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苏忠看到站在园中的苏立行,如释重负的走了过去,“老爷找你呢。”
“不去。”苏立行朝着池中撒下了一把鱼食,脸上带了几分冷峻。
“少爷,这次可真是有事。”苏忠看着小少爷硬是从那么个温和的小孩子被逼成了这样,说不出是内疚还是心疼,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央求的说道,“你就去看一眼吧。”
“他们找我除了逼婚,便是让我撤回奏折,都是我不可能答应的事情,我去有什么意义?”苏立行自嘲的笑了笑,拍了拍手,转身朝屋里走去,“我打算搬出去,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少爷,”苏忠听到这话,脸色一僵硬,声音有些颤抖,“你这是在怪我?”
苏立行是他一手带大的,连去眉州他都千里迢迢的伺候,如今就在家门口了,竟然不让他跟,这不是气他屡屡朝着苏相告密是什么?
“没,“苏立行言简意赅的说道,砖头看对这个从小照顾他的老者,口吻不自觉的就放柔软了许多,”我总要长大,不能一辈子都让你们照顾着,离家是再常不过的事情,你不要想多了。”
“少爷是嫌弃这个家拖累你了。”毕竟是伺候了苏立行一辈子的老人,不难猜出他的心思,当下感慨的说道。
“不至于,我没那么自私,”苏立行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平静的说道“我生于斯,长于斯,因为我的家庭,我一路上享受了许多旁人不能得的优待,我实在是没有嫌弃他的资格。”
“那少爷为何不成亲。”作为一个老者,作为一个看着苏立行长大,将着他当亲孙子一样疼爱的老者,苏忠对小少爷最大的期待,也不过是他能娶妻生子,跟着其他人一样,平凡的享受着家庭的温暖。
“我不成亲,并不是我怨恨谁,而是不想拖无辜的人下水。”苏立行走到屋里,平静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娶了人而不能给人以爱和尊重,那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情。我若不知道自己的心,耽误人家也就罢了。我既然懂得自己的心在那里,自己已经没了快乐,又何必将人无辜的人拖下水,将着一个好好的姑娘逼成怨妇?”
“虽然我知道爷爷他们给我安排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但我不想欠人什么,所以还是算了吧。”苏立行只是简单的拿了几件衣物,就准备出门。
“少爷还没忘记她?”苏立行的长情超出了苏忠的想象,他在苏家呆了一辈子,见惯了美人如衣服,很不理解这样的环境里,为何会生出苏立行这样的孩子。
“一个人,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吗?”苏立行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有些黯然的说道。
“少爷不如试一试接受别的姑娘,说不定你会发现,你之所以没有办法忘怀,是因为经历的女人太少。”说是残忍也好,说是自私也罢,人心都是偏的,面对苏立行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少奶奶,苏忠的心自然还是偏在苏立行这边的。成亲,苏立行或许有万分之一释怀的可能,他也愿意鼓舞苏立行试试。
“若是不行呢?”苏立行一点都不意外苏忠的反应,扯了嘴笑笑,他太清楚苏家人的行事作风,“要是成亲我发现是个错误,那个女人的一辈子就完了。”
“那是她命不好,怨不得你。”苏忠仍然没有放弃让苏立行成亲的打算。
“这就是我要走的原因。”苏立行笑了笑,打好了包袱扛在肩上,“她命好不好我管不了,但我起码可以让我不是成为她命不好的原因。”
××
不顾苏忠的劝阻,苏立行悄无声息的离了家,转身望着那黑压压一片的府邸,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个出身,他无法摆脱,无法怨恨,但是他也不会真的被它控制,受它左右。
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实婚姻问题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他与家人的关键还是在于政见的不同。爷爷的结党营私是他所不愿见到的,爷爷对人不对事的做法也是他不能苟同的。他知道自己被拔擢为御史,是某些人存了用他来打压爷爷的心思,但是他在位置上,对待的每件事,弹劾的每个人,都是他经过仔仔细细的查证,多方堪实,确定祸国殃民之后才动笔的。他不按照爷爷的安排去攻击那些政见不同的但做实事的好官,但是他也没有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去攻击爷爷手下那些或许品行不端,但是却真正有所作为的下属。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两面不讨好,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既然穿上这身官服,便应该对得起自己衣服,对得起自己的职责,而不是做个和事佬,讨好每个人。
出了门,往左走,穿过好几条街道,远离那片达官显贵们的居住区,街市渐渐的热闹了起来,贩夫走卒们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苏立行的脸上也渐渐的有了几分笑容。
“苏大人,”走到事先租好的小屋,房东大婶已经做好了饭,见着他来,赶忙招呼道,“来一起吃一顿吧,你的床单我昨天帮你洗过,吃完饭就应该能收了。”
“多谢你了,我洗个手就来。”苏立行对着大婶点头笑了笑,进屋自己从水缸里打了盆水,洗了手拿着碗筷出来。
既然离了家,那便没有继续花家里钱的道理,他的俸禄不多,又有一部分被他送了出去,所以手头并不十分宽裕,租房子也只能放弃离宫城近的那些地方,选了这处平民区。房子是一个同事推荐的,虽然不大但很清静,交通也方便,房东大婶热情勤快,苏立行不会做饭,两人便说好,苏立行每个月给她一点钱,她帮着苏立行打扫卫生兼提供晚餐。
大婶的手艺不错,虽然是普通的蔬菜,但也做的十分美味。苏立行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倒过谢之后回到了自己屋里,正准备收拾完带来的行李,开始写奏折呢,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进来吧。”苏立行一愣,他才搬过来,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怎么就出现了访客?
门被推开了,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正又是期待又是畏惧的看着他,待着苏立行回头,立马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人救命啊!”
是来告状的?因为苏立行本来就有监察之权,最近又弹劾倒了几位鱼肉乡里的皇亲,所以在老百姓这里倒有些薄名,有些收了冤屈的老百姓也会跑去拦他的轿子告状,因此对着这些场景并不陌生。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有人找到了他家里?
“有话起来好好说。”苏立行放下手中的东西拉起了他,习惯性的问道,“我这里不兴哭天抢地,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受了什么委屈,要告什么官员,一一给我说来。我不会向你保证弄倒什么人或者是让你平什么冤,因为我不可能听你的一面之词,我还需要经过调查……”
苏立行也是这些天被告状告习惯了,一见这样子职业病就犯了,先杂杂拉拉的说了一大串,倒是将着那哭的少年给吓到了。
“苏大人,你不认得我了?”那少年抓着苏立行的衣角,脸上脏兮兮的。
“你是谁?”苏立行努力想了想,只觉得这人的眼睛看上去好熟悉,却想不起太多。
他见得人太多,尤其是老百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实在是记不住每个人的脸。
“我是凌仲夏啊!”那少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后抓着他抽噎的说道,“我姐叫凌巧春,当年她的案子当年就是你判的,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我刚才在路口看到你进来,便进来碰碰运气,我知道你是大好人,是清官,眼下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救我了……”
凌仲夏后面说的什么,苏立行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这人,是她的弟弟?
她出了什么事?
“你,”苏立行过了很久才回过神,将着凌仲夏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问道,“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你姐姐呢?”
“我姐姐自从嫁人后便被带走了,我们只知道她婆家在京城,却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我们原本是打算投靠姐姐的,但却没想到京城竟然这么大,来了一个月都没找到人,钱又快用完了……”凌仲夏说的凄惨无比,“若不是遇到你,恐怕我们一家人就要死在这里了。”
听到并不是凌巧春让他来的,苏立行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凌仲夏狼狈的样子,他也有些不理解,“我记得你们家当年挺殷实的,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还不是被奸人害的!”凌仲夏说道这个,脸上出现了愤怒惊恐的神色,“是有人算计我们家,故意把我们弄的家破人亡的。苏大人,你们要帮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