大洋就可以赚一百个,现在要用一百个大洋赚二百个,这种生意,谁干?”说着便要下台。
西村京二郎连忙向程山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程山又道:“鲁爷,西村君愿意降低条件,你轮了的话只须退回五十个大洋!”
“不干!”
草野唯雄又说了几句,程山忙又道:“你输了不用钱,赢了可取一百二十个大洋!”
“一百五十个大洋,我才肯干!”
说到这里,田中俊才扶着腰,慢慢地走进后台,草野唯雄心急为徒弟报仇,大声地喝道:“八格,咱们干,叫井太郎出来!”
西村京二郎忙向师父求情,鲁长风道:“如果不是他出场,我便要二百个大洋。”他伸手指一指西村京二郎。
草野唯雄只得答应,程山道:“请鲁爷到后台签生死状!”
鲁长风笑道:“鲁某袋子里有钱,矜贵得很,要签生死状,就拿出来签,还有,你们得先将一百五十个大洋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草野骂道:“八格,你的狡猾,狡猾的!”
程山苦着脸道:“俺没这许多!”
台下的观众又叫了起来,草野吩咐西村京进后台将他的钱拿出来,两方凑足了一百五十个大洋,鲁长风点了数,然后签生死状!
孙老大、老赵与大牛等人怕鲁长风体力不足,十分担忧,老赵见弟兄们都苦着脸,便安慰他们:“怕甚么,鲁大哥天下无敌,那怕他一个东洋鬼子!”
孙老大年纪较大,考虑比较周详,担心地道:“话不是这样说,打田中俊虽然轻松,但一来他昨天跟他打了一仗,鲁兄弟心中有底,比较好应付,二来这西村京武功比田中俊还要高!”
其他观众也十分担忧:“好好的争回面子,再打若有甚么损失,不是又完蛋了吗?那一百五十个大洋不好赚!”
大牛道:“鲁兄弟不是鲁莽的人,他一定是为了替黄岗报仇,所以才再接受挑战的!”
这句话可真说出了鲁长风的心意,当下办好了手续,两个当事人便往场中一站,我眼望你眼,你眼望我眼的,却不肯鲁莽从事,双方都在找对方的空门。
鲁长风见西村京比田中俊沉着许多,心中登时收起了轻视之意,慢慢劲力运到双臂上去,台下观众见他一对铁打似的胳臂,肌肉都耸了起来,都暗暗替他使劲,希望他再战成功!
西村京虽然沉得住气,但又想趁对方体力未恢复之时,速战速决,因此,还是由他先展开攻势,只见他虚劈了几下,便一个穿心腿蹴出!
鲁长风的打法也改变了,他不采取守势,身子一斜,长拳捣出,直取对方的胁下!
西村京“手刀”砍向鲁长风的前臂,鲁长风撤拳化爪,反抓对方手腕!
西村京十分凶悍,左腿一蹴,又一招穿心腿,鲁长风右臂如弓,将其格开,冷不防对方一个连环踢,他左臂又再一格,敌不住对方的力,跄退了两步!
西村京“呀”地一声大叫,就地跳起,双腿如风,一前一后,飞踢鲁长风的面门!
鲁长风身子再一偏,西村京一落地,便回身反手一劈,鲁长风举臂一格,只觉对方的桥手十分坚硬,还来不及细想,西村京的第二拳又至!
他脚踏七星,身子再一斜,不料西村京早料到他有此一着,那一拳使至一半,忽然化拳为掌,斜劈过去,刚好“砍”在鲁长风的前臂!
鲁长风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猛地又听“呀”地一声大叫,西村京再度跃起,凌空飞踢。
鲁长风左臂觑得真切,自侧翻上,击在对方足踝上,西村京痛得大叫一声,第二脚又至,鲁长风右臂一撩,只因一来麻酸之感未全消,二来又来不及发力,竟被对方那股子大力,迫退几步,连站都站不稳!他打斗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要糟,连忙乘势滚落地上,西村京单足落地,他贴地就一脚扫出,西村京虞不及此,也滚落地上,但两人都一沾地便长身而起!
这几个照面,双方都没分出胜负,但算起来,鲁长风却稍沾一点便宜,台下的观众至此也才能喘上一口气!
西村京双眼似喷出火来,草野唯雄又不知对他说了些甚么话,惹得台下观众又哗叫起来!
西村京就在哗叫声中,再度进攻!这次双方打得更加激烈,硬碰硬了几次,大家心中都有了怯意,打得更加小心。
西村京忽然采取游斗,想消耗鲁长风的体力,这大概是他师父的提议!
鲁长风体力已消耗了一些,不便久战,便冒险攻了进去,西村京接了三招,回敬一拳,鲁长风举臂用力格开,西村京乘势一个转身,倏地举脚扫出一记“虎尾腿”,这是他的绝技,素来得心应手!
可是这次却失灵了,鲁长风早自孙老大等人口中得知他有此绝招,因此他一转身,便留意上了,对方腿到,他忽然双手一合,抓住其足踝!
西村京心知要糟,左腿继续踢出,鲁长风不慌不忙,双臂一撩,将对方掀起,西村京失却重心,左腿便踢至空处!
说时迟,那时快,他正想落地利用滚身,挣脱鲁长风的手,但鲁长风怎肯放过此一良机?只见他右腿尽力蹴出!
“砰”的一声,正中西村京的小腹,西村京如蛇儿一般萎顿于地,鲁长风大喝一声,再一脚蹴在他肋骨上,双臂一抡,将西村京抛落台下!
刹那间,台下观众都站了起来,喝采的喝采,鼓掌的鼓掌,有的甚至大声呼叫起来:“东洋鬼子滚回老家去!”
“山东好汉天下无敌!”
鲁长风拍拍双手,走到公正桌前,指着那堆大洋,道:“这些钱俺全得么?”
话音未落,草野唯雄身子不动,拳头却贴着桌面打出,鲁长风料不到这般卑鄙,被打个正着,幸好隔着一张桌子,力道不太猛,饶得如此,鲁长风也脸色发青,捂着肚子,弯下腰,额上爆出汗珠!
台下观众见了都叫了起来,孙老大、大牛和老赵等人都忍不住冲上台来,叫道:“你们想赖账?”
草野唯雄一掀桌子,大洋洒了一地,他就在这当儿跳了出来,向鲁长风打去!
鲁长风推开众人:“你们不是他的敌手,快退!”他顾着说话,胸口又着了一拳,幸而急忙御劲退身,才支持得住!
老赵飞踢一脚,“****奶奶的屁股,这是啥玩意儿?”
草野唯雄以一敌众,仍有好几个被打着,一中拳后便都瘫软了!鲁长风吸了一口气,揉揉胸口,道:“等我来会他!”
台下观众都叫起来:“咱们拿家伙,今天便将这四个东洋人干掉!”有些人早抢前去,将倒在地上的西村京一阵乱踩!
有些血气方刚的汉子,抽起板凳,跳上台乱砸,草野的其余两个徒弟也自后台冲了出来,见人便打,但台下的观众蹩了半个月的怒火,这下便像堤岸缺口,汹涌不绝,倒了一个便上去一个!那三个东洋人相当骁勇,身子也着了好几记!
程山自后面跑了出来,先用东洋话说了一阵,然后才道:“大家停手,听俺说一句公道话!”
孙老大骂道:“****的奶奶的蛋!甚么公道话?明明是你们抵赖,告诉你,今日这件事不了断,你们这几个龟孙子,都别想离开竹棚!”
草野见势色不对,便喝住徒弟,三人靠在一起,鲁长风忍住痛,也道:“大伙儿停停,听他说!”
程山打躬作揖地道:“今日是咱们输,咱们愿意照原议,赏一百五十个大洋给鲁爷!”
老赵道:“快拿来!”
鲁长风喝道:“且慢,我们这许多老乡给他们打伤,你们得赔偿踢伤费,每人二个大洋!”
观众们一呼百应:“不赔,便杀了他们!”
程山跟草野商量了几句,苦着脸道:“赔赔,咱们照赔!”
鲁长风指着台上,道:“先将一百五十大洋拾起来交给俺!”
程山真的一个个拾起大洋,却少了几个,也不知是否在混乱中被人混水摸鱼拾去的,这当儿哪还轮到他嘴硬?只得掏腰包凑足,再将钱放入一口布袋里,交给鲁长风。
鲁长风接过钱,又令他赔钱,闹了一阵,众人才下台去,竹棚门打开,众人欢呼而出,鲁长风给老乡抬了起来,出了竹棚,只听外面一阵大叫:“咱们山东英雄来了!”半晌,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锣鼓声,更有吵耳的爆竹声,有人叫道:“魏老爷请鲁英雄到他们家喝酒!”
众人抬着鲁长风随着乐队涌向魏家,原来魏守信是莱阳城的巨富,平日颇热心公益,人缘甚佳。
到了魏家大院,众人才放下鲁长风,只见厅上摆了两席酒,魏守信身穿洋绸马褂,亲自请鲁长风上座,竖起姆指道:“真是英雄呀!魏某虽然没亲自看到,但听城里的人说,你一个人撂倒了他们两个,这下子咱们山东老乡可都出了口气了!”
鲁长风忙道:“鲁某歪打斜中,不敢当英雄两字!”
“哎,这你就不是了,岂不闻古人说太谦乃是骄傲吗?若你还当不上英雄,这天下虽大,英雄可也太少了!”
孙老大叫道:“不错,鲁兄弟这英雄两个字,非你莫属!”
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叫起英雄来,饶得鲁长风作风踏实,这时候也不觉有点飘飘然。
魏守信叫道:“快送上酒菜!”他抱拳向那些没座位的说道:“诸位请包涵,寒舍地方小,没办法一齐招呼,恕罪!恕罪!”
众人都道:“咱们就算不吃也快活!”当下纷纷向鲁长风告辞,剩下来的便在在魏家吃喝起来。
闹了个把点钟,众人仍在口沬横飞地描述刚才的情况,魏守信却问:“鲁老弟,你老家哪里?”
鲁长风略一沉吟,道:“张店!”
“张店离这里不近呀!”
“俺是探亲路过的!”
“你平日干甚么的?”
“俺会干些粗木工儿!”
“委曲呀!今后有甚么打算?”
鲁长风反问:“魏老爷关心,鲁某感动,不知魏老爷有何指示?”
魏守信呵呵笑道:“鲁老弟成了亲没有?”
鲁长风一怔,道:“家贫还顾不上成家立室!”
“家里还有甚么人?”
鲁长风用脚踢一踢孙老大,孙老大会意,忙道:“魏老爷你一定是爱才心切了,不过今天鲁兄弟也累了,这以后的事嘛,以后再说吧!”
魏守信呵呵笑道:“不错不错,以后再说!”他看了鲁长风手中的布袋,又道:“老弟,你带着大洋上路不嫌麻烦?而且财不可露眼呀!”
鲁长风再一怔,道:“魏老爷这话怎么说?”
“俺替你换了钞票吧?魏某为人城内的人都知道!”
孙老大陪笑道:“就算魏老爷想赚点钱,也不把这一百五十个大洋看在眼内!”他向鲁长风打了个眼色。
鲁长风道:“这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魏守信叫人拿了钞票过来,就地跟鲁长风兑换了。
孙老大又替众人谢了魏守信的款待。“魏老爷,咱们告辞了!”
魏守信道:“俺也知道你们也会款待鲁老弟!嗯,鲁老弟不会这就走吧?咳咳……魏某有些话要跟您商量!”
孙老大道:“咱们起码也要跟他乐几天,哪有这样快走的!”
“这样魏某也不挽留了!”
众人拥着鲁长风出魏家,老赵问道:“咱们去哪里?”
鲁长风道:“先到老孙家吧!”
众人到了孙老大家,鲁长风数一数他们一共八个人,于是每人分了十个大洋与他们,又付了借来的报名费,再拿了钱给老赵和大牛。“你们去买些跌打药酒、药丸和酒食回来!”
众人这才记起鲁长风受了伤的事来,因此都忙着去了。不久,老赵回来,道:“报告一个好消息,刚才俺听大夫说,那西村京死了!”
孙老大道:“死得好!咱们总算替黄岗报了仇!”
大牛道:“大夫说,叫你吃了药丸,再用药酒擦伤患处,若无效的,再去他那里敷药!”
鲁长风解开内衣,只见胸膛上有一圃青黑色的印子,众人不由骇然,孙老大忙道:“鲁兄弟,你快躺下,待俺替你擦药洒!”
鲁长风依言躺在床上,孙老大替他抹药酒,力道也由轻渐重,鲁长风额头上的汗珠颗颗像黄豆大,连鼻头也沁着汗,众人看了心中都替他疼痛。
孙老大抹了药酒,又叫人取药酒与鲁长风冲服药丸,这晚为了避免外人的骚扰,他们就在孙家饮酒,一直喝到半夜才醉倒!
鲁长风本想在次日便离开莱阳城,不料当地的好些拳师、名人不断来宴请山东英雄,鲁长风无奈,只得跟他们应酬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