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的火焰越燃越旺,殷皓握紧了双拳,连掌心都感到了一阵炙热。当时他建立“逍遥帮”的初衷,只是为了摆脱高烈臣的控制,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能独霸一省黑道?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能成事?即便因此送了这条命,也好过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
“老子果然没有看错人,殷老板看来是同意了这桩要命的买卖!”童五爷大笑了起来,脸上俱是欢欣之意。
“你这次来找咱的目的,是希望咱能同意‘逍遥帮’和青帮结盟。至于‘大安帮’的事情,你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是也不是?”
殷皓轻轻点了点头。这老人目光如炬,在他面前,殷皓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洋鬼子只重利,和他们打交道,本就是相互利用。‘大安帮’看来已经阻挡不了你的脚步了。”童五爷轻轻笑了笑:“不过,‘逍遥帮’和青帮合作的事情,我却不能答应。不仅如此,在你一统关外黑道之前,我都不会给你半点帮助。”
不待殷皓答话,童五爷接着说道:“靠别人施舍得来的成就,就好比是砌在沙丘上的城堡,看上去雄伟壮观,但只要轻轻一推,顷刻间就会倒塌。如果连关外的黑道都摆不平,那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挑起这副担子。”
“三年之内,只要你能一统关外黑道,咱自会把这副担子交给你。无论如何,老子都会再撑上三年时间。”老人握紧了双拳,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仿佛带上了坚定的意味。
客厅里死一般的沉静,只剩下殷皓越来越粗的呼吸声。
“你买通的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童五爷忽然说道。
殷皓猛地一惊,这老爷子做事当真是出人意料。他通过高烈臣留在北京的探子打听到,那家伙自小便跟随在童五爷的身旁,很得童五爷的信任。青帮中甚至有传言,这人十之八九会接任童五爷的位子。殷皓这才不惜花重金买通了这人,希望能帮“逍遥帮”说上几句好话。
“不是因为这家伙好色,男人么,只要大事上不糊涂,多玩几个女人算不得什么。也不是因为这家伙贪财,他虽然收了你十万大洋,但的确没有背叛我和青帮。”
童五爷看着殷皓,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杀了他,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放弃。你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重情重义,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你真以为,光凭你的一对拳头,就能在道上闯出名堂来么?方才咱让你交出李三的脑袋,你不惜与我闹翻,都要保全李三的性命。这么做,太过不智!”
童五爷大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逍遥帮’能发展到今天,离不开帮中兄弟的努力,所以就对他们抱了平等相待之心?”
“洋鬼子那一套自由、平等、博爱的玩意,老子就不以为然,亏得一大群饱学之士、包括广东政府的申博士,都把这些奉为金科玉律。人人生而平等,简直是屁话!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又有哪个地方是平等的?一个富商的儿子,和一个乞丐的儿子,能平等么?有的人死了能风光大葬,有的人死了用草席一卷,平等么?”
“要讲平等,你把自己帮主的位置让给兄弟们来坐坐,行么?下属便是下属,你把他们当兄弟,可以,但只能作为一种御下的手段。言尽与此,至于怎么去做一个上位者,你自己去体会!过不了这一关,你永远都只能做一个在黑龙江称王称霸的山大王,狗肉虽香,但永远都上不了酒席!”
殷皓不禁暗暗苦笑。这老爷子性如烈火,说的话虽然偏激了些,但细细体会,又不无道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什么为上者的心态,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刚来到这个时代时,曾有过迷茫的时候。但随着向高尔察克许下了诺言,便一直或主动或被动地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忙碌,根本没有停下来好好思考过。也许,是应该好好思索一下了。不仅是为了自己和安娜,也是为了“逍遥帮”的上万名兄弟。
“李三既然和你有赌约,你还是把他和‘燕子门’的兄弟,都带去龙江吧。”良久,童五爷轻轻吁了一口气。
“五爷方才说,咱是你看中的人选之一,莫非还有其他的人选么?”沉吟了半晌,殷皓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童五爷看了看殷皓,大笑着说道:“是不止你一个人选。不过,老子最看好的还是你,另外一个人,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他现在在上海,叫杜月笙。”
“五爷,告辞了!”
童五爷微笑着向殷皓抱了抱拳。守在一旁的青帮兄弟不由暗觉奇怪,就算是北洋政府的总理登门,五爷都不会如此相待。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小帮派的帮主,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能让五爷亲自送出门来?
“殷爷,童五爷答应‘逍遥帮’和青帮结盟的事情了么?”余福生迫不及待地问道。
殷皓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一趟来童五爷的宅第,所收获的东西,远比“逍遥帮”和青帮结盟,要多得多。和童五爷商量的事情,他不打算告诉帮中任何的兄弟。三年一统关外黑道,这同样是件看来难以实现的目标。但只要打算去做,便总有实现的一日。
“没答应,殷爷怎么还这么高兴?”长子瞪大了双眼问道。
殷皓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大笑了起来。余福生看了看殷皓的神情,暗自纳闷,但既然帮主不愿说出其中的原因,他也不敢多问。
“有杀手!”还未走出胡同,殷皓突然一敛笑容,猛地推了余福生和长子两人一把。两人促不及防,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落到了胡同里一座宅院的紧闭的大门下,弄了个灰头土脸。正待开口说话,一阵急促的枪声,一串子弹射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发出一阵闷响。
几声惨叫,跟在殷皓身后的几个兄弟倒在了地上。殷皓就地一滚,几串子弹从他身前擦过,击起了一阵尘土。
身子翻滚中,殷皓手腕一抖,十几把飞刀同时甩出。只听得“钉钉”的声音不绝于耳,殷皓从未失手的飞刀,竟十之八九射在了一尊石狮上,火星四射。余福生从墙角后小心地探出头来,却见三四十米开外的街道对面,两个汉子躲在一尊石狮后,露在外面的手臂溅起了一串鲜血,惨叫着将受伤的右手缩了回去。
“大家全都躲好!”殷皓滚到墙角,趴在地上摸出了插在腰后的两把盒子炮,大声吼道。
殷皓双眼猛地一睁,朝准头顶上一株从宅院里探出头来的浓密雪松,连开了几枪。只听得一声惨叫,“扑通”一声,一具尸体在围墙上撞了几下,随即掉到了殷皓的身前,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德国花机关。
正待跃上雪松,殷皓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了急雨般的枪声。殷皓身子一扭,两串炽热的子弹从鼻尖擦过。七八个正趴在地上躲避从对面街道射来的子弹的兄弟,躲避不及,顿时被打成了筛子,流出的鲜血将地上的麻石染成了暗红。
一声大叫,长子伸在外面的左腿连中了两枪,鲜血溅了一地。只这片刻功夫,和殷皓一同前来的帮众,便只剩下了殷皓、余福生、长子和龚富贵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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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这一章节中提及了一个人,“广东政府的申博士”,呵呵,相信读者都知道是谁。出于您能谅解的原因,这个人真实的姓名,不能直接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