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王符《潜夫论》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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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潜夫论》卷七(1)

梦列

〔题解〕

本篇论梦。王符认为,梦有多品,或吉或凶 。梦吉而喜纵,则吉不吉;梦凶而悲忧恐惧,则凶真凶 。故梦无吉凶善恶,戒慎修省以迎之,则皆吉矣。在王符看来,“吉凶之应,与行相须。”强调人们德行的重要性,勉励人们务实进善,反映出了王符在梦论问题上的唯物论倾向。

[原文]

凡梦: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时,有反,有病,有性。

在昔武王,邑姜方震太叔[1],梦帝谓己:“命尔子虞,而与之唐。”及生,手掌曰“虞”[2],因以为名。成王灭唐,遂以封之。此谓直应之梦也[3]。《诗》云:“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4]。”“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蓁蓁[5]。”此谓象之梦也[6]。孔子生于乱世[7],日思周公之德,夜即梦之。此谓意精之梦也。人有所思,即梦其到;有忧即梦其事。此谓记想之梦也。今事[8],贵人梦之即为祥,贱人梦之即为妖,君子梦之即为荣,小人梦之即为辱。此谓人位之梦也。晋文公于城濮之战,梦楚子伏己而盬其脑[9],是大恶也。及战,乃大胜。此谓极反之梦也。阴雨之梦,使人厌迷;阳旱之梦,使人乱离;大寒之梦,使人怨悲;大风之梦,使人飘飞。此谓感气之梦也。春梦发生,夏梦高明,秋冬梦熟藏。此谓应时之梦也。阴病梦寒,阳病梦热[10],内病梦乱,外病梦发,百病之梦,或散或集。此谓气之梦也[11]。人之情心[12],好恶不同,或以此吉,或以此凶。当各自察,常占所从。此谓性情之梦也。

[注释]

[1]在昔武王,邑姜方震太叔:邑姜,周武王之妻、周成王之母。太叔,周武王之子、周成王之弟即虞叔。邑姜初怀虞叔时,梦天帝与其语:“给儿子起名虞,将来将唐的土地封与他。”邑姜分娩后,所生为男儿,并且手心写一“虞”字。周成王继位后,举兵灭唐,并依其母梦之意将唐的地方封给了太叔。见《左传·昭公元年》。“震”同“娠”。

[2]手掌曰“虞”:手掌心写有一“虞”字。《左传·昭公元年》作“有文在手曰‘虞’”。

[3]此谓直应之梦也:这种与事情相一致的梦叫直梦。《论衡· 纪妖》:“或曰 :‘人亦有直梦。梦见甲,明日则见甲矣。梦见君,明日则见君矣。’”

[4]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是熊是罴都吉祥,生男孩多强壮。蛇儿蜥蜴也不错,生个女孩真漂亮。语出《诗经·小雅·斯干》。

[5]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蓁蓁:梦见蝗虫变成鱼,预兆丰年最吉利。龟蛇旗变鸟隼旗,家庭兴旺人丁齐。语出《诗经·小雅·无羊》。“实”作“寔”。《传疏》:“寔,是也。”“蓁蓁”作“溱溱”。《郑笺》:“溱溱,子孙众多也。”“旟”作“旄”。《毛传》:“所以聚众也。”

[6]此谓象之梦也:这种具有象征性的梦叫象梦。彭铎注云:此句疑有脱文。高按:彭说是也。

[7]孔子生于乱世:孔子生活于混乱动荡的年代。《庄子·让王》:“孔子曰:‘今吾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

[8]今事:犹言“今一事也”。即同一件事。

[9]晋文公于城濮之战,梦楚子伏己而盬其脑:晋文公,姓姬名重耳,春秋五霸之一。楚子,楚国国君楚成王。晋楚两国于卫国的城濮交战,临战前,晋文公梦见楚成王趴在他的身上吸他的脑髓,醒后惊恐不已,身出冷汗,担心此战失败。但交战后,楚军惨败,晋军全胜。王符认为,此为反梦也。见《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10]阴病梦寒,阳病梦热:病属阴性者常常梦寒,病属阳性者常常梦热。《黄帝内经·素问·脉要精微论》:“阴盛则梦涉大水恐惧,阳盛则梦大火燔灼。”

[11]此谓气之梦也:这种梦称之为感气之梦也。彭铎注云:此句疑有脱文。高按:彭说是也。疑脱“感”字。

[12]人之情心:亦可读为“人之精心”。“精”通“情”。

[原文]

故先有差忒者[1],谓之精[2];昼有所思,夜梦其事,乍吉乍凶[3],善恶不信者,谓之想;贵贱贤愚,男女长少,谓之人;风雨寒暑谓之感;五行王相谓之时[4];阴极即吉,阳极即凶,谓之反;观其所疾,察其所梦,谓之病;心精好恶,于事验[5],谓之性:凡此十者,占梦之大略也[6]。

[注释]

[1]故先有差忒者:所以,梦忽儿吉祥,忽儿凶恶,善恶的情景并不真切。忒:差误。《周易·豫》:“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说文》:“忒,更也。”。

[2]谓之精:谓之情。“精”通“情”。

[3]乍吉乍凶:忽儿吉,忽儿凶。乍:忽然。《孟子·公孙丑上》:“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4]五行王相:五行:金木水火土也。王相:即谓事物之主次关系。按照五行相生相伐来看,王生相,相伐王,则王废。相生王,王伐相,则王兴。《白虎通·五行》:“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是以木王,火相,土死,金囚,水休。”当然,王相关系也就是主次关系,也因时空条件的变化而变化。

[5]于事验:疑为于事效验。疑文有脱误。

[6]凡此十者,占梦之大略也:凡此十种,为占梦之大概。然而文仅言其八种,见其文有脱误。

[原文]

而决吉凶者之类以多反,其何故哉?岂人觉为阳,人寐为阴[1],阴阳之务相反故邪?此亦谓其不甚者尔[2]。借如使梦吉事而己意大喜乐[3],发于心精,则真吉矣。梦凶事而己意大恐惧忧悲,发于心精,即真恶矣。所谓秋冬梦死伤也,吉者顺时也。虽然,财为大害尔,由弗若勿梦也[4]。

[注释]

[1]岂人觉为阳,人寐为阴:难道人在清醒时属于阳,入睡时属于阴?岂:副词,表示反问。《论衡·纪妖》:“卧梦为阴候,觉为阳占。”

[2]此亦谓其不甚者尔:这也只能说是一般的情况罢了。

[3]借如使梦吉事而己意大喜乐:假如梦见吉祥之事而自己心情愉悦,那就真的吉祥如意了。彭铎注云:“借”疑“假”。高按:从之。

[4]所谓秋冬梦死伤也,吉者顺时也。虽然,财为大害尔,由弗若勿梦也:人们常说的春夏梦生长,秋冬梦死伤,吉祥凶恶是顺应时令的,事实上并不全是这样,即就是能应验,那才是极大的祸害,倒不如不梦见它才好。

[原文]

凡察梦之大体:清絜鲜好,貌坚健[1],竹木茂美,宫室器械新成,方正开通,光明温和,升上向兴之象皆为吉喜,谋从事成[2]。诸臭污腐烂,枯槁绝雾[3],倾倚征邪[4],劓刖不安[5],闭塞幽昧,解落坠下向衰之象皆为[6],计谋不从,举事不成。妖孽怪异[7],可憎可恶之事皆为忧。图画恤胎[8],刻镂非真,瓦器虚空,皆为见欺绐[9]。倡优俳儛,侯小儿所戏弄之象,皆为欢笑[10]。此其大部也[11]。

[注释]

[1]貌坚健:彭铎注云:疑脱“形”字。高按:彭说合宜,即“形貌坚健”。

[2]谋从事成:谋求的事情必然成功。《晏子春秋·问上》:“景公曰:‘谋必得,事必成。’”

[3]诸臭污腐烂,枯槁绝雾:如果梦见腐臭霉烂,枯死昏乱……彭铎注云:“绝”疑“晻”。《说文》:“晻,不明也。”“雾”通“雺”。《尔雅·释天》:“天气下地不应曰雺。”郭璞注:“雺,差蒙昧。”高按:彭说合宜,从之。

[4]倾倚征邪:倾钭歪邪也。彭铎注云:“征”疑“微”。高按:从之, 形近之误耳。微,音“违”。 韦昭注《国语·周语》之“以逞其违”曰:“违,邪也。”

[5]劓刖不安:犹邪恶不正。劓:割鼻。刖:断足。

[6]闭塞幽昧,解落坠下向衰之象皆为:闭塞不通,幽深昏暗,到处呈现着跌落坠下的衰败之象,此皆凶恶之征兆也。彭铎注云:“为”下疑有脱文。高按:从之。

[7]妖孽怪异:梦见草木虫豸之类谓之妖孽怪异。《汉书·五行志》:“凡草木之类谓之妖,妖犹夭胎,言尚微。虫豸之类谓之孽,孽则牙孽矣。”

[8]图画恤胎:梦见图画残破不成形状。彭铎注云:“恤”疑“卵”。高按:“卵”字合宜。卵胎,物之未成者也。

[9]刻镂非真,瓦器虚空,皆为见欺绐:梦见雕刻模糊不真,瓦器空虚无物,都是被欺骗的预兆。彭铎注云:“绐”同“诒”。诒:欺骗。汉徐干《中论·考伪》:“至于父益子名,兄窃弟誉,骨肉相诒,朋友相诈,此大乱之道也。”高按:彭说是也。

[10]倡优俳儛,侯小儿所戏弄之象,皆为欢笑:梦见伶人戏舞及小孩玩耍等景象,都是欢乐喜悦的预兆。徘:谐戏,滑稽剧。儛:同“舞”。 彭铎注云:“侯”疑“及”。 高按:从之。即“及小儿所戏弄之象”。

[11]此其大部也:犹上文之“此其大略也”。“大部”:犹“大类”也。

[原文]

梦或甚显而无占,或甚微而有应,何也?曰:本所谓之梦者,困不了察之称[1],而懵愦冒名也[2]。故亦不专信以断事。人对计事,起而行之,尚有不从,况于忘忽杂梦,亦可必乎[3]?惟其时有精诚之所感薄,神灵之所告者,乃有占尔[4]。

[注释]

[1]本所谓之梦者,困不了察之称:所谓梦,本来就是困倦昏睡和蒙胧不醒的代称。彭铎注云:“了”疑“憭”。《说文》:“憭,慧也。”“困”谓困倦。高按:从彭说。

[2]而懵愦冒名也:或者说梦也就是糊里糊涂或昏昏沉沉的别名。

[3]人对计事,起而行之,尚有不从,况于忘忽杂梦,亦可必乎:两人面对面商量好的事,而做起来都会不一样或不一致,何况恍惚杂乱之梦呢,怎么能完全应验呢?彭铎注云:“对”疑“讨”。《说文》:“讨,治也。”“忘”若“怳”。高按,从彭说。《淮南子·原道训》高诱注:“怳忽,无之象也。”。

[4]惟其时有精诚之所感薄,神灵之所告者,乃有占尔:只有偶尔之间因精诚感动或神灵启示才会有所应验。高诱注《淮南子·天文训》“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曰:“薄,迫也。感,动也。”

[原文]

是故君子之异梦,非妄而已也,必有事故焉。小人之异梦,非乘而已也,时有祯祥焉[1]。是以武丁梦获圣而得傅说[2],二世梦白虎而灭其封[3]。

[注释]

[1]是故君子之异梦,非妄而已也,必有事故焉。小人之异梦,非乘而已也,时有祯祥焉:所以,君子有惊奇之梦,并不是徒然虚妄的,必事先有某种吉祥之预兆。小人有惊奇之梦,也并非偶然之巧合,也可能会有别的原因。

[2]是以武丁梦获圣而得傅说:因此,殷高宗梦见自己获得圣人而得到了傅说。武丁,殷高宗,少居民间,小乙帝逝后继位。傅说,殷商时圣人,高宗之大臣。相传,武丁继位之初,因无得力之大臣辅佐,三年未发一言。终有一天,他在梦中遇见一圣人,名说。于是将所梦之事告诉百官,要求寻找。终于在一名曰傅岩的地方找到了说,武丁喜,赐以傅岩之地,傅说之姓名因此而得。见《史记·殷本纪》。

[3]二世梦白虎而灭其封:秦二世梦见白虎国家反而灭亡。汉高祖刘邦攻破武关后,秦二世胡亥梦见白虎咬死了他的御车左骖马,一怒之下,杀了白虎。占梦者说:“这是泾水之神作怪。”二世为祈求泾水之神,杀了四匹白马做祭品投入泾水之中。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原文]

夫奇异之梦,多有故而少无为者矣[1]。今一寝之梦,或屡迁化,百物代至,而其主不能究道之,故占者有不中也。此非占之罪也,乃梦者过也[2]。或言梦审矣,而说者不能连类传观,故其善恶有不验也[3]。此非书之罔,乃说之过也。是故占梦之难者,读其书为难也[4]。夫占梦必谨其变故,审其征候,内考情意,外考王相,即吉凶之符,善恶之效,庶可见也[5]。

[注释]

[1]夫奇异之梦,多有故而少无为者矣:大凡那些离奇古怪的梦,大多都是有其缘故而很少是无所谓的。“为”同“谓”。

[2]今一寝之梦,或屡迁化,百物代至,而其主不能究道之,故占者有不中也。此非占之罪也,乃梦者过也:现在有一夜的梦境,有时甚至变幻莫测,物象交替出现。而梦者醒后不能完全说清楚梦中之事,因此,占梦者当然也就占不准了。这不是占梦者的过错,而是叙说其梦者的过错。占者:指占梦者,即解释梦的人。

[3]或言梦审矣,而说者不能连类传观,故其善恶有不验也:有的人对梦的叙说已很清楚了,而占梦者却不能综合分析,所以,梦所预示的吉凶善恶也就不应验了。说者:指占梦者。

[4]此非书之罔,乃说之过也。是故占梦之难者,读其书为难也:这并不是占梦之书有误,而是解梦者不理解而犯下的过错。所以,解梦的难处就在于读懂占梦一类的书籍。

[5]即吉凶之符,善恶之效,庶可见也:则吉凶之预兆,善恶之效验,也就可以分辩了。彭铎注云:“即”若“则”。高按。从之。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