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绸裹树,哀灯点妆,一切都会让人联想到死亡,但墨府里却全然没有哀伤气息,个个虽然披麻戴孝,却喜气洋洋忙得不可开交,这死的人是谁啊?——墨府嫡出小姐墨琉泪!怎么死的啊?三日前被贼人侮辱,上吊自杀!有如此丑事怎么还不草草下葬?这墨相啊,宽宏大量爱女呗,还有二小姐——墨琉云京城第一美人的苦苦求情,才请了几个五品以上的夫人前来观礼,京城百姓无不赞颂,对墨琉泪嗤之以鼻,但墨府下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墨夫人仁慈宽厚,如此厚葬大小姐!”
“墨夫人真个是我们京城贵妇的典范。”
“即使大小姐不是您亲生的闺女也待她如至宝啊。”诸如此类的赞美令裴水柔乐开了花,但还是低头抹着眼泪。
“这傻孩子,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讲啊,怎么……”远处一袭水蓝的夫人却哼了一声。这位正是宁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也是墨琉泪的舅妈——林氏。
裴水柔瞅见前方的林氏眼中划过一丝得意,国公夫人又怎样,嫡出小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败在她和琉云手上,墨琉泪这个死丫头妄想做凌王世子妃,她永远都只配做琉云的垫脚石!
那么三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墨府北花园,冬季悄然而至,夏的最后一丝余韵已经过去,灰色的湖面上平静无波,一株早梅迎风开放,散发着独有的清香。
一位身着华衣的少女,她梳着追月流星髻,装饰着金钏翠玉,环佩叮当,颈项上是珍珠宝石相间正中央是一朵天然粉晶,粉色的烟罗裙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银边裙摆处绣着大朵的芍药,袖口是绣娘们费尽心思的玉色蝴蝶,腰带上系着同色系的璎珞,垂下金丝玉带,抛洒下拇指大的珍珠,外罩一件水红色的轻纱,手持玉面锦扇,面若桃花,张扬至极,玉英肌肤,吹弹可破,这正是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墨琉云,柳眉上扬,眸似秋波流水,却盛满了恶毒,玉鼻下是一张讨得全家欢喜的唇,此时她愉快地掩面轻笑,坐在豪华的躺椅上,斜眼看着对面局促不安站立着的少女,墨府大小姐——墨琉泪。
她简约地把发分成三股,中央一股挽于头上,用蓝玉梅花小心地点缀,其余两股搭在两肩,以银白发带束缚,斜插一支紫鸳花簮,花心处垂下一缕紫流苏,墨色的眸子摄人心魂,贝齿不安地紧咬下唇,肤若凝脂,她身着淡紫色的云绫锦,蜿蜒着一枝盛开的紫藤萝,绣工巧妙,腰间是一条泛有香气的腰带,系着一个由紫玉雕刻而成也是她最宝贝的玉狐狸,外披带有白毛的捖肩披风,整个人面似芙蓉,艳丽无双,却又带着楚楚可怜的弱柳扶风,比墨琉云更胜一筹。
墨琉云正在和丫环青画高谈阔论着京中的趣事,硬是晾了墨琉泪一个时辰,青画也知道墨琉云唯一的兴趣就是,捉弄这个霸占嫡长女位子十五年之久的“姐姐”,自然也配合着说话,逗得墨琉云笑声不止,墨琉泪只得继续站着,虽然墨相给她富裕的生活,但墨琉云就是跟她过不去,隔三差五地请她喝茶赏花,如果她拒绝,墨琉云便大闹一番,说什么姐姐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她也无可奈何,但她来了,又直接无视,打从小时便是如此,这几年也越来越频繁了,也不只是为何。
正当墨琉泪沉思之时,墨琉云仿佛才看见她似的,“哎呀,姐姐来了,快坐,我净顾着和这死丫头说话,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这话里虽是埋怨丫环,但却指出墨琉泪不懂规矩。“无事,妹妹。”墨琉泪轻言细语,缓缓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这怎么能行呢!一定是这些奴才偷懒了!”伸手就给了青书一巴掌,“姐姐站了那么久了,你也不说话,是想怠慢姐姐,传出我们姐妹不和的谣言吗!”青书洁白的小脸上嵌着一个肿起的巴掌印,两横清泪留下,拼命的摇着头,“没有,奴婢绝没有那样的心思啊!”明明是小姐说就算大小姐来了,也不能吱声的,为什么现在又怪在她的头上来啊。“还敢狡辩,姐姐,就由你来处置这个放肆的贱婢!”墨琉泪皱起眉并不言语,如果她处置了青书那么就间接失了人心,但如果她不处置青书,这又是纵容下人,这老外都不是人,墨琉云自个倒干净,还得了谦让姐姐的好名声。
青书泪眼婆姿地看着墨琉泪,她为难地说:“这,这……”墨琉云看着墨琉泪急的面色通红,愉快不已,一拍巴掌,“姐姐心善,不忍心处置青书,恶人就由我来做,把青书拉下去,发卖!”墨琉泪和青书脸色一白,她们都知道发卖的地方是什么,看着青书就要被拉出去,墨琉泪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声。
“妹妹别!念在青书是初犯,情妹妹从轻处置。”墨琉云又是一笑,“看在姐姐的情分上,我就不把你发卖,来人,把青书打四十大板!”墨琉泪纵容下人的名声是注定了,看着青书千恩万谢的被拖出去,墨琉泪一整放松,虽然四十大板不是一个小痛小伤,但对于发卖来说,实在是好得多了,愿青书能熬过这一劫吧。墨琉云虽然畅快不已,但她也只敢这样小打小闹,不敢对墨琉泪怎么样,她是先皇亲赐的指腹为婚的凌王世子妃,想起风华绝代的世子,她就一阵恼怒,她墨琉泪凭什么!如果,如果她比她早出生,世子妃的头衔就是她的,大小姐的位置也是她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她的!而不是墨琉泪这个没爹没娘的杂种!
墨琉云冷笑了一声,“姐姐听说了吗?林国公的庶女林真,进宫宴会的那一天,大白天就迫不及待的给三皇子献身,被三皇子一掌打了出去,连夜就被送到清真寺当尼姑。区区一个庶女,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是那块当皇妃的料就别去试,免的惹上一身骚!”嘲讽的语气无非是指桑骂槐罢了,墨琉泪这些年来也听的够多了,清抿一口手中的茶,云淡风轻。但墨琉云却被墨琉泪这种不为所动的模样给激怒了,以她的计划,墨琉泪此时应该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呀,这完全超乎她的预料,啪嗒一声把墨琉泪手中的茶盏打碎,墨琉泪只是皱皱眉,并未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爹为什么把你这个没有用的废物给带回来,在我们家白吃白住这么多年!”墨琉泪冷眼看着得意洋洋的墨琉云,她反倒越说越起劲,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加变本加厉的说:“那个贱女人,死了也得让娘为她的杂种女儿操心,真该死!”墨琉泪尽量抑制住颤抖的身体,想起寄人篱下的冷言冷语,想起父母早逝的悲痛欲绝,想起墨府下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仿佛化作一股力量,对着墨琉云的脸就是狠狠的一下耳光,“墨琉云你这些年来怎么冷嘲热讽我也忍了,但你不该骂我的娘亲!”墨琉泪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墨琉云的娇唇缓缓流下一缕鲜血,两眼无神,墨琉泪慌张起来,手心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看着墨流云渐渐肿胀的脸颊,也慌了神,这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也有胆子去打二小姐?
鸟鸣阵阵,气氛僵持,墨琉云突然猛的抬起头,反手一推,墨琉泪撞在身后的石椅上,向后倒去,湖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一声巨响,丫鬟们更加震惊,二小姐把大小姐推进湖里去了!丫鬟们的耳畔是划水声,墨琉泪的求救声,以及……墨琉云的狂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