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杨尚昆谈新中国若干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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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四清”运动(2)

胡耀邦离开团中央,很想在新的岗位上有所作为。在去陕西前,他已经跑了不少地方,了解了许多情况。到陕西后,他又立即下去巡视工作,先后走了十几个县和一些厂矿、学校,多次讲话、作报告,对当时一些“左”的做法有意见。他讲话有思想、有见地,深入浅出,语言生动,很受广大干部群众的欢迎。但是,他讲话不严谨,容易被人抓辫子。

胡耀邦到陕西不久,就向西北局和中央作了题为《走马到职报陕情》的书面报告。报告中提出的几个问题,明显和西北局的看法有分歧。主要是:(一)用数据说明对干部队伍中存在的问题估计过于严重。他说中央五月工作会议后,省委在西北局的督促和帮助下,揭开了省、地、县三级领导核心的盖子。据初步排队,省一级65个厅局,整个烂掉了和问题严重的占70.7%。9个地、市委,问题严重的占77.8%。103个县、市委,整个烂掉了和问题严重的占60.1%。全省有660多个干部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分。(二)关于怎样对待干部,他说不管我们党混进了多少阶级异己分子,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干部还是大多数,他们虽然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但不能否认他们的大多数人可以改正错误,应当思想批判从严、处理从宽,采取大批处分和清洗的办法,同样是一种右的消极的错误政策。(三)关于农村的阶级斗争,他说我国现时农村出现了不少剥削压迫人民的特权分子,还有这样的一些集团,但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特权阶层。不能说我国农村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特权富裕阶层。(四)关于陕西的农业生产,他说这几年陕西的农业生产严重落后了。抓生产小手小脚,慢慢腾腾;抓阶级斗争患得患失,忧心忡忡。

1965年2月,胡耀邦到安康地区巡视工作,8天走了7个县,他在讲话中鲜明地提出,春耕大忙在即,干部可以暂时“不洗手洗澡”,先集中力量抓生产。后来他又把处理干部的政策概括为四条:(一)凡属从社教以来处分过重的干部,一律实事求是地减轻下来;(二)凡属停职但尚未处理的干部,一律先放到岗位上去,待问题查清或经过一个时期考验再做结论;(三)凡属以前犯有错误,但已作过交代的干部,不再“洗手洗澡”,只要做好工作,搞好生产,将功补过,就一律既往不咎;(四)从现在起继续干坏事的人,一律从严处理。这四条用《电话通讯》形式,发到各地、县委立即执行。他还明确指出,社会主义革命的根本目的就是发展生产力,只有生产不断发展,才能谈得上大好形势;只有领导群众增了产,才能称得起是忠诚地为人民服务。他宣布,一切领导群众增了产的干部就是好干部。西北局主要领导看到了这个《电话通讯》,立即给胡耀邦打电话,批评他提出的四条不妥。

2月18日,我参加中央工作会议后从北京回到西安。当天,西北局主要领导就向我谈了他对胡耀邦的意见。后来胡耀邦也来找我谈陕西工作情况和他的一些想法。双方不同的意见都向我这里集中,又都希望得到我的支持,由我出面调解。我听了两方面的意见,感到双方思想距离很大,情况也很复杂,不好马上表态。

3月4日,张德生病逝。6日,在西安人民大厦举行公祭,公祭后送遗体去公墓时,我搭乘西北局主要领导的车,在车上同他谈了5日胡耀邦找我谈话的情况,告诉他胡耀邦的态度比较好,承认已发《电话通讯》不妥。从公墓返回时,我改乘胡耀邦的车,又同他交换意见,并告诉他西北局将召开会议讨论《电话通讯》有关问题,并要我届时参加会议。当时,胡耀邦表现精神紧张。

3月11日,西北局开会,先听取胡耀邦关于陕西工作的汇报。胡耀邦说,省委对面上工作的指导思想,主要是考虑到陕西生产落后了,而春耕大忙在即,必须以《二十三条》为武器,调动一切积极因素,迅速投入组织农业生产的高潮中去。因此,有必要把面上的夺权斗争暂时放一下,集中力量抓生产。他承认对处理干部的“四条”事先没有经过省委讨论,也没有请示西北局,从组织原则上讲有错误。会上对胡耀邦进行了批评,指责他只抓生产,不抓阶级斗争;提出几个暂停是惊慌失措,给运动吹了冷风,是指导思想上的倾向性错误等等。会后,胡耀邦立即给我打电话,表示对会上的许多发言不满,提出要到中央去说明情况。我劝他要冷静,听下去再说。会议一直开到3月17日,胡耀邦已心力俱乏,卧病不起了。

3月下旬,胡耀邦的秘书戴云来到牛角大队,带来胡耀邦病中写给西北局的信稿,表示认识到处理干部“四条”是有错误的,但对西北局会议上对他的批评解释得多了一些。我同戴云对信稿逐段进行了讨论,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3月28日至31日,西北局继续开会。会前,我去医院看望了胡耀邦,尽量稳定他的情绪。会议最后一天,我发言指出,《二十三条》下达后,耀邦同志思想有片面性,原因是他看到陕西生产落后,很着急,想用缓和革命形势的办法来促生产,心意是好的。同时他对前一段面上的社教也有些不同的看法,在中央工作会议以后,他错误地认为自己原来的想法是正确的,是符合《二十三条》精神的。是不是说耀邦同志的错误已经成为路线上与中央和西北局对抗呢?我看不能这样说。他有片面性,有摇摆,但不能说他有与中央平行的路线。在革命与生产问题的关系上,他的认识是正确的。今后怎么办?耀邦同志应该在省委会议上作个检查。耀邦同志的信,写得是好的,态度是诚恳的,就根据这封信的认识水平作检查,既不夸大,也不缩小。从现在起,到省委开会之前,大家都不要再议论这个问题了。省委的同志要抖擞精神,挺起腰杆工作。最后,会议宣布胡耀邦已对他的错误作了检查,省委决定停止执行对干部的“四条”,问题初步解决,就结束了。

4月29日,我去陕南看了面上的“四清”情况后回到西安。这时,胡耀邦的身体尚未恢复,陕西省委的会议也还未召开。我请西北局主要领导考虑,胡耀邦仍在病中,目前农事正忙,召开大规模的省委扩大会议是否合适?可否推迟到夏收后再召开?西北局主要领导表示可以考虑。随后我又去看望胡耀邦,胡耀邦的情绪仍然很激动。他们二人不直接交谈,我夹在他们中间也很为难。我只好对胡耀邦说,要慢慢进入角色,要保持高姿态;又对另一方说,要注意班子的团结,不要影响工作。

关于双方之间的争论,我在电话中报告了彭真。彭真的意见是西北局的会议不要再开了,互相有意见让他们直接见面解决。我从陕西回到北京后,又分别向邓小平、彭真汇报了陕西的情况。对双方的争论,小平同志主张等一下,看看再说,不必急。小平同志知道,当时毛泽东对下面的“四清”运动并不满意,有关争论的是非也很难说清楚。

事过境迁,30余年后,杨尚昆怎么看待这场争论呢?他说:

现在看来,胡耀邦大体是正确的。胡耀邦对1964年下半年全国各地“四清”运动中“左”的做法本来就有看法。到陕西后,对面上“四清”搞夺权斗争,乱批乱斗,处理过重,致使干部情绪消极,严重影响生产,他心情十分着急。他提出四条纠偏措施用心是好的,只是做法急了些,组织程序也不周全,自然会遭到西北局领导的反对。当然,胡耀邦上台伊始,说话不够谨慎,轻率表态,也容易引起别人对他不满。在这个问题上,我能够做的,只能是尽量缓冲当时他们的紧张关系,稳住大局,别无良策。

《二十三条》矛头指向刘少奇

刘少奇对毛泽东历来是十分尊重的。但是,在指导“四清”运动中,通过一些具体问题,毛、刘之间逐渐产生了裂痕。这是“四清”运动中的一件大事,对“文化大革命”的爆发有直接的影响。杨尚昆对这件事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他和我们简要地谈了谈这方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