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这样一说话,大家自然鸦雀无声。虽然有人怀疑是大夫人特意给凌巧春做脸,但是联想到他们以前素无交情,大夫人与五夫人又不合,便又觉得大夫人这样牺牲自己实在是说不通,便又只能去往其他方向猜测了。
看着底下鸦雀无声,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一阵灰心。到现在为止,她们还是一直希望有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出来,坏了凌巧春这桩事,好帮她们出口恶气。但随着事态越发展,也不知道是这些人太胆小,还是她们虚张声势的不够厉害,凌巧春的局面越来越稳,到现在她们不得不认识到,这事情怕是已经无反复的余地了。
大夫人抬眼撇了撇凌巧春,见着她面色如常,不由得从心里头生出一股子敬佩。自己在她这个年纪也没有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真不知道老五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媳妇。
凌巧春对很多事情都淡然处之,她本能的觉得凌巧春是对这一切不在乎的。可是若这样,她如此对自己步步紧逼却又说不过去,于是只能最后归结于这女人不容易让人看透了。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这事情便这样定了吧。”老夫人跟大夫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灰意冷的张了口,然后吩咐凌巧春,“今儿叫你跟诸位嫂子婶娘伯母见个面,虽然日后家中大小事务由你料理,可也别失了分寸,万万不能委屈了她们。”
“我是个小辈儿,什么都不懂,难得老祖宗和伯母垂青,让我得了这差事,我自然是不敢拿大。以后遇到危难的事情,定然多多向着诸位长辈请教,到时候还请诸位教我。”既然那两位已经把台阶放到了这里,凌巧春再不接上便有些傻了,于是她走出来对着众人行礼过后,不卑不亢的说道。
不管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才凌驾于众人之上,但是如今她姿态摆的极低,倒是让着在座的长辈们心里舒服了许多。于是坐上的众人也就点了点头,含糊几句,这事情便这么定了。
因为还要跟大夫人交接手续,所以其它人散去之后凌巧春仍然留在房中。这会儿没有外人在,老夫人也实在是不想膈应自己,便带着丫鬟们去了内室,让着大夫人跟凌巧春在外面面谈。
“喏,这些东西都在这里了,你看着办吧。”大夫人憋了一肚子气,将着东西指给凌巧春之后便要离开,凌巧春忙出声,“慢着,大伯母,你等我把东西点完了再走吧。”
“你,”大夫人原本以为凌巧春怎么也得卖她点面子,没想到竟然被如此对待,当下就火冒三丈,声音拔高了一些,“你信不过我?”
“大伯母,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这交接一事事关重大,我不敢轻忽。”凌巧春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管是账本,对牌,钥匙,哪个少上一样,我日后才发现,那到底是谁的责任都说不清了。所以不若你在这里稍微等等,我带人点清楚数目之后,你画押了再走。”
“哼。”大夫人再是不忿,凌巧春说的在理,她便也没有办法,只能满脸怒容的坐在那里,看着凌巧春对着簿子,一份一份的点。
大夫人交上来的东西看着不过几个小箱子,但里头却有各处的钥匙对牌,少说也有数千份,几个丫鬟们跟着她一起忙前忙后,一直到掌了灯才完事。
“这样你满意了吧!”大夫人画押的时候,黑着脸粗声粗气的说道,凌巧春微微一笑,却是递过来一张纸,“多谢大伯母陪我受累了,只是这些东西是缺的,恐是丫鬟们不小心遗漏在了什么地方,还请你回去搜搜,我明日让紫菀过去拿。”
大夫人看着那张纸,难看的脸色更黑了一层,没好气的拿过凌巧春手中的纸,怒气冲冲的走了。
“少夫人你也太威武了,押着大夫人在那里陪咱们枯坐,我瞅着阖府都找不出像您这样不怕她的人呢。”晚上回去的时候,绿芜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兴高采烈的说道。大夫人理家这么多年,早就积累出一幅不怒而威的气势,府中不忿她的人甚多,但是赶在她面前撒野的人却极少。
“我倒是觉得少夫人你实在是太不给大夫人面子了。”紫菀在凌巧春身边伺候着,面上却是微带愁容,“我瞧着她已经认输了,你就大人有大量的放她一马,这样也别叫人觉得你太苛刻了。”
紫菀说完这话,觉得听上去有些帮大夫人求情,赶忙说道,“您别误会,我没有说您做的不对的意思,只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的,打压了大夫人不要紧,只是怕其他人看了怕你,近而联合起来抵抗你,那以后您想要做点什么可都难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凌巧春看着紫菀的样子,抬了抬手安慰她道,“在我面前你们随便说,别那么怕我。只是今天这事情,不是我与她为难,而是她与我为难。”
“大夫人当了这么多年家,眼光见识心性都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她就这么容易被我吓到?”凌巧春问了紫菀等人一句,然后摇了摇头,“她才没那么容易吓到呢。你们记着,她对我始终不服气,一有给我使绊子的机会,那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你们看今天,一开始她是完全没有打算乖乖的把权交给我的,但是后面我们交接的时候,她却把所有东西都带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夫人是个有备无患的人。她做事之前将着各种可能性都想好了,若她真是被我吓到,失了分寸,像是她表面上那么慌慌张张,那她会想这么多?不会。”凌巧春回忆着大夫人的一举一动,既是说给丫鬟们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可这样谨慎一个人,交的钥匙却是七零八落的,你们相信她是无意识的吗?”
“这,怕是不会。”几个丫鬟们听到这话,回想起大夫人平素的作风,也都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是啊。她不会那么马虎,所以,这就是故意的。”凌巧春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她们说道,“她也在赌,看我敢不敢真的对她硬起来。”
“她知道她不能反悔,也不能坏我的事,所以不会挑那些特别重要的钥匙丢。但是她也不甘心我这么一帆顺遂,所以几处关键却又不显眼的地方的钥匙,她都没有交给我。”
“若是这漏掉的钥匙大点小点,我都不会怀疑,可偏偏太恰到好处了,一个地方是巧合,那能巧合十几个地方不成?”凌巧春慢慢的说道,“所以她这是专门挑这些能落我面子却又不会惹怒我的事情恶心我一下。同时也是对我的一种试探。如果今天我能碍于面子,连跟她交接都不敢查,那向来明天我自然也会碍于面子不敢查她的其它动作。她探清楚我的底线,这次只是无伤大雅的几个小玩笑,那下回便能真的下狠手坑我了。”
几个丫鬟听着这话,都若有所思,谁也没有出声。
“对于其他人,或许还有人情可言,但是对于如此狡猾的对手,我们疏忽一下便是将自己送去给人收拾,所以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凌巧春看着丫鬟们,冷静的吩咐道,“什么面子的,都可以暂且放到一边。认认真真按规矩办事,不给她任何可趁之机。”
“是。”听完她这一番剥析,几个丫鬟都心悦诚服的点头应道。
“嗯,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她能钻的空子也就是最近了,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便天宽地阔了。”凌巧春笑着跟丫鬟们说道,紫菀等人点了点头,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苦大仇深的脸,倒是憋不住先笑了。
“您放心,奴婢们会警醒的。”紫菀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外面有小丫鬟通报,凌巧春使了个眼色,离门口最近的剪秋走了过去,不多时便回来通报说,“少夫人,锦哥儿那的红药过来请示,说是锦哥儿那里的纸墨用完了,要新领一些。”
“瞧,这板凳还没坐热,事情就来了。”凌巧春听着这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点头道,“让她进来说话吧。”
“您还没喊管事嬷嬷们来说话,连个章程都没定下,她们就来要东西了,这可怎么是好?”紫菀听着凌巧春的吩咐,有些着急,“咱们都没经过手,也不知道该给多少,这给少了是事,给多了却也有麻烦啊。”
“都要过日子呢,这针头线脑的看起来不碍眼,却是一点儿都少不得,她们赶来也不稀奇。”凌巧春想到什么似得,忽然一笑,“不过这么急的跑来一趟,不只是为了笔墨而已,且让她进来探探底儿吧。”
“咱们没开张,让人回去不算错,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面儿都不见就让人回去,明儿就该满府的闲话了。”一向少言的剪秋难得的说了句话,然后就又站在那里当木头了。
不过,这话却惹得凌巧春不免朝着她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