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召庭说我们七家离的不远,多一般她俩都在商量,这次没来是真的是她俩怕冷。”大家正说话儿,只听守门人报道张镇长请。”
朱发生和夫人忙出门迎接,听朱发生边走边笑骂道:“张明翰你小看我,当真你的官比我的大,其他兄弟们都早到了,你住在城里,没有一箭之地,唯你迟迟儿地来,你可知道我现在是带枪的人。”说完,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张明翰笑着问朱发生:“你的两个团兵抢了一位老太太的干果摊子,那位老太太到处告状,你怎么整治了一下。”
朱发生说吊到榆树上抽了一顿鞭子,给老太太赔了钱,那位老太太反而不敢拿了,要求我们的团丁以后别再抢就是了。”嘴说着,都进了门,相互握手、问好,坐下喝起茶来。一会儿上了酒菜,五女六男坐了两桌,慢慢地吃喝起来,吃了一阵,又划了一会拳,几杯酒下了肚,就山南海北地聊起天来。
当说到“春尽头余香院”时,张明翰来了劲儿,笑笑说:“你们都不清楚,我给你们讲“春尽头余香院”吧。”
任文锦笑着说张镇长上任不久,城内就垒起了一座崭新的‘月夜楼’,也算是你的第一个政绩,你细细说说‘月夜楼’的来龙去脉吧。”
张明翰有点得意地说:“什么叫‘春尽头余香院’呢,春尽头余香院从字面上讲,春天即将过去,春花的香味还没有散尽,人们还在留恋春天,嗅着余下的春花香味。”说到这里时,五个夫人一下子先笑了起来,张明翰说:“别笑、别笑,我继续给你们讲。”五个夫人的笑声住了,张明翰说:“再从“春尽头余香院”姑娘们的年龄结构看,最小的也二十五六岁了,最大的已有三十二三岁。按她们自己的话说,青楼女子的最佳年龄段已经过去了,好似春天的说6十天,鲜艳的花朵已经萎缩了。她们为了生活,为了下半生不受贫困的煎熬,从良也是一句空话,嫁汉子免不了受气,众女子聚在一起,大家凑份子拿钱,在‘多香院’的原址上,利用旧木料,重新建了个意味深长的‘春尽头余香院’。她们共聚有三十二个女子,弹拉会唱的十五个,不会弹拉唱的,作服务闲杂,当板娘的是丘雅鸳。”
郑召庭听到这里发笑说:“镇长大人,你是不是讲错了’那多香院是杨鸨头的地方,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归丘雅鸳她们呢。杨鸨头虽然被人杀了,但她的资产是有继承人的。”
张明翰听着,问郑召庭:“杨鸨头的资产谁来继承?”
郑召庭说由她的干女儿继承。”
张明翰问:“干女儿是谁?”
郑召庭说杨鸨头的干女儿数不清,肃州城里不下二十个吧。”
张明翰冷笑一声说:“你老郑错了,真正的干女儿只有一个,那就是丘雅鸳。丘雅鸳为争夺资产继承人,和法院、检察院及政府有关的使了钱不说,还大多在一个被筒里滚了几次,才成了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张明翰的夫人听到这里,转脸对张明翰说一个大男人家,说女人的闲事儿,清楚得很,你说丘雅鸳和那么多男人在一个被筒里睡过觉,你亲眼见了几个,道听途说,一派胡言,如果丘雅鸳问到你面子上,我看你搪塞个什么。”
张夫人的话一落音,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明翰有点嗔怪地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干那样的事谁能见上。”
朱发生忙端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说:“下回分解、下回分解,我们大家干上一杯酒、吃上一嘴肉、喝上一口茶,再由张镇长给我们接上说。今天就是来我这里乐一乐,没什么碟子大,也没什么缸缸粗,请张镇长开讲吧。”大家又笑开了。
张明翰望了一眼他的夫人,见他的夫人和张明月说悄悄话儿,就清了下嗓子又说丘雅鸳今年二十七岁,她是当年多香院最艳的春花,曾受过鸨娘的严格调教。她也知道,虽身穿锦衣,腹纳玉食,但嫖客横蛮,没人性的‘怜香惜玉’,常使她们却步生畏,产生脱苦海又思念苦海的旁徨心理。丘雅鸳就把大家聚到一起说:我们大家伙凑钱建成的余香院,原意上是卖唱不卖身,我所收的银子都是卖唱的银子,卖了身的银子你们自己收,所以有余香两个字,但我排定谁拉、谁弹、谁唱,这都是公处的收入,谁也不能误了时间,也可以唱堂会、过外夜,但井水不犯河水,各收各的钱,相互团结,不许拆台,为我们的后半辈子存一点生活费。”
这时,王应堂问道:“张三哥,丘雅鸳人们都叫她丘寡妇,是怎么回事?”张明翰端起一杯酒说:“别急,我们大家先干一杯酒,慢慢听我道来。”大家又笑了一阵,张夫人也笑了。
张明翰继续说:“我们年轻时,听过一艳曲,叫《丘寡妇上坟》,说的是丘寡妇的男人新婚后不久就死了,丘寡妇去给男人上坟,想起新婚夜的情景,哭着唱了起来:哎哟,我的那个呀,头一阵阵痛,二一阵阵麻,三一阵阵就舒服地不知道个啥。”语音儿一落,大家又都笑了,张明翰的夫人走过去,在张明翰的背上打了一拳,说:“叫你别说那话,你就是不记事,当面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过后了骂你是流氓坯子,你得意个什么?”‘
朱夫人走过去一把把张夫人拉过来坐下,说道:“都是大男人、老女人了,不是棍棍,就是洞洞,也没害羞的地方,你就让张镇长往下说吧,他说完了也就完了。”
张明翰又调了下自己的嗓子,喝了一口水,望了一眼他的夫人,接着说:“丘寡妇是艳曲中的一个形象,丘雅鸳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听斜门听惯了的人,把一个曲中形象扣在一个活人头上,也喊叫成丘寡妇了。丘雅鸳也无意更正,由大家喊去吧,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去,这是男人们的乐性,想更正也更正不了。所以社会上有叫丘板娘的,有叫丘寡妇的,也有叫丘美人的。余香院里共有三十二个女子,有名有姓的十五个,她们是:丘雅鸳、杨春儿、花妍香、穆红、冠小梅、秦丽、金玉翠、李风珠、石春娥、戴水桃、惠甜甜、叶满棠、柳叶欣、黄丹丹、薛玫瑰,这十五个人,大多是能弹琴唱曲儿的,粉抹登场就能扭起来的。其余十七个,因学艺不精,伺候客人或作陪衬,一律称呼为粉娘,粉娘们除作自己的正事外,有机会就拉客人上床,这是她们发挥余香的机会。她们还请了一位清末的老秀才,名叫管宏汤,外号人称鸦片盒子,为她们填词谱曲,大多是光写词儿,词儿写出来后,多按她们自哼出来的调子唱。会全艺的十五个女子,除丘雅鸳、杨春儿出台少些,其他十三个女子都在庭院里挂着牌子,听曲的客人们来了,想听哪位的曲子,就摘哪位的牌子。或三五成群,或十头八人,坐在一个小房里,喝着清茶、吃着点心、嗑着瓜子,点到哪一曲就给唱哪一首,唱的人嗲声造作,听的人悠然自得,一曲完了,再来一曲,唱的曲多,付的钱多。成了宋朝的冠来公,一曲情歌一尺绫,美人犹自意还轻,谁知织女荧窗下,几度抛索织得成。”
张明翰诵这四句诗时,摇头晃脑,肥大的身子都动弹开了,真像个老学究倒背诗文的样子,惹得十个人都大笑不止。任文锦咳咳了两声,说我的张镇长真行啊,好记性,一口气说出十五个女子的名字,雅兴、雅兴。你能不能把这十五个女子唱过的艳曲,不论是哪一位的,先唱上一曲,让我们先听为快。”
任文锦的话音儿一落,好几个人都拥护着说:“来上一曲。”
张明翰满面酒色地说:“唱不好,大家别笑话,都为大家乐一乐。”只听他唱道:“扛大枪的哥哥少一点愣,弄得我细腰腰的妹妹直不起身,多一点活络少一点硬,下次次来了多贴贴身。”曲儿刚落音,几个男人拍起了手,几个女人笑捂了嘴,张玉亮更是笑出了泪。
朱发生喊道再来一曲。”
张明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对朱发生说:“再不敢来了,再来又要受夫人的骂了,我看还是喝酒吃肉的好。”
郑召庭问张明翰说:“老张哥,你对余香院这么熟悉的,你去了几次,过夜了没有?”
张明翰笑笑说:“去了两三次,只是听听曲子,谁敢过夜,有夫人跟着,比保镖都严,哪敢有过夜的思念。”张夫人一下笑了,说拉了屎了,还真会塞屁股眼儿,你思念不思念在你心里,我哪能知道。”
朱发生忙起身说:“大哥、大嫂们,暂不说了,马上摆饭,我们吃肉喝酒。饭后,我们玩麻将。太阳落山后,我们去余香院,坐在那些娘们眼前听她们唱,那才过瘾呢。”说着,端起一杯酒叫道:“干一杯、干一杯。”
大家干了酒,吃了一阵菜,饭摆上了,每人吃了一碗半碗的,就打起麻将来,打到太阳西斜时,每人又吃了碗汤面片儿,就起身去余香院。
王应堂、郑召庭对朱发生说:“团长大人,我们乡里人在余香院听完了曲子,回乡里天太黑,你先给我俩说上个住处了,我们好再去余香院,不然,我们这乡里人没处睡啊。”
朱发生笑道:“把你说得可怜的,我这院里有这么多房子,还不够你们住的,还有伊老二,你们三个都住在我这里。”
王应堂说:“我们三个住一起,伊夫人住哪里?”
朱发生听了笑了,说:“你们两个住一个房里,老伊和夫人住一个房子,可以了吧。”
他又喊了一声:“王花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问:“团长老爷,有什么事?”
朱发生说:“南北厢房晚上有人住,收拾一下,把房里的火拢暖和。”王花儿应声儿去了,这才大家出了门。
刚一出门,大家就笑了起伊朝宝说:“那个叫王花儿的女人,把你叫团长老爷,叫得特别稀罕,听起来像春天的垂柳秧儿,软晃晃的。”
朱夫人马上说:“我们老朱把那女人惯的、娇得不成样儿了,我不在的时候就不叫团长老爷了。”大家听了又要笑,任文锦怕朱发生夫妇再吵起来,忙说:“快走路,去迟了没有牌子唱了怎么办,快走、快走。”大家没笑出声来,只有张玉亮还捂着嘴笑。
走到鼓楼下,转弯后径直向河州巷子走去,一到巷口,一下子人马轿车多了起来,拉洋车的一个接一个,车里大多坐洋姑娘、阔太太的,还有留风头的小伙和长一把胡子的老头。老远就看余香院灯火辉煌,车来人往的。
朱发生气势洇泅地走在最前头,进了大厅,呈牌子的墙上,已空空如也,一个牌子也没有了。朱发生嘴里有点不干净地说道:“这扫毛的,连一个牌儿也没有了,请下客人了,都来扑个空,晦气。”正嚷着,见过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的眼直望任文锦,任文锦也拿眼望了那女子一下。
那女子就说:“这不是任大老爷和大奶奶、二奶奶嘛,怎么来迟了,来迟了不要紧,我看你们人多,上二楼正堂,我来给你们唱几段曲子。”说着话,她又转脸看见了张明翰,又听她扬声儿说道:“这不是张镇长、张夫人嘛,请,快请诸位上二楼。”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三个人都在琢磨这女子有点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上二楼坐下后,几个粉娘上了茶、点心、瓜子,张明翰凑上前问任文锦:“你认识她?”
任文锦说还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这时,杨春儿在里间屋换了一身紧身袄儿,头上别一朵粉红花儿,又开着了虹彩灯光,一下子衬托出杨春儿诱人的线条,堂场的两边坐着两位拉琴弹弦的粉娘,杨春儿亮相在台上请各位先生、太太点个曲名,小女子给你们唱呀。”
望傻了眼的大家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桌上有张曲子页儿,伊朝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请任大老爷给我们点个曲子听听。”
任文锦不好推辞,拿起那张曲页,就把第一首《沙枣花开》给点上了,琴拉响了,只听杨春儿唱道:“沙枣花开嘴嘴儿金,篱落飘香十五里墩,罗绮穿林幽情大行不见哥哥我不回家。”这曲唱完,朱发生点了一曲《新婚夜》。
琴弦换了曲门,杨春儿又唱道:“大红喜字新房里挂,满床的核桃花生金疙瘩,唉,我的哥哥哟,生儿育女是后话,请你先把我抱在怀里亲几下,你看我像不像个玉娃娃。”这首曲子唱词不一样,它的歌声也婉转跌宕,唱的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心境,听的人如梦初醒,把听曲的兴致一下子提上来了,张明翰、伊朝宝、王应堂、郑召庭都先后争着点开曲子了。
正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女子,穿着打扮极不一样,真像九霄嫦娥到了人间,她望了一眼杨春儿,杨春儿忙前走两步问:“板娘有什么话说。”
板娘的声音很小,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只听杨春儿说任大老爷、张镇长在此处听曲,不能冷落了他们。”
板娘说你去,我与他们唱上几曲。”
杨春儿向众人点了下头说:“丘板娘在此伺候大家。”
又向板娘介绍了一下任文锦大老爷、张明翰镇长,就没介绍朱发生,把朱发生气得鼻子都有点气歪,只是在众兄弟面前不好发作,杨春儿去了。
只听丘雅鸳说:“请任大老爷、张镇长及诸位点曲。”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点曲,丘雅鸳说:“我给大家自来一曲吧。”就听唱道:“东南上刮起一阵风,西北上哥哥应了声,昨晚上梦见哥哥笑,小妹妹拥裘烛泪流。”刚唱毕,杨春儿来了,丘雅鸳点点头对大家笑着说很对不起,有点儿急事。”说了谢谢走了。杨春儿走到堂场上,朱发生点了个《新媳妇站娘家》。
杨春儿马上进里换了一身打扮,穿了一身新妇衣裳,头上搭了个红盖头,手里拿了块绿色手帕,作新媳妇羞答答的动作,连扭带跳地唱了起来:“叫驴子昂昂叫,草驴子光撒尿,鸟嘴头的骟驴子拉将过来了,拉将过来了。新媳妇驴上笑,小哥哥牵缰恼,几天上你娘家才能站完了?才能站完了?头一夜想我了喊,二一夜想我了号,三一夜别搂着枕头儿,呼呼呼地睡着了、睡着了。”
这一曲子唱完,惹得大家笑了好一大阵,朱夫人说:“真能给这些爷们过瘾。”接着王应堂、郑召庭、伊朝宝争着点了几个曲子,乐得大家不知所以然。
朱发生还要点曲子,被朱夫人拉了一把,朱发生停住了。这时,粉娘又端上了几样小吃食,任文锦等人吃了点,看了下时钟,已进入零点,任文锦说:“我们大家该回家休息了吧。”大家散场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