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朝边吃边说一套棉衣足了,如有内衣给几件,再拿点大米和糖一类的食品就可以了。”
李兰听了说:“杨排长,你慢慢吃,我与你准备。”说着,李兰从炕桌柜里取出一套新棉衣,又取出两套内衣,又进到厨房里,让闫妈装上几个馍。然后回到自己房里和杨敏朝说起话来。
李兰对杨敏朝说:“抗日战争胜利了,你们也没有人出头和组织上联系一下?……”
李兰的话还没有说完,杨敏朝就说过了那个村,就再没那个店。八月十六曰的那天晚上,我们知道了抗战胜利的消息后,在羊角峰上有三十多个西路军的遗散者,也许是高兴吧,有唱的、有笑的、有哭的……”说到这里,杨敏朝哭了,李兰望着杨敏朝悲痛的样子,也再不好多问话,只好等着她慢慢地吃、慢慢地喝。吃完饭,杨敏朝的头上冒出了小汗珠儿。
李兰说你拿的东西正在准备,棉衣棉裤你是穿上走呢,还是拿回去了再穿呢。”
杨敏朝说我今天下午去了香庄庙了再换,现时换也不太合适。”
这时,闫妈把李兰交代的东西全准备好了,并拿了过来,杨敏朝又收并到一起打了个包,对李兰说不客气了,我就拿着走了。”
李兰又要给钱,杨敏朝说什么也不要。李兰将她送出四合院。
李兰回到屋里,呆呆地坐了好一阵子,青松回来问李兰说:“好好儿的,怎么又不说话了,有什么不高兴的?”
李兰苦笑了一下说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文殊山的那位杨尼姑又来了,给了点东西,刚拿上走掉。”
青松笑笑说拿上东西走了就行了,你还思谋什么?”
李兰只好说不思谋了。”
花花笑着进屋来了,对李兰和青松说:“妈妈、爸爸,我们玩得可好了,梅姨姨给我们讲了好多好多的故事。”
进人腊月,快到年关了,张明月、张玉亮两人笑着对任文锦说:“你去年说的,从今年开始,大年三十日从俭,不在祠堂里搞大型祭祖,不大摆宴席。你现在打算怎么个改法?”
经张明月、张玉亮这一说,任文锦笑道:“你们不提醒我,我还忘了呢,还正想着今年杀几只羊,宰几个猪,屠几头牛呢。任家祠堂延续了多少年的祭祀活动,名则祭奠先祖,实则后人吃酒席,就要从我的手上截断了吗?这可是我的罪过,到时候,我进了土坑,先祖问起这件事来,我只能说形势逼得我不能不那样做了,叫先人们也知道我的苦衷。”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阵笑声过后,任文锦说:“我脑子里还没有个法儿,你俩给我提个谱儿,我想想了再说该怎么办。”
张玉亮望了张明月一眼,张明月想了想说:“捉鼠还得搬猫,你得把礼行拿重点,去看望任绍礼爷爷和看守祠堂的任孝礼爷爷,还有说书匠任龟年爷爷,这三个爷令的身上一打点,我想就起点风浪也大不起来。”
张玉亮接上说用绍爷的嘴弹压众口,用孝爷的嘴借先人之名,骂后人之首。用龟爷说书简隙的疏导,缓解众之怨声。”张玉亮说这些话,一听就知道是别人的话,张玉亮也是话没有说完,自己先笑得不行了。
任文锦也笑道:“看来你们两个人是商量过了的,听这些话’耐人寻味儿。”张玉亮笑道:“不商量我怎能说上这文绉绉的话呢。”说完,三个人又大笑了一阵。
笑声住了后,任文锦说:“听你们二位夫人的,明天准备,后天就开始实施,话让他们说去,这也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过了两天,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还有金锁、金贵,提着一条猪后腿、半扇羊、两坛陈酒,去了任绍礼的家里。见了任绍礼,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赶忙问了好,说要提早拜个年,任绍礼看着拿来了这么多东西,心里也琢磨着任文锦有什么事儿,就让了坐。
任文锦说:“祖爷爷,我想把年三十祭祠祖先的排场改掉,有任家的先人,就有任家的后人,祭先人不一定都机械地集中起来。人人都长着脑袋,长着一颗心,谁有那个心思了,谁去祠堂奠个纸、叩个头,也干净,也利落。从今年起,也就不麻烦族人们都聚到一起烧纸了,一家一户地行动去吧。”
任绍礼听着任文锦的话也有道理,又看着拿来了那么多酒肉,就是全家人去吃,也吃不上那么多。而且每年大家把自己推到前头,累死累活地喊叫,到自己坐桌时,酒席已吃了一大半了,现时,送上门来一家人慢慢享受,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忙说:“文锦说得不错,我也对每年的这种祭祠方法有所厌烦’早就该改了。”
任文锦听后笑着说既然祖爷爷这么说,族中人问起这件事来,请祖爷爷多作解释。”
任绍礼忙说那是、那是。”
从任绍礼家出来,他们坐上车,拿了半扇羊、一个猪头、一坛酒,去了祠堂任孝礼的那儿。
见了任孝礼,先问了好,而后,任文锦对任孝礼说祖爷爷,我们每年祭奠先祖,吃喝一顿。不说别的了,就吃席的人走后,满祠堂里都脏脏的,这里一根骨头,那里一疙瘩菜块,祠堂四周的暗处,不是拉下的屎,就是撒下的尿,还有吐下的酒臭’不说先人生气不生气,我们这些后人都看不过眼。更难为了祖爷爷,今天这里打扫下,明天又在那里拣根骨头,一直劳累几个月。从今年起,我想就不聚大排场了,谁家有心谁家来给先人烧纸,也免得使祖爷爷劳累。今日来时,我们给祖爷爷拿了半扇羊、一个猪头、一坛酒,还有点心糖类,就请祖爷爷慢慢吃用。”任文锦说完了,张明月接着又说祖爷爷穿的戴的”哪点不合适,或者还用什么,请祖爷爷吭个气儿,有文锦亲自给你送半。”
任孝礼听了这些话,多一半都说到他的心坎上了,心里自然乐意,就说道:“文锦想得周到,先人能吃能喝多少,不过闻上点气味儿罢了,我早就厌烦年年的大吃大喝,像今天你们给我拿来点,我想什么时候吃就吃,也免得一顿吃伤,十顿喝汤。去年多吃了点,好几天吃不进饭去,至于穿穿戴戴,你们都给我做上送来了,以后了,我缺什么给你们吭气。”
任文锦说:“祖爷爷和我们想到一处了,如果族人们来烧纸时说什么,请祖爷爷多规劝几句。”
任孝礼说道:“他们来烧他们的纸,说好了便罢,说不好了我会骂他们的。”
任文锦又说了几句恭维任孝礼的话,就出了祠堂,任孝礼一直站在祠堂门外,看着任文锦他们坐车走远了,才回到祠堂屋里。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回到大院里,进屋休息了一会儿,又去了任龟年的家,送去了半扇羊、一条猪前腿、两坛陈酒,任文锦把来意说了,任龟年笑着说:“文锦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在说书前、说书后,给族人们提早串个烟儿,趁早少了那个盼头,过上些日子,也就心平气和了。”
任文锦听后,又问了他的身体状况,任龟年说:“我身体好着呢,吃饭香,瞌睡多,主要是天天晚上的说书,说出了精神。”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听着笑了,他们又坐了片刻,三人就回到了大院。快吃中午饭时,伊朝宝骑着马来了,马上还驮着一条鹿腿、半扇鹿肋条,进屋就对任文锦说:“今天我来给哥嫂提早拜个年,也巧得很,下大雪的那天,我们的花园里跳进去一头鹿,前腿坏了,我就叫人把它杀了,今天给你们带了点,你们也炖着喝喝汤、吃吃肉。”
任文锦笑笑说:“你不好好履行你的乡长职责,给我提早拜什么年?”
伊朝宝喝了一口茶说我已经递上了辞呈,不当那乡长了。那天来,我给两位嫂嫂巳经说了,两位嫂嫂也没有给哥哥学说一下?”
张明月忙说:“那天他回来我给他说了几句,他说龙三爷已经给他说过了,我就再没有往下说。”
任文锦说龙三爷只给我说了其他的事,不当乡长的事没有给我说。”
伊朝宝说我递上辞呈,不当乡长的事,龙三爷是不知道的。”
任文锦点点头,问伊朝宝:“你儿子走了?”
伊朝宝说就在那天来你这里的下午走了的。”
任文锦说走出去也好。”又问:“你为什么不当你的乡长了,你的乡长也当得红着呢,怎么就要辞掉?”
伊朝宝苦笑着说:“当个乡长有什么用,」1子做个生意,赚个钱,今天抓了,明天放了,还留个把儿,不往利索里放,把你也连累上,倒使他娘和他媳妇也提心吊胆的。不如儿子也不要回来,我的乡长也不要当,当个顺民,吃碗舒心饭。免得上面的人一说起来我是乡长,乡长的儿子在通共,又是枪贩子,干脆我什么也不干,就种点地,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去。”
任文锦说:“我们就不谈这些费人脑瓜子的事儿了,还是吃羊肉喝烧酒痛快。”
张玉亮忙下炕去了厨房,一会儿回来说羊肉得再煮半小时,还不太烂。”
任文锦对伊朝宝说那我们就谈谈其他的话。”话音没有落,有人就在院内喊着:“给任大老爷拜个早年了。”
张玉亮忙开了门,却是买卖人姬银海,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一见任文锦忙弯腰说:“任大老爷,一年见一次面,拜个早年,交个房租费,再和你说说见闻。”任文锦忙把姬银海让进屋里坐下说正愁没有个说开心话的人,姬掌柜来了,真是阴天里出了太阳,巧得很。”说着,又把姬银海让坐在说上。又对伊朝宝和姬银海互作了介绍。
伊朝宝听着他的口音,问道:“姬掌柜是陕西人吧?”
姬银海说我是陕西咸阳人。”
伊朝宝又问:“你一年回几趟子老家?”
姬银海说:“少也回个三四趟吧,差不多每三个月回一次,只要有顺便的车,我就走了,那边有顺路的车,我又来了。我是两头做买卖,老家是大本营,现在汽车多了,方便得很哪。”
伊朝宝望着姬银海自信的样子,有点眼热地说姬掌柜还是行啊,这么远的路程,一年跑三四趟,确实精神好啊。”
这当儿,王妈端上了煮好的羊肉,张明月打开了一坛陈酒,张玉亮端上了一盘薄饼,任文锦说:“我们三人每人先来上一杯酒,润润肠子。”说着三人各饮了一杯。
任文锦对张明月、张玉亮说:“你们两个吃什么、喝什么,你们随便去吧。”这里,伊朝宝又说来上第二杯。”
刚喝了第二杯,姬银海也不示弱,说来请第三杯。”三人各饮了三杯,放下杯后,就吃起羊肉来,吃了一阵羊肉,每人又饮了一杯酒。
任文锦说:“我们三个人聊个什么话题儿好?”
姬银海说:“我看二位爷,听我讲讲所见所闻吧。我在陕西听人讲,抗战胜利后,一致对外的敌人没有了,国民党和共产党,很有可能要对打起来,共产党的老家在我们陕西延安,国民党已陈兵百万,把陕西团团围定。一旦共产党不听国民党的话,就要发兵消灭共产党,不过共产党也不是好惹的,打日本人是主力,打国民党也不会蔫的,所以我们中国的天下,现时还是国民党的,再过几年,谁坐就不一定了。你们两个都是给国民党当下官的,我看趁早儿都辞了那个官吧,等两个党谁平定了天下,再给谁当官儿去吧。”
任文锦听了,嘿嘿笑道:“我已在一年前辞掉了,老伊兄弟最近也递上了辞呈,不过,像我们这些人当的官,算不上品级,县官才是个七品芝麻官,我们都低于县官,比芝麻官还小点儿,就共产党执了政谁又能把这种官看在眼里。”
姬银海听了笑道:“任大老爷,这话可就说错了,自古以来,就有官如蛛网,难逃法网等说法,主要办事的都是芝麻官下面的小官儿,他们不辞劳苦,什么都干,他们就像蛛网的点点角角一样,干好了,成绩归到芝麻官上的官那儿去了,干不好了,撤换的、抓杀的,还是点点角角的这些人。一旦改朝换代,芝麻官以下的官们,首当其冲的是挨刀吃枪子儿的,因为这一大批人,盘根错节,有相当的势力,不消灭这一部分人,还消灭谁去。芝麻官以上的官们,新朝一建立,就不一定把他们枪杀,有的还会重新重用的,你们两个说这话对也不对?”
伊朝宝说你说这话有道理。”伊强也说:“有吃有喝有钱花,自己放着清闲不清闲,争着抢着当那个鸟官干什么?”特别是这次,伊强又说赶快把那个乡长辞了去,古人常说,无官一身轻,你连古人也不如。”
任文锦望着伊朝宝有点发呆的样,忙说:“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酒。”说着,将酒杯端了起来,三人一起干了。‘
三个人又吃了一阵,又划着喝了几杯酒。
姬银海说:“任大老爷、伊乡长,我吃好了,酒喝得也刚好,再喝就要醉了。”说着话,就下了炕,指着自己拿来的,放在桌上的两包东西说:“这一包是我们陕西的特产苹花糖,请你们尝一尝。这一包内放有一年的房租钱。”说完,姬银海就要抱拳告辞。
任文锦忙说:“姬掌柜,你怎么就这样走呢,礼尚往来,我这里没有什么特产,请你带两坛我们自酿的陈酒吧。”
姬银海要推辞’早有王妈将两坛酒拿了过来,并装在一个褡裢里,一头装着一坛酒。任文锦接过,递到姬银海的手里,姬银海接过褡裢说:“我不拿吧,任大老爷你过意不去,我只好拿了,谢谢。”任文锦一直送出大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