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据点上的科学家
你是我的心。
一颗心在外面,是不是更容易受伤?可是,没有又活不下去。
潜艇里有低缓的音乐。很慢很慢的节拍。“你是我黑夜里的星辰,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分。有来生,我不做黄昏。”
这调子,莫名的让我心一抽。星辰、黄昏……可是,我爱你,真的,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分。
兴言反手抱着我,让我在他胸前靠着一个好位置。他说:“一生一世,永不分。”
这种许诺,也许会让女孩子感动的窒息,我,也不例外的。我抬头,那恰好是一个索吻的好角度。
兴言低头,就吻上了。却只是一刹那的浅尝,我目光呆呆的看他,也许有幽怨地神色。他伸手,擦干了我脸上的眼泪。突然低头,一阵激吻。
外面,是永恒的黑。永恒的冰水。时间在这里无涯的沉默。
军用潜艇在这560kgf/cm^2压力下(每平方厘米承受560KG的重量),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可世界却那么安静。安静的我能听见兴言的心跳。
他说,我是他的心,那也许,我听到的,也正是我自己的心跳。
外面有一个扁平的怪物突然出现,拍打了一下潜水艇,吓我一跳。一荒神,退出了这个冗长的吻,伏在他怀里。
“不专心。”
他囔囔了一声,目光瞥向窗外。“新物种么?”
我其实并不害怕这种怪物,作为坚定的马克思哲学的学习者和进化论的拥护者,哪怕它老家是外太空,我也不感冒。大概是那一霎的软弱,是故意表演给兴言看的。
那个形似大章鱼的怪物将暗红色的须往潜水艇上裹来,潜水艇一晃,被它抓住了。那巨大的触手无骨,我从里面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幕墙上如同小眼一眼的吸盘。
“不知道这个家伙和鱿鱼有什么关系,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我连忙说:“一点也不好吃!”
他笑。“你吃过?”
我瞪他:“你才吃过呢!”
这只是一个插曲,这个怪物在军事潜水艇面前明显认怂。兴言不知道操作了什么,铁幕墙关上,然后是机器咔嚓咔嚓的响声,再然后就是怪兽痛苦的嘶鸣声。
“从这儿上去,就是人类在北极最北的据点。”
“我们上去吧,再不回去,我爸就把我拆了。”
潜水艇开始往上浮,一个小时后,我就看见了悬在我头上,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冰山,那是在海面下的部分。大的令人咋舌。这艘潜艇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一颗海螺与一只鲸鱼。
我说:“我们不像是鹦鹉螺号一样被卡在冰层上出不来吧?”
“不会。首先,这是北极海洋冰穹和陆地冰穹完全没法比,其次,全球变暖问题有点严重,夏季冰层并不完整,我们绕过去就出来了。”
事实证明我确实多虑了。
潜水艇顺利的冲上了冰层。
当一个庞大的潜水艇冲上来的时候,那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撞击冰层发出来的颤动,把所有的科学家都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怪物!”
“哦!天呐!是一艘俄军A级潜艇!”
“麦克!你看,搁浅了一艘军事潜艇!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家伙驾驶的。这要是压破了冰层,可不是闹着玩的。”
随着一声散压的气响,军艇的舱门打开了,从上面钻出来一个干练帅气的军人,带着巨大的墨镜,遮掉了半边的脸。
“麦克博士,别来无恙。”
穿的厚厚的在冰层上打钻的一个老人一看,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说:“哦!我的上帝,孩子,怎么是你?”
兴言脸一点也不红的说:“我在和我的搭档研究北冰洋的生物多样性。研究结束了,我们知道这儿有一个人类的活动据点,就上来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博士先生你也在。”
我也钻了出来。
麦克博士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我身上,换句话说,我是完全没存在感的那位。
“那你小子又有什么新的研究结果没有。北冰洋这片海域是那样的神秘,我和罗斯博士已经在这里研究了这么多年,还是对她的未知感到深深地着迷。那些美丽的海底生物,奇迹一样的在冰水中生存;懒洋洋的北极熊在冰盖上晒太阳;海狮从冰上跳到海里捕捉捕捉鱼虾。我就是再在这里工作20年,也不会觉得没有趣味。”
兴言笑道:“约里奥·居里说‘科学家的天职叫我们应当继续奋斗,彻底揭露自然界的奥秘,掌握这些奥秘便能在将来造福人类。’麦克博士,学生很佩服你。”
麦克老人的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说:“Doctor·赵,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搭档,罗斯博士。在英国皇家科学院任职。专攻人类基因学和动物生态系统学,同时对中西医药的研究也有非常深的造诣。”
“久仰。《论人类基因的隐性突变》这篇文章学生很是佩服。”
罗斯博士一愣,那是他发表的一篇冷门的文章,认为部分世界级的怪病和公认无法攻克的超级病毒实际上也是可以解决的,他并没有从药物的角度入手,而是从人类自身的基因遗传上。这和主流的医学生物学的讨论结果是不一致的,同样,进化学也认为一个物种最终肯定会灭亡,从基因突变来攻克病毒,这从长远来看,和自然运行是不一致的。所以,这篇学术论文他虽然很推崇,但是毕竟曲高和寡。即使是他的好友麦克博士,也不赞同他,因为人类的隐性基因,是那么的复杂和不可捉摸。而人类能从基因层面构筑的人造人,也总是存在不可避免的缺陷。短命、早夭、免疫力低下、个别功能欠缺、反应迟钝、智力不完全……
“天才果然名不虚传。”罗斯叹了口气。他的眼睛发亮。“赵先生又认为这又有什么不足的呢?”
“如果突变的隐性基因可以终结任何超级病毒,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没有基因能制衡它呢?没有能制衡它的基因,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如果这条基因作乱的话,将比任何超级病毒都要厉害?!”
罗斯一愣。这是他无法否决的问题。也是所有隐性突变假设里面最为重要的一条。最强,就意味着有可能的最混乱。在人类因进入工业革命而沾沾自喜的年代,狂妄与无知终使人类不得不面对自己所犯下的一切苦果。而假如这条基因也是狂妄而无知的,那么,受害的受体必定是拥有它的人。
“也许吧!”他叹了口气。“站立在人类认知的高峰上,不断得探索,这才是科学家应该存在的意义吧。”
“仅仅是因为探索么?”兴言发笑。
其他的科研站的人也看着他们三个,目光尤其是注视在这个军装的青年身上。
“哦,那赵先生有什么高见呢?”
兴言沉吟了一下,“我觉得。”他缓缓说:“人类固有的存在意义也许就是为了继续生存和更好的生存,而科学家大概就是为了帮助人类生存。也许我们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了自身的兴趣,而是因为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这样的责任,所以不得不。当台风、海啸、地震乃至经济衰退、国家战争、信用流失时,当伤亡与灾害赤裸裸的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的道德心使我们不能放任不管。也许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团体特别的高尚,而是,我们必须承担这样的责任。”
我目光有些发怔,这个男人,他可以很爱很爱你,爱的不惜自己受伤,爱到可以让你一同去面对有风险的一切。可是他会正面脱掉外套,展示里面的军衣,对你无声的说,他不会退缩。可是,他会把唯一的防弹衣给你。他会认为,那些即使不是他喜欢的,因为他存在,所以有责任。
我心底对自己说。你一定要对他好,对他很好很好。有一天,他要是受伤了,除了你,是没有任何药物能让他更快的好起来的。
几个科学家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在160年前,中国的科学家在不可能完成的情况下攻破了氢弹的研制课题。我们的总统戴高乐为之震惊。我现在才明白,有这种精神作为依撑怎么可能攻破不了呢。”
兴言道:“那可不是一回事。再说嘛,我是军人。”
众人这才被他拉回了思绪,看着他一身戎装哈哈笑了起来。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直到此时,风头被他出完了,众人的目光才注意到我身上。
兴言道:“你们可以称呼她为雅小姐。她想研究一下北冰洋的进化断层和生物多样性,我认为这个课题很有挑战性,所以受聘作为助理和她一同进行了研究。”
我不知道接下来如何说了……像他这样把约会说的这么高大上,我——我脸红!
“哦,不知道有何发现。”
“发现了一种生活在海底5000多米的变种章鱼,也许是新物种。可以轻易的包裹住这艘军事潜艇。也可能是大王酸浆鱿,但是从南太平洋游到北冰洋显然有点不科学。”
“大王酸浆鱿?!天呐!那可是足足有80米之巨的深海超级霸主。”
“我缴获了它一条触手,麦克博士,你们可以研究分析一下。”
“真是太棒了。”
而我已经无力吐槽了。
归程缓缓。当从北极圈出来的时候,从雅雅号上看着西伯利亚莽莽的森林中奔跑的熊,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喝醉酒的普雷夫斯基大叔。
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