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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黑猫与幽灵

“废话少说,弟兄们,给老子砸了它!”灰衣大汉的目标直指大药柜,他的命令也让济仁堂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那十来个壮汉早就蠢蠢欲动了,一声令下,即刻之间便把药柜团团围住,将魔手伸向了它。虽然店里的伙计们极力想要阻止他们,无奈那张带砒霜的药方是由祥先生亲自开出的,在道理上就完全输给了对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向大药柜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一个个抽屉被人拉出用脚踩烂,那些木屑随着人们的动作四下里飞溅,有些贵重点的药材就被人混水摸鱼揣入怀中……看到这样的情景,祥先生真是欲哭无泪。特别是看到那些曾经用来治病救人的药材,如今却被人随意洒落在地板任人践踏,他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恨不能立即晕厥过去,再也不用面对这令人心碎的一幕;又或是能够以身代柜受过,承受那些人的打砸,这样的他兴许还有脸面向店里的伙计们以及那些病患们交待。

“天杀的啊――我可怜的大伯啊――是哪个没天良的让你吃了那带毒的药――老天爷怎么就不劈死他啊――呜呜呜――”

突然,一声声凄切的哀号从大堂外传来,尖锐的嗓音几乎没把人们的耳膜刺穿。幽怨凄厉的哭声加上外面的风声、雨声,冷飕飕地传进来,让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让那几个打砸的人暂时住了手。

还未等店内所有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妇人夹带着外面的**冲进来,一下子扑倒在担架上,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只差没有用满地打滚来表达她内心的痛苦了。

她似乎是在风雨中一路狂奔过来的,而且还摔过跤,所以身上的衣衫全湿透了,在地上拖出一条湿漉漉的水路。而她的头发、身体、四肢甚至是整个脸部也沾满了黑色的泥浆,让人看不到她的样子,只看到她那张大大的正嚎叫着的嘴巴。

看她哭到撕心裂肺的样子,在场众人无不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唏嘘声不绝于耳。几个守护担架的人则被她的骤然出现吓得傻了眼,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要阻止她靠近那具尸体。

妇人趁机匍匐在尸体上,一边拍打着尸体一边哭喊起来:“他大伯啊--你死得好惨啊――啊――啊――你就这么去了啊――啊――啊――让我可怎么办啊――啊――啊――”别看她是哭喊着的,但她喊出来的语句很有节奏感,抑扬顿挫的,居然还有高低音调,听起来就像在唱大戏似的,使得听到的人既想同情她又忍不住想发笑。

祥先生刚开始也被这个女人的出现吓得不轻,但当他镇定下来后,不知为何,他越看这个女人的身形就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而且还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种。就在他准备上前询问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到无人的角落里,随后有人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干嚎什么?这是你哭的地方吗?”最先反应过来,仍旧是那名灰衣大汉。他最初也被妇人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给唬住了,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走到担架边上,一脚踢开了还蹲在地上在痛哭不已的妇人。

妇人挨了一脚后并不喊痛,反而倏地站起来,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开始破口大骂:“老娘哭的是那死去的大伯,要你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再踢一下试试?胆敢碰到我一根毛,我立马告到官府去,让你们这帮龟儿子一个个的吃不了兜着走!”看来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番话不但骂了灰衣大汉,连带着他带过来的十几个人也骂了个遍。再仔细看她的神态表情,气势汹汹的,哪里还有半点哭意?

“你放什么狗屁?”挨了骂的人中有一、两个忍不住上前想打她了。

“阿成,把这臭婆娘给做了。”

“打死她,让她尝尝我们的厉害。”

“就是……”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丢下手中的东西将她团团围住。

“来啊,来啊,老娘还会怕你们不成?如果我被你们吓倒,这些年的米就算是白吃了。”见了这等阵势,妇人把袖子一撸,不甘示弱地朝他们呛声,随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瘫倒在地上,果真满地打起滚来。“没天理啦,没王法啦,杀人啦,出人命啦,官爷们都来瞧瞧吧……”

给她这样子闹法,人群中早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汉挨了她一顿臭骂,其实也憋了一肚子的怒气,不过他还算是清醒的,清楚自己有正经事要做,不能花太多的闲功夫与她对骂,便没好气地扯起她往门外推搡:“滚你妈的,这里没人是你的大伯。”

“啐――你才给老娘滚蛋,我――”妇人正要继续与他对骂,眼角的余光不知道扫到了什么,张牙舞爪的架势顿时收敛,口风也转变了。“啊呀,原来这人不是我家大伯啊,我呸,晦气,害我白哭了那么多的眼泪,啊呸呸,回去要多喝几碗符水去去晦气了,呸呸呸――”她一边咒骂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出济仁堂,迅速消失在风雨之中,速度快得惊人。

妇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离开,戏剧性的一幕让济仁堂里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只能愣愣望着大门的方向出神。

“喂,你们还愣着等吃屁呢?一个疯婆子有什么可看的?”又是灰衣大汉先发话了,并且用手指向那大药柜,依旧是不肯放过它。“还不快点动手?”

“住手!”

有人再次出声制止了他们,站出来的仍是那瘦弱的祥先生。

“怎么的?你是不是想以一命换一命?”灰衣大汉得意洋洋地说出他最想要的结果。

“不敢……”祥先生小心而谦卑地做了个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向担架的方向。“只是……不知各位……可曾……可曾报予周保长知道了?”他问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额角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保长,就相当于现在的政治警察之类的,而周保长又是个特别热心与勤快的人,所以寻常老百姓家出了点什么事,总要让他知晓甚至是请他进行裁决。如今有人因吃错药而丢了性命,这么大的事当然要第一个通报上去了。

“已经有人去请他过来了,你就等着吧。”大汉不怀好意地望着祥先生,那眼神就如同在望着一只挨宰的猎物。

“哦,这就好了,那………可曾顺道去请了王神婆来?”

“请她?”这次大汉一反常态地迟疑起来。“这事……不是在你的身上出的?去叫她做什么?”他的气焰已不如之前嚣张了,也没有继续叫人砸药柜。

王神婆,顾名思义就是一名神婆,而且是专司沟通阴阳两界的,颇有些灵验,所以这里的人都对她敬畏有加,毕竟谁也不敢得罪鬼神。

“该是我受的罪,我自会承受,断不会连累旁人。”祥先生抹了抹额角的汗后小心挪到担架边上。“只是……只是他就这样放在这里,总是……总是不好,不如……不如暂时抬到义庄去吧?”

大汉皱起了眉头:“义庄?”

“是的……但凡冤死之人,身上……身上总会带有怨气……如果不请王神婆过来,再晚了怕是要生变。”祥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不顺溜,好几次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同时眼神还在不停地往担架边上飘。

“嗬--”本来人们只是来看戏的,但听了祥先生的话,全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有的人甚至已经退到了济仁堂外面。

“放你娘的狗屁,你少在这里胡说,就是生变也是找你。”大汉嘶吼一声,飞快地拉住了他身边的几个兄弟,防止他们也跟着退开去。全场最大胆的人,怕是只有他了。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人们恐惧的表现,祥先生开始镇定下来,说话也开始带有感染力了:“是,是,是……我自然是躲不开的,只是当一个人中了毒的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他临死前总会死抓着一个人不放,求那人救他,对吧?你们可曾被他抓伤了?”

“没有这回事!你们说对不对?”大汉极力否认着,同时也要他身边的人同意他的说法。

“对!”那些人当然是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那就好了。”祥先生突然微微笑了一下,飘忽的眼神收回来锁定了某一个目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因为曾我听人说过,一个人在他死后七天就会回魂,回来与他的亲人们道别。但如果在他的指甲中藏着另一个人的血肉的话,他便会尽快赶回来,根本不需要七天的时间。只因为那些血和肉其实就是召唤他回来的引路牌……”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挪到担架后头,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盯着其中一个看守担架的人。

那是一名大约十七、八岁的青年,样子憨厚老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全身上下也没见到有什么外伤,不知道祥先生为什么要死死盯住他不放。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言论震慑到了,济仁堂里顿时安静下来。而那个被祥先生望着的青年,更是紧张得不知所措,右手下意识地捂住左手手臂,痛苦地咬了咬牙,然后瑟缩着想往后退去。可惜在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挡住了他的退路。

老实说,祥先生刚开始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没有底的,可当他看见那青年的反应,就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似的了:“知道他这么快回来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不会记得那害他的人,只会记得留着血肉在他身上的人,所以他要回来报仇,要取那人的性命。可鬼见不得光啊,而且他是提前回来的,也没有鬼差跟着为他申冤,你们猜他会怎么办?”

祥先生停顿下来,环视众人的反应。可哪里还有人敢出声回答他哟,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偌大的大堂,此刻竟比坟墓还安静,只觉得一阵诡异的气息在他们周围盘旋,慢慢得向他们靠拢压迫而来。

等了好一会儿,确实没人敢回答他了,祥先生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他会直接附在自己的身体里--变成僵尸!”说到最后,他突然大吼了一句。

“喵呜--”

似乎是为了印证祥先生的话似的,一声怪异的猫叫凭空响起,回荡在安静的大堂内,听得人头皮直发麻。与此同时,一只全身黑得发亮的猫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出现,定定地蹲在尸首上,圆圆的双眼发出惨幽幽的绿光,一一扫过众人。

“哇--”这场景可把人们吓得够呛,脚都有些发软了。

接下来的情形更加恐怖,只见那只黑猫又突然高高跃起,飞快地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而在它身下的那具尸首,却在这个时候直挺挺地坐起来,双手向前伸展开来。因为尸首躺着的方向是脚朝门口的,所以那手正好搭在那名青年的手背之上。冰冷的触觉把青年吓得直打哆嗦,“啊--”一声跳起来,再也不敢在这里逗留了,奋力拨开人群便逃了出去。

逃出去之前,他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喃喃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来找我,那些药都是阿守买回来的,也是他给你灌的,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害你--”在他的左手小臂处,赫然有几道鲜红的爪印。

“妈啊,炸尸了!”

“僵尸要吃人的,快逃啊!”

青年这一夺门而出可让在场众人炸开了锅,没人敢在此处逗留了,一窝蜂地逃了个无影无踪。就连那名大汉带来的人马也狼狈地丢下担架逃跑了。

“阿牛,阿宝,回来,你们这些个没用的东西,白长那么大的个子了!”灰衣大汉被这突变弄了个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在人们的身后徒劳地大喊一句。可惜所有的人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只留下那一具怪异坐起的尸首,愤怒的祥先生以及店里表情各异的伙计们直盯着他看。

听了那名青年的话,祥先生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总算是明白到这担架上的死人完全与他无关,内心的愧疚终于减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清白被洗脱之后的激动之情。

等到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之后,他才再次盯住灰衣大汉,缓缓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就是阿守?”吵得最凶的是这个人,要打要砸的也是这个人,即使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下毒手的人,祥先生也不会觉得奇怪。

“是我!怎么样?”果然,眼见事情败露了的灰衣大汉--也就是阿守倒是爽快地承认了,只不过他一边回答着一边悄悄往门外退去。

“你灌毒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下如此毒手?”想到那无辜冤死的人,祥先生不禁又怒从中来,忍不住嘶吼起来。

“少在那里猫哭耗子了,咱们走着瞧--”阿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撩下狠话后就仓皇逃出了济仁堂。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一瞬间济仁堂内就只剩下祥先生和店里的伙计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要去把那些人给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