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休君调(休夫没商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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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心绪难平,归来趁着月色走出了厢房,前厅传来阵阵喧闹声,她不由地问了一声:“前厅在干什么呢?”

丫环回说:“大人请了几位朋友来家里做客,正在宴饮呢!”

“是吗?”归来好奇地向前厅走去,她想看看向闲却请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东西。隔着回廊,她站在外面细听里面的动静。不多久,谈话的内容就绕到了她这个夫人头上。

有一位大人酒量浅,几杯黄汤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闲却老弟,听说您当着百姓的面说今生只与尊夫人一起度过。真的假的?”

高举酒杯,闲却一口饮尽,“是啊!小弟我的确当着应天府百姓的面说过此话,可我那位夫人根本没把我的话当真,说了……说了也是白说。”

归来小脸耷拉了下来,私底下咕哝了一句:谁说我没把你的话当真,我只是还不太敢相信嘛!还是继续听听你们说我什么吧!

另一位大人大力地拍了拍闲却的肩膀,高声说道:“我以前听说尊夫人是个有名的妒妇,没想到传闻都是假的,尊夫人居然亲自为你选妾收房,此等气魄……佩服!佩服!”

“闲却老弟有福气啊!竟娶到这等贤妻。”

“我才不要她这么贤惠呢!”酒一口一口灌着,闲却就是想把自己彻底地灌醉,没用多久他醉意已起,“什么为我纳妾,帮我选合适的夫人,我不要她为我做这些事,我只是想和她好好地在一起。我就这么点要求,为什么老天爷你不答应我?”

他拎着酒壶将满壶酒倒在地上,嘴里还喊着:“来!老天爷,我敬你,喝下这壶酒,你把归来还给我好不好?我不想休掉她,我不想让她离开我身边,老天爷你有没有听见啊?”

闲却腿一软颓然跪坐在地上,抱着酒壶喃喃自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天下女子这么多,我只想要归来一个,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你为什么不肯成全我?为什么——”

他吼向天边,那吼声直冲到归来的耳际。握紧双手,她差点就冲了进去。

“闲却老弟!闲却老弟!”几个朋友看他醉得实在有些失态,纷纷过来拉他,“你不娶妾,没人能说什么,顶多朝堂上的大人们说你疼夫人疼得不像话。这个愿望很简单,不用拜托老天爷,你自己就能办到。”

“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归来她……”

在他说出令自己颜面扫地的话之前,归来冲了进去。仪态万千地半蹲在地上,她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向各位大人道了万福,“真是抱歉,夫君他喝醉了,各位大人请慢用,我扶他回房。”她转身招呼,“崔管家,你伺候好各位大人。”

“是!夫人。”崔笛答应着,这就上来了。

“夫人慢走。”大人们目送归来搀扶着闲却的身影离去,心里不禁疑惑了起来。外面传言向夫人极不守规矩,完全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现在看来都是外头那帮人嫉妒她能成为闲却老弟的夫人造的谣,难怪闲却老弟没有丝毫休妻的意思呢!放着这样贤惠识大体的夫人在家里,干吗要休掉?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这杯敬闲却老弟能娶到这么好的夫人,干!”

贤惠的夫人正扶着夫君往闲来阁去,停在门口醉得不成样子的闲却怎么也不肯进厢房,抹了一把脸他硬着舌头嚷嚷着:“我不进去,我不进厢房,我……我去书房……我去书房睡,我不能进厢房……”

“我让你进,你就给我进去。”

揽过他的腰,归来硬是将他给拖进了房中。将他搬到床榻边,她手一松,他这就倒在了床上。

闲却蜷缩在床上,手里像攥着什么,紧紧地不肯松开。归来一时好奇,凑了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握着什么东西呢!拉过他的手,她隐约看到了毛茸茸的小尾巴——是她留下的百兽尾。他还一直留着吗?她颈项上戴了十七年的玉观音她都不曾如此珍惜,为何他竟会将这条染了血,看起来脏兮兮的东西当宝贝一样揣在怀中?

她想扒开他的手将那百兽尾放起来,怎奈他拼了命地攥着,嘴里还不停地咕哝:“不要拿走我的百兽尾,这是归来留给我的惟一的东西……我惟一可以拥有的……惟一拥有的……”

归来的心被他醉得早已口齿不清的言语震撼了,抚上他疲惫的容颜,她轻声问着:“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喜欢到放下三从四德,放弃向家家规,放掉一品大员的尊贵也要把我这样一个山野丫头留在身边?”

早已醉到天边的闲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紧抱着那串百兽尾,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替他盖上被子,归来想着自己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对了,喂他喝点茶吧!不是说茶能解酒嘛!归来倒来满满一大杯茶坐在床榻边,扶起他,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茶往他嘴巴里灌。

“咳咳咳咳……咳咳……”

闲却剧烈地咳着,将喝进去的茶水尽数咳了出来。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归来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上次只是给我爹倒了一杯茶他都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都没享受过我这种亲自服侍的待遇,你这个‘下堂夫’可是天底下头一个,居然还敢给我把茶吐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归来气呼呼地将茶往嘴巴里面送,想浇灭自己的恼火,这一喝她自己也把茶给吐出来了,“天啊!这么烫的茶简直要把人的嘴巴都烫坏了,我怎么能……”

瞧瞧手中的茶杯,再看看躺在床上仍咳个不停的闲却,归来沮丧地低下了头。

算起来,这是成亲以来他第一次喝醉,她虽是他的夫人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想起来好像总是她在使小性子,他跟在后面像老爹像哥哥一样照顾她,虽然很多时候他会摆出一大堆妇德女训来说她,但是只要她撒撒娇,或者说上几句好听的,他总会放过她,依着她,由着她再犯家规,再把他耍得团团转。

有时候她得罪了姑姑,也是他帮着赔不是,帮着打圆场,甚至替她给姑姑下跪。她给他下休书,这么一个重视面子和家族荣誉胜过生命的人竟然拖着病体出去找她,他甚至把自己饿了三天,只为了装死求她回来。如此一个吝于表达感情的人亲口说他爱她,需要她,甚至质问老天爷。他是真的在乎她,对吗?

他用他的方式宠她,爱她,只是他从来不说出口。

牵起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归来……归来……你为什么不肯归来?”

“我不就在这儿吗?”看着床榻上醉醺醺的闲却,再多怨怼的心思归来都将它放下了。

从来不知道他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总觉得他站在高处,形容清瘦却神思坚定地主掌着他的世界,他是不摇不倒、不偏不倚,他不需要任何人守护在旁。原来,是她错了。她说喜欢他,其实她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有多需要她。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夫人,她的喜欢只是放在嘴上,她连照顾他都不会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她不肯原谅他,其实只是因为她自己害怕,害怕他会让她受伤害,所以她才如此这般为难他。

难道一定要等到死才能原谅他吗?或许他真的错了,但他用他的方法尽量弥补了这份错。若是他不爱我,他何苦为难他自己。若是他真的如此爱我,我又何苦为难他呢?

闲却啊闲却,我又何苦为难你呢?

只因为……我也真的很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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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每个清晨一样,向闲却准时醒过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的眼睛触及到一顶毛乎乎的东西——什么玩意?

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顺着视线往下看,毛乎乎的东西下面有种突兀不平的感觉,娘呀!居然还长着类似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什么怪物?等等!这怪物长得好像归来啊!

“啊——”什么好像归来,根本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归来!

闲却惊慌失措地套上衣衫,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来不及套上鞋袜,他光着脚就在满屋子里转悠了起来。

归来先是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揉了揉惺忪睡眼,她撑起半个身子看向他,“你干吗呢?”

抱着衣衫,闲却简直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书房待着才对嘛!难道……难道说我半夜闯进了你的房间,对你……对你……”他光着脚在地面上来回走着,嘴里咕咕哝哝,“我……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我简直是……简直是……”

状元爷也有想不起词的时候?归来不介意提醒他:“禽兽不如。”

“对!禽兽不如,我就是禽兽不如。”闲却捶打着自己的脑子,连撞墙的冲动都有了,“天啊!我反复跟自己说,绝对不能走进这扇门里,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归来白了他一眼顺口问道:“为什么绝对不能走进这扇门?这门里面有老虎还是有妖怪?”

“反正……反正我不能走进来。”他怕自己一旦走进这间屋子,会克制不住紧紧抱着她,他不想惹她不高兴,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啊!他歪着脑袋,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蹿上了心头,真冷啊!

“这是你的房间,你为什么不能住进来?”好吧!她就女子有大量,先开口放他一马。归来坐起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你倒是过来啊!”

闲却犹豫了片刻,终于向床榻边靠了过去,他的身子刚挨到锦被,人立马就跳了起来。不行!只是这样靠近她,他的身体都会贪恋更多的温暖,他不能坐过去。

“不!我不过去,你要是因为我半夜闯进你房间的事骂我,你就坐在那儿骂吧!我……我不过去,我死也不靠近你!”说出如此决绝的话,他还把脑袋很有个性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扭着,存心不想看见她的脸。

他这话,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他根本就不想看见她,不想和她在一起?他说他爱她,他不能离开她,难道那都是假的吗?

归来冷冷地看着他,厉声质问:“你根本不想来这个房间睡是不是?”

闲却鼓起勇气瞟了她一眼,“我……我是不想的,但是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才会半夜溜进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本来也打算这辈子都睡在书房里,绝对不打搅你。可是……可是我的身体不听话,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卑鄙无耻的小人,我真的不想的,请你原谅我,不要生我的气啊!

晚了!归来已经在生气了,“你既然都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不赶快休掉我?你不是说如果我坚持要走,你会还我自由,会让我去找回自己的幸福吗?那么你现在就去写休书,我要离开你,我这就要离开你。只要我走了,你就不用再躲着我,你就可以回到这间房里来了,是不是?好!我成全你,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或者,你还要我再写一封休书给你?”

此时的闲却脑中一片乱,他什么也听不明白,只知道归来坚持要走,一定要他休了她,“你……你真的那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吗?你真的觉得做我的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

“是呀!是呀!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出去!出去——”

她将手边所有能丢的东西都朝他丢去,枕头、锦被、衣衫……还有百兽尾。

它躺在地上,上面的血色映着地面显得格外冰冷。那是她的血,一旦染上就再也洗不去。就像她给他的感觉,一旦埋进心里就再也难以挥去。

蹲下身体,他拾起百兽尾将它握在掌心中。低着头,他不肯看她,不肯看到她脸上的决然,“你真的要我休掉你吗?如果你说是,下了早朝我就回来准备休书;如果你说不是,即使一辈子睡在书房,我……我也没关系。”

一时间所有的决定都残留在了她手中,只要她喊停一切就能够顺利结束,关键是……归来,你真的要喊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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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真的跟大人说了那样的话?你真的要他休掉你?”

崔大叔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本来以为他们小两口只是闹闹小矛盾,接回了归来,两个人成天待在一起很快就会恢复从前亲亲密密的生活,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

坐在归来身边,他以长辈的身份劝起她来:“夫人啊!容崔笛说句本不该我们这种下人说的话,大人他真的很爱你,你再好好想想啊!要是写下休书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连看到我都不愿意,也不想和我在一起,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结束,他再娶个大家闺秀做夫人,我呢!回我的燕霸山过我女霸王的生活,也许还能去边关紫陌那儿玩玩转转,这多好啊!”嘴巴里说着好,可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活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早上当她面无表情地说:“好!等你下了早朝回来写休书吧!”闲却没有再抗拒,很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光着脚沉默地走了出去。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折腾她累了,想来闲却他……也早已疲倦想寻求解脱了吧!

趁着他上早朝的这段时间,她将自己的包袱收拾了出来,简简单单一个小包袱,她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只是她找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找到百兽尾,这才想起早上她将它丢在地上的时候是他拾了去,应该在他那儿吧!

这一次的离开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归来想着要跟向姑姑和崔大叔打声招呼,所以就来到了这里将要被休掉的事以最平静的语气告诉了他们。

“好了!用不了多久,闲却会娶个大家闺秀回来,老妖婆……姑姑……不!是姑太太也用不着成天跟着生气了。见不到我这个讨厌鬼,您能多活几年呢!”

向姑姑瞟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是啊!见不到你这个讨厌鬼我的确很高兴,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闲却不会娶个什么大家闺秀回来,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娶妻了。”

“怎么会……”

“是他说的!你是他的妻,你是他的妾,你是他的一切,除了你他谁也不要——这句话是将你找回来的当天晚上他跪在我面前说的,料想他不会为了你这个野丫头欺骗我这个老妖婆吧!”瞧归来震惊的表情,向姑姑叹了口气,“我任性了二十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眼睁睁地让幸福从手边溜走。你……我是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担心我那个痴情的侄子,你这一走,向家是要绝后喽!”

明摆着是想让归来留下来继续当侄媳妇,可向芙蓉还是嘴硬得不肯承认,非说是为了向家着想。其实通过归来帮她和崔笛解开二十年的纠结起,她就打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不合乎向家家规,却充满热情的丫头做侄媳妇。

听了向姑姑的话,归来呆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姑……姑太太您真爱开玩笑,闲却他……他连见到我都不愿意呢!”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崔大叔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头,“大人是真的很在乎夫人,怎么可能不愿见到您呢?”

归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想再摇摆不定,她一口一口吃着点心顺便岔开话题:“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们吧!你们什么时候一个娶一个嫁啊?”

两个当事人平静地对望着,眼神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是十七岁的归来无法理解的,“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对我们来说能不能结成夫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彼此在一起,一起守着一份只属于我们的感情,即便只是默默相对,心里也是平静的,舒服的。”

好深奥,归来摇了摇头,完全听不懂。脑袋一片模糊,她想起了闲却说的那段话:你真的要我休掉你吗?如果你说是,下了早朝我就回来准备休书;如果你说不是,即使一辈子睡在书房,我……我也没关系。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肯留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即使让他守着她这个徒有虚名的夫人也没关系,是这个意思吗?可是……可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归来弄明白,丫环已经进来报说大人回来了。她这一声等于在提醒归来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而这最后的时刻她又该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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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小小的包袱,归来以龟速向书房移动,一步一步,她恨不得能一脚踩死一只蚂蚁。即便再慢,即便书房远在海角天涯也总有到达的一天。归来站在书房门口,磨蹭着不想进去。

“你……来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瞧见她手里提的包袱,他别过脸去不看她,“你这就要走?”

“是啊!你都不想看见我,我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她跟他斗气,嘟着嘴连鼻孔都在喷气,“有我在,你就不能回房睡,我都让你讨厌成那样了,我还不自觉一点赶快给你挪地方。”

“不是那样的。”闲却挥着手,比在朝堂上向皇上澄清自己的意见还难,“我是觉得你不想见到我,不想和我在一起,而我若是走进卧房会忍不住……忍不住抱住你,所以我才……我才说什么也不敢踏进那个房间半步。”

是这样吗?归来狐疑地看着他,她还能再相信他的话吗?

看着她默默无语,闲却真的是心都凉了。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这样死皮赖脸地纠缠下去,可是就这样松开手,他真的舍不得。赌吧!赌最后一把,“你……你真的要我休掉你,那么我这就……这就写休书。”

看着他动手研墨,归来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她坐在一边,看着他的手握着砚打着圈圈,眼前竟涌起一片死灰。好像天地间就此变成空白,他们俩是这片空白中惟一的黑点,而这两颗黑点正越离越远,就快看不见对方了。

从来不知道研墨竟然这么快,眼看着他拿起笔,摊开纸,将镇纸压下,这就在一片白净中放下黑色。

他的手在动,笔尖在动,只有她的心不再动了。她的眼停在他手中毛笔的顶端,摇摇摆摆间摇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有好几次,她都想冲上去,冲上去握住他的手要他别再写了。可是她不能,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没有后悔的余地。她的脚已经踏上那条和他相反的道路,要如何才能再回头?不能了,这一次是真的不能了。

停下笔,他将写好的东西折成札朝她递了过去,“给你。”

“放那儿吧!”她不想从他手中接过这封休书,她情愿他先放下她再去拿,她欺骗自己,这不是他给她的休书。

见她不伸手,闲却显得有点着急,“你还是拿着吧!”

拿就拿,反正她也写过休书给他,这下两厢算是扯平了。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休书,归来将它揣进了怀中,提起包袱就准备走。

“你都不看看吗?”他在她的背后喊道,“你还是看看吧!快点看看啊!”

为什么一定要当着他的面看?难道他想看看她接到休书的表情吗?他以为她会哭?不会的!她才不会哭呢!她是谁啊?她是燕归来,她是燕霸山上的女霸主,她才不要在他这个负心汉面前丢脸呢!居然敢写休书给她,他不是负心汉是什么?要他写他还真写……呜呜呜……这一次,她真的有点想哭了。

为什么她连他写的东西都不肯看?难道她就这么讨厌他吗?讨厌到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不愿意触碰?

闲却不死心地上前拉了拉她,“你……你就看看吧!”

看!她看总行了吧?不就是休书嘛!有什么了不起,这世上有多少为人妇者看过休书?她就看过,你瞧她多了不起!她不仅看,她还要念给他听,念给所有在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下人听呢!

摊开书信,她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地念了起来:“无论归来做什么事,向闲却都不生气,他会疼她宠她只对她一个人好,他保证这辈子只爱归来一个,再不会娶其他人——立字人:向闲却。”

一瞬间,归来的眼睛也直了,脑袋也大了,连手都握不住纸了。她茫然的目光对向他,茫然地抓不住内心的感觉,“你……休书……这是……”

“我写不了休书。”

闲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娶你进门,我心甘情愿,可我无法心甘情愿地写下这封休书。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即使你讨厌我,不想看到我,不想让我碰你,不想做这个向夫人,我依然想把你留下。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很过分,可是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开开心心地活着,我就很高兴了。你……你想出去玩,你尽管出去,我不阻拦你,我会要护卫跟着你。你要回燕霸山过端午节,我找人陪着你回去,只要你肯回来,肯让我见到你就好。”

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呆滞,闲却更是慌了手脚,“我很没用,是不是?你觉得我很没用,很不像个男人对吗?可是,我真的对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让我写下休书,让我放你走,让我看着你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做不到。我知道我很自私,只考虑到自己,完全不顾你的幸福。这世上也许有个很好的、很适合你的男人正在等着你。可是我无法从容大度地把你交给他,我没有那份气魄,因为我真的不能让你离开我,因为我真的爱惨了你。即使不能抱你,我仍想就这样看着你,只是这样,都不行吗?归来……”

“行!行!行!”归来手中的“休书”飘落到地上,她踮起脚尖抱住了他,“哪怕你赶我走;哪怕明知道今后的日子你会为了一品大员的身份,为了向家家规不可破,为了在官老爷跟前的面子伤害我;哪怕你家里放着十个老妖婆;哪怕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真的有个比你好、比你更适合我的男人在等我——我都不会离开。”因为……因为我知道你爱我,因为我也很爱你。这个理由比什么话都更具分量。

“归来!”

什么都不用再说,闲却知道他最后的赌注赢得了她今生的陪伴。将她抱在怀里,他要真切地感觉到她真的不会离开他。

这样亲密的拥抱弥补了彼此心中的空缺和伤痛,化解了两封“休书”的戾气,也让他们看到了对方最真实的心意,那些往往难以说出口的爱。

爱呀……

“哎呀!”

那是向大人的痛呼声,紧接着躲在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下人们听见了夫人的咆哮:“你要表示心意不知道好好表示啊?居然让我以为你真的写休书,还害我伤心了半天,你找死是不是?”

她拣起他写的“休书”,细心折好还给揣进了怀里,“从今天起我要好好保管这封‘休书’,你要是有丝毫的违反,我就立刻写休书给你。你自己小心哦!”

有书信为凭,这可比什么拉钩钩有保证多了,对吧?

尾 声

“不……不要了,好不好?归来,这……这不太好吧?这要是让下人看见了多不好,我多没面子啊!归来……你……你就放过我吧?”

闲来阁外的下人们一个个嗑着瓜子,喝着茶,晒着太阳还顺便看好戏,待遇比向闲却这个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还好啊!

听听里面大人挣扎的声音就知道,指不定夫人又想到什么鬼点子折腾大人呢!所以在崔大叔的带领下,大家拿着板凳,捧着瓜子,端着茶就赶来了。虽说夫人整大人的戏经常能看到,但每次戏的内容都不一样,错过精彩那才叫抱憾终身啊!

闲来阁内归来正摇着手中一串长长的毛茸茸的东西,她拿着它在闲却面前挥啊挥啊,威胁性十足地叫喊着:“你到底要不要把它挂在身后面?”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闲却底气不足地反抗着,“那条小的百兽尾我把它挂在腰间已经被大人们说是尾巴长错了地方,要是把这么长一条的百兽尾挂在腰后,人家还真以为我错长了尾巴呢!”

“我要你把百兽尾挂在腰后面了吗?”她勾起危险的眼神,“我说过这是百兽尾吗?”

闲却不肯定地瞟了那东西一眼,“那这是……”

“这是老爹送给狗娃满月的礼物——一条狐狸尾巴。”

“狐……狐狸尾巴啊?”闲却差点没晕过去,连狐狸尾巴都出来了,他犯的错就真的这么不可原谅?拉了拉夫人的衣袖,他的语气竟有那么点撒娇的味道,“归来,看在狗娃刚满月的分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说起“狗娃”闲却的气息就难以平顺,想他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的长公子,叫什么不好,居然叫“狗娃”?说长公子是狗,还是说他这个爹是狗,所以生出来的孩子叫“狗娃”。偏偏归来认准了名字贱,孩子好养活的土道理,愣是管他叫“狗娃”。好在小名字在家叫叫,他另取大名就是。

这不!今儿个他就翻出家谱、家规准备给狗娃起个大名,可他翻开向家家规,突然发现在第九百九十九条家规后面竟然多了一条,正好凑成了第一千条,而这一千条正是这样写的:

“以上九百九十九条所说全是屁话,向家子孙无须理会。”

能写出这番“豪情壮志”的人放眼全天下也只有归来一个,她自己不遵守家规也就算了,反正现在姑姑只要抱着狗娃就万事足以,也懒得管她符不符合向家媳妇的要求,但她也不能这样侮辱向家祖宗啊!秉着夫君的威严,向家子孙的志气,闲却决定严肃地跟她好好谈谈这个家规问题。

他只是把声音稍微提高了那么一点点,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声音比平时大了那么一丁点。她就说他有了儿子忘了娘,什么不疼她不宠她不爱她,到最后她认定了他在外面填房纳了妾,这才借机找她的不是,好休了她。

天可怜见的!别说是休了她,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归来平时男儿气太重了些,自从她怀了狗娃整个人就变得特别敏感,有时候竟然还会流眼泪,吓得他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还……还敢说她?

生下狗娃后她的敏感是没有了,男儿气重新回到体内,他若是得罪了她,她二话不说直接丢出飞刀。好在她的飞刀功夫越来越厉害,即使是闭着眼睛扔出去也伤不到他半根毫毛。大概是常常扔飞刀伤不了他,不敢伤他,又见不到他害怕的样子,归来觉得特别无聊,最近玩起了整人游戏。

像现在,居然拿条狐狸尾巴让他系在腰后面,也不用出向府,只在府里走一圈就把他“吼”她的事全当没发生过——她是用“吼”这个字来形容他稍微提高的声音。

开玩笑,把狐狸尾巴系在腰后在府里走一圈,那他以后还怎么当这个家的主人啊?还不给下人们笑死了?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归来,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在家规上乱涂乱画,这要是给向家后人看见了多不好。”闲却仍然试图跟她讲道理。谁让人家是“理”部尚书呢!

归来可不管这么多,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有点风雨飘零味的纸张,特地在闲却眼前挥了挥,“看到没有?这是一年前谁写下的保证书?你要是不记得了,我念给你听听!”

“无论归来做什么事,向闲却都不生气,他会疼她宠她只对她一个人好,他保证这辈子只爱归来一个,再不会娶其他人。”不用她念,他背得滚瓜烂熟。就因为写了这东西,他不知道后悔了多久,现在只要他一犯点小错——这错都是她说出来的,她就拿那东西出来堵他的口。得!今天又要栽了。不行!他不能让男儿尊严就此消失殆尽,他要反攻,“我……我是说你做什么我也不生气,我会疼你宠你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也没有娶其他人,但我没说……没说你的命令我都要服从啊!所以今天……”清咳两声,他实在得找回点气势来,“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系着狐狸尾巴出去的。”

“你不去是不是?”你不去我就没法子整你了?归来二话不说,就向外间的书房走去。瞧她的动作,闲却顿时紧张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写休书!”

“写休书干什么?”

“休你!”

完了!闲却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什么男儿尊严、一品大员的气派全不见了踪影,“归来,别这样!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好!”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要给他个教训让他不敢再拿家规家法、妇德女训、三从四德来烦她。

闲却见挡是挡不住的,急中生智把她拉进怀中,顺势狠狠地吻住她,这下子总该能阻止她的休夫行动了吧!

休夫——还是有得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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