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现在白子画也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其实最主要的症结也已经不言而喻了。就是这中毒一事,才最终引出了后面如此庞大的牺牲群体。妖神出世虽然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生的,但是谁也无法反驳,这件事确实给整个修仙界都带来了无可挽回的损失。而跟小骨有关的那些最亲密的朋友亲人,仅仅是整个庞大数字中的沧海一粟。
所以,解毒成为了避免整件事情发生的最关键之处。
思来想去,除了集齐神器以外,竟然只有三种方法可以解毒:
一个是想办法寻找天材地宝,硬生生将白子画的功力提升一个大等级,如此一来,当他突破之时就可以借助天地之力肃清体内一切有害杂质,自然也可以去除毒素。但是先不说要让白子画短时间内提升一个大等级到底需要多么珍惜的药材,单单是外出寻找就要花去许多的时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对于目前几乎是跟时间赛跑的两人来说未知系数太大,撞大运这种事不是谁都能碰上的,于是此种方案被暂时放弃。
再一个是直接趁现在白子画还神魂健全,直接将他杀死,抽出神魂来找一处安全的人家投胎转世,甚至还可以利用某些秘术直接保留白子画的记忆,这样就像是重新换了一具身体一样,自然就没有毒素了。但是所有的功力都要一点点花时间重新练回来,在此期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得知消息的敌人用计偷偷灭杀,危险系数同样很大。然而此事在花千骨无意间发现那卜元鼎的毒竟然已经深入神魂,无法剥离时彻底放弃了。如果投胎转世都没办法摆脱毒素,那也只不过是死得早和晚这两种区别而已。
最后一个,是花千骨希望利用自身血液中的少量天道,将卜元鼎毒素中的天道先行中和掉,那时卜元鼎的毒就变成了最普通的毒,到时候只需要想办法将毒素从白子画身体里逼出来就可以了,这是最有实现可能的方案,但是却需要不停地试验,花千骨不知道白子画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可是三个方案已经有一个直接无法采用了,花千骨没有办法,只能告诉摩严和笙箫默,让他们一边大力派出弟子,四处搜罗拥有奇效的珍惜天材地宝,一边自己与白子画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开始了夜以继日的研究神血,双管齐下,争取早日能够找出合适的方法。
这边白子画跟花千骨忙的争分夺秒,那边小骨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敲着门框求师傅放她出去。她虽然也害怕最后会被师傅给亲手杀死,却更加害怕看到师傅死在她的面前,尤其是她明明已经知道了方法却没有去努力实施,这会让她后悔一辈子。
白子画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到小骨门前开导她。可是说来说去,小骨就像是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死活就是不肯松口。最后白子画气的就要甩袖离开,小骨没办法只好再一次使劲的磕头,想要让白子画心软之下放她离开。
白子画的确心软了,无论是谁,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仿佛拼命一般使劲的往地上撞自己的额头,都会心软的。更何况那个小女孩还是自己养了许多年的乖徒儿,而她额头上上一次磕头受的伤还没好全,这次却又一次受伤了。小骨每一次磕头,都像是拿刀插在白子画的心上,可是白子画却没办法阻止她,因为她心里的信念太过坚定,根本毫不动摇。
转过身去不让自己看到小骨血肉模糊的额头,白子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骨,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身后的磕头声停了下来,让白子画松了一口气,却又更加无奈了。他本不想将那些痛苦的未来再重新提一遍的,可小骨这么冲动,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小骨,你是不是忘了,在你给师傅解毒之后,朔风魂飞魄散,南无月被活活烧死,杀阡陌沉睡不醒,东方彧卿粉身碎骨,而糖宝——你最喜欢的灵宠,也为了救你死在你的面前。你被师傅亲手杀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结局,可怕的,是你曾经的至交好友全都因为你的选择而一个个死去。你真的能承受住这个结果么?为了救师傅,哪怕那些人全都死了你也不在乎!?”
身后的小骨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她真的把这些给忘了。当昨天她还一步步沉浸在周遭亲朋好友一个个死去的悲哀里无法回过神来时,就听见最后那一句师傅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局。所有的悲伤全都集中在了这最后一句上,以至于她竟然忘记了前面的所有死亡。
是的,她真的无法接受被师傅杀死这个结局,可是这跟眼睁睁看着师傅毒发而死却又实在容易接受了很多,所以她希望让自己去死,却忽略了其他亲朋好友的遭遇。现在若是让她衡量出到底是那些亲朋好友的性命跟师傅的性命比哪一个更重,她分不出来。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无法割舍。所以小骨彻底茫然了,她到底应该救谁?
“小骨,未来的你虽然救了师傅,可是最后你却还是因为那些人的死而跟师傅反目成仇,最终不惜与师傅决一死战,所以,到底谁在你心里更加重要,你其实已经做出选择了。你真的没有必要再犹豫,相比一条命跟五条命来说,就算是师傅的话也会跟你一样选择的。”白子画悠悠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几天白子画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关于未来的事情,毕竟那些事情还都没有发生,只要避免,总会阻止得了的。可是哪怕他再怎么硬逼着自己,却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在花千骨的那个未来里,她是真真切切经历了所有一切的,所以她受到的痛苦跟伤害,完全比他此时的胡思乱想来的多。如果那些痛苦还要比他现在承受的痛苦多几倍的话,那么那个时候,她心里究竟是如何挨过来的呢?
有多少的痛苦就会有多少的仇恨,想想她之前对自己使用的从实针,心里竟然莫名的有些平衡,那些痛苦,也许确实应该由他来承受的。
不知不觉来到露风石上,白子画俯视着脚下无尽海洋,只觉得他最近几天里经历的事情,比他之前一辈子经历的事还要让人无措。
他平生一向自负,曾觉得凭自己天下第一的武力,早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够难倒他的事情了,所以才会在当初明明知道小骨是自己的劫数之时,却依然任性的将她收归为徒。他一直都以为他可以改变小骨的命运的,可现在知道了那还未发生的未来,他却开始后悔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在命运的面前像婴儿般无力虚弱,哪怕再怎么拼命,也始终看不到尽头。
其实上次在卜元鼎中救下小骨,白子画以为那就是一切事情的结束,可偏偏小骨和千华那么拼命,将他又一次次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现在到底是谁在救谁,又是谁在改变谁?
山风吹来,白子画散下的头发在风中四散飞舞,白色的宽大衣袖也在风中烈烈出声。从来没有哪一刻,白子画心里会这么彷徨无助,纠结不清。忽然间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轻轻地倚在他背上,柔滑的手臂穿过腋下,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是花千骨,从他一开始跟小骨劝解时就一直在看着他了,此时看到白子画那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身影,几乎是本能的就背后拥抱了过去,想要紧紧地留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
“千华……其实,你一直都在恨着我吧?为什么明明这么恨我,却还要再回来?”
“恨当然是恨过的,最恨的时候真的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呢。可是,当我发现自己居然花了五千多年都没办法忘记你的时候,那些恨就全都变成思念了。明明知道你不可能接受我的感情,却还是屁颠屁颠上赶着追回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贱呢?明明那么多人都豁出了性命来爱我,可我却一点都不珍惜,反而跑来找你这个万年不化的大冰块,你说是不是我脑子被驴踢了?”花千骨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却一边笑着又一边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洇湿了白子画后背上的大片衣服。
视野突然一阵旋转,花千骨发现自己已经被白子画抱在了怀里,他亮如明星的双眸正闪着水光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心却不自觉地怦怦跳了起来,红晕也立刻从颈下一直飘上了额头。
“小骨……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师父!”干脆冷静的话语就像兜头一盆凉水,花千骨整个身体都僵在了那里,红晕瞬间变得苍白,嘴唇都开始抖了起来。
“可是,我却爱上你了怎么办?
哪怕爱上了,却无时间相守,我该怎么办?
哪怕有时间相守,现在的小骨又将置之何地,我该怎么办?”
三个怎么办,问的花千骨无言以对,因为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自从那天白子画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爱她的那一刻,所有的矛盾就纠结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这样走下去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在真的走到尽头时,不用问答案也会自然出现。而且也许,那时候我们早已都不在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吻轻轻打断了所有悲哀的猜想,“不会的,你一定会一直都在的,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