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花布店开在一栋两层楼木房的一楼,门脸儿不大,只有二十来平米。木制的T形柜台上,摆满了各式花布。
殷皓伸手摸了摸,这些花布质地粗厚,是随处可见的土布。布上的花色,虽然颇为鲜艳,但只要穿过几次,保管会变成花花绿绿的一团,再也辨不清原来的颜色。这种货色土得掉渣,虽然是这时期不少百姓喜爱的东西,熊若盈这个出身于上海熊家,见过大世面的千金小姐,怎么也会感兴趣?
“不卖,这个店说什么咱都不卖!”一个头戴水獭皮帽子的中年汉子叫了起来。
“那我再加点钱,五千块大洋?”熊若盈瞪大了眼睛。
殷皓不由暗暗苦笑,这个少女,倒真会慷他人之慨。别说是五千大洋,就是一块大洋,她身上都拿不出。最后来结帐的还不是自己?
“你买这个店干什么?”
“你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少女嘻嘻地笑道。殷皓看了看她身旁的安娜,安娜却装做没有看见他的样子,眼里却露出了笑意。
“掌柜的,咱俩打个商量。”殷皓只当这两个少女觉得好玩,也没有在意:“你这个店,撑死了不过四千大洋,咱凑个整数,一万块大洋,行不行?”
“再多的大洋,也有用完的一天。咱只要守着这个店面,一家老小就饿不着。”汉子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掌柜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啪”的一声,长子把柜台上一个黑色油纸包拍得跳了起来。油纸包摔在地上,里面白色粉末样的东西撒了一地。
“买你这个店,算看得起你了。要换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鸟店!”
“长子!”殷皓双眼一瞪。长子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就算是林督军来了,咱也不卖,管你们是哪根葱!”这汉子也是个火暴脾气,伸长了脖子,吼了起来。
听得这话,长子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大吼一声,右手摸向了腰间的盒子炮。正待拔出枪来,手腕却被殷皓死死地按住,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殷皓轻轻一笑,收回了左手。“逍遥帮”的威风,犯不着在这等平头百姓身上显摆。长子心中的怒气像是还没有平息,偏偏又发作不得,胸脯起伏不停,双拳捏得“噶噶”作响。
“既然掌柜的不愿意卖,咱也不强求。”殷皓捏起地上的一撮白色粉末,在鼻下闻了闻,眉头一跳,嘴角却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包棉白糖,掌柜是在哪里买的?”
“是在城北李大舌头的店里买的……”中年汉子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应了。
“这块大洋,就算赔这包棉白糖的。”
殷皓在柜台上丢了一块大洋。蹲下身来,扯下一小半黑油纸,将地上的棉白糖包了一小包,塞进怀里。一把拉起在一旁不依不饶的熊若盈,笑着走了出去。
“掌柜的,你知道刚才那位爷是谁吗?”店里的一名伙计满脸焦急地说道。
“是谁啊?算他识趣,就算是天王老子,弄坏了咱的东西,也得照价赔偿!”中年汉子满不在乎地把殷皓拍在柜台上的大洋收进钱袋。
“在龙江城,也差不离了。刚才那位爷,可是‘逍遥帮’帮主!另外一位,要是咱看得不错,八成是‘逍遥帮’里杀人不眨眼的长子……”
“啊……”中年汉子手里的钱袋掉到了地上,钱袋里的大洋落得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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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你叫人去和高虎、余老板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到总堂去。”
刚走回总堂,长子等人把手里的、头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他娘的,一群不讲义气的家伙!”熊若盈和安娜两人从没有来过这里,一脸好奇地指指点点,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在总堂里守护的帮众,看着殷皓忙碌地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个个昂起了头,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好了,都他娘的别笑了!”殷皓把最后几匹布扔到了条凳上,看着强忍住笑容高虎和余福生,自己却笑了起来。
“虎哥、余老板,把你们两个叫来,是因为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这件事,可能和咱‘逍遥帮’以后的发展生死攸关。”
“余老板,龙江面粉厂,现在一个月的利润有多少?”
“5万大洋左右,咱今天上午不是向殷爷说了么?”余福生惊讶地问道。
“嗯。咱‘逍遥帮’的手里,现在掌握了除烟馆以外全省八成以上的道上买卖,一个月的收入,才不过25万大洋。这么一家面粉厂,就抵得道上买卖的两成,这里面的东西,两位就没有想上一想么?”
“殷爷的意思是……”
殷皓微微一笑:“道上的买卖,咱们当然不能放手。白道的生意,咱们难道就不能再插上一竿子?”
高虎眼睛一亮。插足白道生意,不仅可以获得更加丰厚的利润,更重要的,是可以把“逍遥帮”的根扎得更深。只要控制了全省两成以上的白道买卖,可以说无论哪一个大帅掌权,都再也撼不动“逍遥帮”半分。
“好是好,可白道买卖不比黑道生意。不仅是销售渠道的问题,咱‘逍遥帮’里,打打杀杀的人不少,要找出几个会做买卖的,还真不容易。”余福生闷闷地说道。龙江面粉厂每个月的收入不少,他早就动起了其它的白道生意的脑筋。可一时之间,竟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插足白道生意,办法有很多。入股什么的,只是其中的一种。怎么样让那些老板同意咱‘逍遥帮’入股,办法多的是。凡是那些大户人家的,总会出几个不肖子弟。只是有一点,白道不同于黑道,咱们是为了求财,玩仙人跳、陷害、放火、绑架什么的,可以搞,杀人就尽量避免。余老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这个你就放心,咱自有分寸。”余福生呵呵地笑了起来。
“选择什么行业的白道买卖下手,两位有什么看法?”
“古人说,衣食住行,其它的咱先抛在一边。先在这个‘食’字上做文章,只要是人,他就离不了这个字。咱们的面粉厂,干的就是这个。”殷皓将怀中的一小包棉白糖扔在了方桌上。
“棉白糖?”余福生打开油纸包,满脸疑惑地看着殷皓。
“插足白道买卖,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咱‘逍遥帮’自己来干。咱印象中,龙江城还没有一家机制棉白糖的工厂。别小看了这个玩意,要是干的好,不比龙江面粉厂差。”
“为了稳妥起见。虎哥,你让手下的探子调查一下。咱黑龙江到底有没有机制棉白糖的工厂,生产棉白糖的手工作坊有多少,所有杂货店里,每个月销售的棉白糖又是多少?还有,棉白糖的生产原料——糖用甜菜,在全省的种植面积大约有多少。这件事,一定要过细的查,现在离明年春天甜菜种株,还有一段时间,一定要在那之前把所有的情况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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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棉白糖,属于食用白糖的一种。这东西长江以北的人食用得较多,所以可能有部分南方的读者不太熟悉。与白砂糖相比,棉白糖的颗粒要小一些,而且触之较软,口感也强于白砂糖。棉白糖用甜菜和甘蔗都能够加工,本章节中主角选用甜菜,是因为黑龙江不产甘蔗,却是我国甜菜栽种的大省。
2、甜菜。甜菜有四个变种,分布在北纬65度到南纬45度之间的冷凉地区。作为制糖用的糖用甜菜,据青禾查阅相关资料,我国大面积引种始于1906年。1908年在我国当时的吉林省,建立中国第一座甜菜糖厂——阿城糖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