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琛已经有不妙的预感,却没想到事实比自己想要还要糟糕。
“代我照顾好青檀,和我那丫头。你也知道她们母女俩那性子,虽我早就看过命盘,是一辈子无病无灾的人生,但是临到头了,却也不免有些担心。”国师拍了拍赵荣琛探过来的手,难得的和颜悦色。
“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这听起来像是托孤一样的口吻,让他遍体生寒。
“这天下,师父替你留不住,索性在着老天爷手里头帮你留个人。”国师看着他,笑容里有了泪光,“我找的人,不在天上,而在地下。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小插曲,师徒之义,父子之名,缚的住我,却绑不住他。他已经到了他的轮回里,我已经是外人了。可若是如此,我苦苦修仙又有何用?”
“师父。”赵荣琛叫了一声,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九重云霄之外的琼楼玉宇非我所愿,所以我不去了。”国师看着赵荣琛,“我将着我的寿元折了给她,怎么着也有七八十年,够你们用了,你就不要再动歪脑筋的。”国师笑着对赵荣琛说道,“以后青檀来找你,记得告诉她,我云游天下去了,叫她不要想我,也不要找我。”
“师父。”赵荣琛重复着这句话,有千万句想要说,却又无从说起。
“你之前一直不肯睁开眼来看这个世界,我很担心。”国师从着赵荣琛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拍了拍他自己的肩头,“但是现在,你总算迈出了第一步,我甚是欣慰,便也不唠叨你了。我知道你素来不爱管事,可是这天下是你逃不掉的,放眼看去,这芸芸众生中有你爱的人,有你爱的人所爱的人,你怎么能不管呢。”
“我,”赵荣琛刚一张口,就被国师摆摆手挡住了,“不必向我解释,你不欠我什么。承天受命,你欠的是天下人,所以,做你该做的事吧。”
“命运,它诡谲的远超乎我们的想象。我不知道你将来会遇到什么,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你这么多了。”国师抬起枯瘦的手,贴着赵荣琛的脸皮,轻轻的摸着他的容颜,眼中终于落下了泪水,“此番一别,咱们师徒,怕是天上地下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好好活着,好好,”国师站了起身,赵荣琛想要伸手拉住他,却发现自己被顶住了,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站起来,说出了最后两个字,“保重。”
国师站在狱中,微笑着,一身白衣渐渐变得光亮,然后忽然砰的一声,化作无数光片四散开来,消失在了狱中。
“师父!”当着那禁锢着的力量忽然消失时,赵荣琛猛然蹦起来,对着牢房大声的叫着,但是什么也而没有。
师父的存在,就跟着那力量一起,彻底的消失在这个昏暗的地方。他留在他脸上的温度似乎还在,但是赵荣琛知道,他已经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师父!”赵荣琛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跪在牢房的空地上,低着头看着有液体,一滴一滴的落在草堆上。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死别,以及生离。
**
国师来的莫名其妙,离开更是了无痕迹。狱卒们仿佛从来都不曾记得放了他进来,自然也不会好奇他的离开。赵荣琛痛苦一个人躺在那里,被着巨大的痛苦所席卷,第一次开始思考自身。
就这么过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当狱卒再次问他吃不吃饭,打算收走他角落里丝毫没有被人动过的饭菜时,赵荣琛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一个很细很小,但是却逐渐变大,仿佛有无处人从远处席卷而来的脚步声,正欲踩垮这座监狱。
那是危险的声音。
赵荣琛愣在原地,竖起耳朵听着。狱卒问了他一句,见着他没有回声,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拎着食盒准备出去。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咚的一声,门从外面被撞开了。
“格老子!”狱卒怒目圆瞪着,还没来得及骂出来,就只见这寒光一闪,当面被人劈成了两半,鲜血喷在了牢房那黑的看不见颜色的青砖上。
牢房里的犯人了安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外面也有无数人涌了进来,锃亮的马刀挥舞着,牢房的铁锁被暴力的从着外面破坏,与着忽如其来的自由一起的,还有那具有煽动性的口号,“兄弟们,你们都自由了,杀光这些狗官,上面的位子轮到咱们坐。”
变故来的太快,赵荣琛一个激灵的从着地上坐起来,看着周围那些兴奋到狰狞的面孔,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朝着外面涌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着这戒备最森严的死牢里,会发生哗变?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想到凌巧春,想到青檀,想到那些可以称之为“家人”的人们,赵荣琛一跃而起,从着旁边抢了一把大刀之后,随着人流朝着外面逃了出去。
刚出监狱的大门,习惯了狱中那种黑黢黢的光线,赵荣琛被外面的光线刺的下意识闭了下眼,然后再睁开眼,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地狱。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却妖异的泛着红光。在着月光照耀下的京城里,处处都是火光,处处都是杀人与被杀的声音。那些凄厉的哀嚎求饶与着得意猖狂的大笑混合在一起,仿若末世的葬歌。
许多人都已经杀的兴起,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在杀人,也许紧紧只是泄愤,或者说,源自于恐惧。
赵荣琛顺手砍翻两个想要杀他的人,站在台阶上扫视了一周之后,快步朝着一个骑马的人奔去,一跃而起的从马上蹬掉了他,然后策马朝着青檀的宅子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白,在着这个混乱时刻,就算是医术再高也无济于事。青檀和凌巧春两个弱女子,完全就是被人宰割的鱼肉,他得去救他们。
**
“在抵抗一会儿,马上就走光了。”苏立行声嘶力竭的吼着,指挥着衙役们用着所有可以搬动的东西构筑着防事。
他住在平民区,胡人的军队就是从这里出现的,所以他大概是最早发现敌人入侵的官员吧。不过面对这种危险的状态,苏立行一介书生却没有被吓跑,他一面命人赶紧往北去通知地方政府以及兵马司,一边组织人抵抗。
这里都是平民,对着胡人来说犹如小鸡小狗一样,杀起来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一开始百姓看着胡人立马就跑,可越是这样,越被人追赶着从后面砍杀,犹如切菜砍瓜一样。
苏立行意识到这个状况之后,立刻组织青壮留下来抵抗,让着老弱妇孺先走。他知道官府集结兵马还需要时间,如果按照现在的状况一起逃走,只能一起死。
赵荣琛没有学过兵法,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命令女人小孩不要带任何东西的朝着背面先跑。男人们将着财物全部丢出去堆赌在路上,然后趁着胡人们哄抢财物的时间,将着家具辎重全部推出去堵住路。
胡人骑马,遇到阻碍不便行走,便可以为逃走的人争取时间。
多亏了他在这一带的声望极好,所以附近的街坊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等到后面,有人亲眼见着了胡人杀人的速度,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自愿听从苏立行的指挥,拼命的拖延时间,且战且退。
开始只是搬东西,到最后实在抵挡不住,苏立行直接命着百姓将着菜油都搬出来浇在房屋上,主动烧起了房子。所以仔细算起来,除了最开始的胡人以焚烧房屋恐吓百姓取乐外,这大火有一多半都是他放的。代价自然惨重,一把火下去,百姓几辈子积攒的家产全部付之一炬。但是效果却也极其明显,毕竟胡人也是血肉之躯,面对着火墙,他们也不可能不怕。
不过与着对方全副武装的骑士相比,平民的死伤仍然很多。连苏立行都没有幸免,被人狠狠的砍伤了好几道。只是他这会儿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的睁大着眼睛,扯着嗓子嘶吼着,努力尽可能多的保全人命。
起初只有壮丁听他指挥,等后面巡夜的兵丁赶来之后,他可用的人多了,状况才略微有些好转。
“大人,这里已经救不了,你赶快走吧!”赶来救援的金吾卫们看着越来越近的胡人,哭着对着苏立行说道,“前面的百姓还等着你了,要是没有你这个主心骨,咱们可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好了,还有一个。”亲眼目睹着这条巷子里最后的一批百姓撤离后,苏立行将着火把扔在了浇过菜油浇过的门棱上,然后转身就往后跑。
“哇哇哇啊啊!”离着只有数步之遥的胡人被着大火阻挡在了那里,见着这个屡次破坏自己的书生,番将终于忍不住拿下背上的弓箭,将着箭头对准了苏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