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文锦听了笑道:“乡里的秧歌和狮子,朱八说也排顺了,看来大家伙儿对庆祝抗战胜利是企盼已久的,终于盼来了这一天。”说完,张明月、张玉亮、高英、青江、董环、冬梅、青海都高兴地笑了。这当儿,闫妈又端几盘洗好了的杏子放在大方桌与炕桌上,大家就吃着杏子说起话来。
任文锦说:“这杏子多着呢,给成基和青山他们送过去些,还有蒲珠。”
冬梅说我街上都见了,他们一会儿都会来的,走时让拿上,他们还说到爹妈这里玩上一阵子,也算庆祝抗战胜利。
任文锦对郭冬梅说:“明天秧歌子扭完了后,不论在南局或是西局门前落脚,得给扭秧歌的人一顿饭吃,简单些,大米饭、红烧肉,吃饱了让回家去吧。”
郭冬梅听了笑道这我已经想到了,我理解爹的心情。”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是中国人民的公敌一一可恶的小日本鬼子投降的一天。这天一大早,县府王秘书就匆匆赶到四合院,请任文锦早点赶到县府回廊下候着,同时,要求秧歌锣鼓后边也到。此时,秧歌狮子也早在仁寿药堂门前候着,金锁、金贵在院门外等着,听任大老爷发话来回跑趟儿呢。
王秘书骑车子走了,任文锦出来坐上金锁的车,对金锁说你把我送到县府后,你就来调秧歌队,把今早上杀的猪、羊还有瓜果等慰问品也带着跟上秧歌子。叫金贵去把董环的彩车也通知过来,彩车在前头开道和秧歌子一起在县府门前的大街上候着,还有另一跑子秧歌和狮子去七区公署门前候着,青山会有安排的。”金锁点头应是。
车到县府门前,任文锦下了车上了回廊。回廊上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多有早到的,都走过来和任文锦抱拳握手,说恭维话,笑谈天下大事,任文锦个个点头,默默微笑。一时,王秘书来了,把回廊下的室门开了,说道:“失敬、失敬,忘了开门,请诸位在室内坐。”
不一会儿,县府大员们都到了,都争着和任文锦握手来,那位屠县长和任文锦握着手说:“兄弟我没和你细说过,县库空虚,就想在大好日子里,露一手也露不出来,真面皮无光,昨天王秘书说了,你什么都答应办,可见你为国忠心一片,我代表县府深表谢意。”
任文锦听了,也迎合了几句治县有方的话,突然室内的人都走出室外,立在回廊上看大街,原来秧歌队来了,特别看那辆走在秧歌队前面的彩车,大员们都大声议论开了。屠县长拉着任文锦的手,问:“这彩车也是老兄布置的,你好阔气。”任文锦笑道:“是我干女儿董环布置的,就是北大街十字唱东北大鼓的那位女郎。”
屠县长一下想起来了,敲了自己的脑门盖说:“了不起、了不起,我听过她的大鼓,像是天女散花一样,又好听,又好看,使人久久不能忘怀。”说完,笑了起来。这时王秘书跑了来说屠县长,该出动了,七区专员带着一帮子人,还有秧歌、狮子在鼓楼下等着呢。”
屠县长听了忙说那就快出动。”任文锦也随王秘书到了大街上。
任文锦看见了叶秋红’忙招了下手,叶秋红跑了过来,他就对叶秋红说:“把狮子调到彩车的前头。因为狮子队有锣鼓,秧歌队跟随彩车,这样前后夹击的锣鼓声,就会更加壮观了。”
叶秋红说道:“应该这样。”
叶秋红转过身子去,吹了几声哨子,就把狮子队调在了彩车的前头,又叫后面的一跑子秧歌跟上了彩车,几声哨子响后,锣鼓声齐鸣,彩车缓缓开动,歌子也扭开了。一时间,锣鼓喧天,到了鼓楼下,专署和县府的头头脑脑及随员排成一长队,打出了七区专署庆祝抗战胜利的横幅’以及部门和县府的横幅,两跑子秧歌和两跑子狮子,合在一起,拉长阵势,一起向着东大街大校场行走,尾随看热闹的人也源源不断。
过了鼓楼不远处,河西中学、肃州师范的学生队也从南北大街插了进来。东大街校场兵营,某军司令部驻地。在校场巷里,两边排列着军服整洁、精神饱满的士兵,胸前手握冲锋枪立在那里。狮子队、彩车、秧歌队,穿过校场巷,进人校场后,杨军长和七区陈专员、屠县长等人一一握手,陈专员和屠县长专对任文锦作了介绍,和杨军长握了手,杨军长和陈专员讲了几句话,就开始耍狮子、扭秧歌。
这当儿,王秘书把猪肉、羊肉、瓜果、蔬菜以及其他慰问品全部交给了军方。狮子耍完后,扭了一阵子秧歌,秧歌在转大圈的时候,彩车开进了圈子正中,停稳后,彩车上放起了轻音乐,董环唱了一曲《军民抗战终胜利》的大鼓。董环头上戴着花木兰式的小帽,又有两朵红花别在脑后,权作红缨’缕缕黑发飘洒。她一手拿檀板,一手拿鼓槌。当她唱完第一曲时,欢声如雷,掌声过后,鸦雀无声,一个大校场,人山人海,能静到这种地步,的确难能可贵。”
一曲唱完,掌声又起,董环又唱了《义勇军进行曲》,接着唱了《松花江上》、《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凤凰词》等歌曲,大家才算满意了。彩车缓动,锣鼓声响,在校场内转了一圈,缓缓驶人大街。大街上还有各商家店员、商会职员都手举小旗,在街上游行彩车每到四大街的大十字,董环都停车来上一曲,因而,追着彩车听大鼓的人非常拥挤。
突然街上的游人大哗,大喊大叫道大家快看,‘三要’队伍过来了。”人们都定睛看时,原来是曲贵带领着五十多个叫花子过来了,也排着双行长队,蓬头垢面,破衣褛裤,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穿着没有后跟的鞋、露指头的靴,七拐八晃荡地走了过来,随着一股臭酸味儿,扬着风儿飘过来。他们举着三面破旗,旗上书着要饭吃,要钱花,要房住。”特别可恶的是曲贵这条坏蛆,他头顶一个没顶的草帽,身穿露肚脐的一件白汗褂,下穿红裤头儿,腰上勒一根绿色麻绳,麻绳上系着各色长布条,齐脚腕地吊聋着,净着两只大脚丫子,脸上抹着很多黑白道子,耀武扬威地吆喝着这群叫花子行走,简直是大煞风景。走了不到百尺,被几个警察拦住,要他们散队,曲贵不但不听,还扬言让众花子要钱,弄得几个警察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曲贵拍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哈哈大笑,说道:“给钱我们走人。”
突然一辆吉普车戛然停住,车上下来四个警官,其中一个就是杨成基,他厉声喝道:“给我拿住曲贵。”一警官上前给了曲贵额头一警棍,曲贵还没来得急叫喊,就被戴上铐子,拉走了,这群叫花子看见头儿被抓,丢下破旗,嗷嗷几声儿叫,四散奔走了,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也才散开。
围绕鼓楼的东南西北街头,河西中学、肃州师范的学生,三五成群、四五结伙围圈儿说快板,演活报剧,把个日本鬼子失利投降的那种惨相,演得活灵活现。到了中午十二时许,欢庆的场面才告一段落。
晚上,五省会馆、肃园进行了欢庆演出,应杨军长的邀请,董环姑娘去了校场军营为官兵们专场演出。人夜,炮声阵阵,直响到天明,第二天各单位、厂商、学校又都搞了室内座谈庆祝活动。
过了两天,任文锦说要到乡里去,忽想起那天和班子恭说了的话,就把郭冬梅叫来说:“旅店长住的那位班子恭师傅,很会修汽车,不如给他几间房子,让他搞汽车修理,住宿包在修理房间里,少收几个房费,把他挽留住。一来他安稳了,二来搞汽车修理,也就多了停车和司机的住宿,这样旅店收人会提髙的,你看,如何?”
郭冬梅听了说:“爹的想法倒对,蒲珠也给我说了,只是他蹲也不蹲?”
任文锦说:“我看你和蒲珠先考实一下他本人,如果他本人长住下去,我们就把事情说破,他如果同意,你们就把旅店南边的那四间闲房利用起来,挂牌搞个汽车修理部。”
郭冬梅听了说:“开个后门,和停车场通起来,对内对外都可走通,给他留一间睡房和做饭吃的地方,叫他满意地住下来。”
任文锦说:“你想得更周到了,明天我去乡里,如没有什么事,你安顿妥善就是了。”冬梅点头应是。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去了乡里,任文锦一下车,先去账房里找赵有财,问卖地和收租的情况,赵有财笑眯眯地对任文锦说:“今年的租子交得最快,交租子快的人家,都是想买地的人家,郎作仁把那八百多亩地全买下了,交了三分之一的麦子、三分之一的纸票子、三分之一的银元。”
任文锦听了很吃惊地问道:“郎作仁还有银元?”
赵有财嘿嘿笑道:“那银元还是老坨子,都是青龙条子的。”说着,他开了柜子,把银元拿了出来。
任文锦摆弄着看了一会儿说真想不到。”
赵有财说:“郎作仁租子交清,又把买这八百亩地的钱也付清了,他来了几趟子,说要佃一千亩地种,我说这要和大老爷商量,他说大老爷把一切事都交代给我了,还有什么商量的。我翻了脸说地是我们的,不给佃就不给佃,你还能把地抱了去。我翻了脸了,他却笑着又和我好说开了。就这么个厚脸皮人,气得我还没个好办法对付他。大老爷你今天来了,你说是给佃呢,还是暂不给佃?”
任文锦说先把那些小家子买地的都卖了再说,小家子买地的有多少户?”赵有财说小家子买地的现已买了一百零四户,最多的买了三十二亩零几,最少的也有在十二亩以上。东头地以甄飞落为首的四十三户,西头地以白启新为首的六十一户,全部以麦子交易的。现时,库里麦子都盛不下了,我听有的面粉坊找门子往玉门送面,我们能不能让青河在玉门矿投个路子,把积压的面卖掉一部分,不然,仓房、水磨都憋得死死的。”
任文锦说这我打听一下。”
赵有财又接着说:“说起水磨的事来,那郎作仁说要把我们石桥坡上的水磨卖给他一盘,我当时就给他回了话,水磨不卖。他反说你们卖了地,不卖水磨,地少了麦子也少了,你再买麦子推水磨就不划算了。我当时又回了他一句话,这是任大老爷的算盘,不用你来拨拉,他才笑着走了。”
任文锦说:“郎作仁这话说得也对,地卖了不卖水磨推哪里来的麦子,我看郎作仁再来了,问起水磨的事,你就说只卖一盘,但必须是硬币,非硬币不给他卖。”赵有财说:“石桥坡三盘水磨,路西一盘,路东两盘,卖掉哪一盘磨合适?”
任文锦说把路东的后一盘卖掉。”
赵有财听了点了下头,又问:“有十几户佃农,他们想买地,又没那么多麦子,交了买地的麦子,又怕吃不到明年粮食下来,不买吧,又怕我们把地卖给别人,他们种了好几年的熟陈地,让别人种上他们心里又不乐意。这些佃户让我问问大老爷,这地叫我们不要给别人卖,明年了他们一定买下。”
任文锦听后想了想对赵有财笑道:“你给他们说今年我保证不卖,明年就保证不下来。”
赵有财点头说任大老爷让四少奶奶过来,把郎作仁交下的银元和纸票子收到银行里去吧,放在我这里也是个负担,不敢多出门,得老守在这账房里。”
任文锦说:“我让金锁去城里接去,赶晌午就会到的。”说完,任文锦出了账房,给金锁作了交代。约莫晌午的时间,郭冬梅来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刚下了轿车子,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就围拢来看郭冬梅的风采,郭冬梅笑嘻嘻地回望这伙大姑娘和小媳妇,直把她们望地低下了头,才拐着高跟鞋进了大院,那一群望她的姑娘、媳妇们议论说:“我们是望望她的漂亮,她却把我们望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