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凌巧春听着苏立行的邀请当下一愣，本能的就想要拒绝。孤男寡女，又是在这样的时间，出去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说闲话了。
“明天一别，以后要再见面就难了，”苏立行恳求的看着她，那目光实在是让人不忍拒绝，“就算看在以往的份上，陪我走上几步，说几句话，难道连这也不行吗？”
凌巧春看着苏立行，想到明天回去她自是赵府少夫人，而苏立行则是要娶亲的苏家公子，男女有别，就算是朋友也难以再有这样叙旧的机会，所以考虑了下，终于艰难的点点头，“那，好吧，你等等，我去换件衣服。”
乡间的夜晚很宁静，白天大家都折腾了一天，所以晚上睡得很早，这时村里头亮着的灯光都不多了，整个村子安谧的像是躺在群星的怀抱中。
凌巧春跟着苏立行一前一后的在大路上慢慢走着，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空气里传来泥土的芬芳，耳边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虫鸣，这画面说不出的美好，凌巧春忍不住大大的吸了口气，连着心里头最后的一丁点儿顾虑都消散了。
心底无私天地宽，他对她有恩，可以算得上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她陪着他出来走走，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昨天还晕倒了，今天又忙成那样，”苏立行刻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心里头充满了怜惜，“不要勉强自己，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不，不用了。”凌巧春也不知道自己昨天为什么会晕倒，她身体一向很好，只是自从认识了赵荣琛之后莫名的晕过几回，不过拜来京路上青檀给她调理的功劳，到如今却是好上了很多。
所以昨天那种事情，她觉得应该是个偶然。
“记得不舒服要跟我说。”苏立行强调了一句，然后便走在他前面带起了路。
“你很喜欢在夜晚散步？”凌巧春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嗯，很喜欢。”苏立行点点头，看着前方的黑暗，轻轻的说道，“我总觉得白天闹哄哄的，要一直端着面具做人，很辛苦，唯有晚上才终于可以放下面具做回自己。我每次烦恼的时候，总会趁着夜色出去走走，走时间长了，心里头的戾气也就消散了，整个人才能平静的去想写问题。”
“你也有烦恼的事情？”凌巧春抬头去看他，不明白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有什么好烦恼的？
他几乎拥有了一切。
“每个人都有求不得的东西，我也一样。”苏立行看着她好奇的眼神，露出了一个苦笑。
在着她离开自己之后，自己才经常去月下散步的。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你们至少有要求的东西，可是我呢？”凌巧春看着浩瀚的夜空，扯了扯嘴角，“我的人生，不可选择的东西太多了……”
父母，家庭，婚姻，她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强塞而来，她能自主选择的很少，于是相比较别人的求不得，她更早的学会了逆来顺受。
“你，”苏立行看着她这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凌巧春见着他这样子，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岔开话题，“好啦，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很喜欢这个时刻，这里有些像我小时候住的村庄呢。”
“小时候？”苏立行挑挑眉，对她的谈话很感兴趣。
“嗯，我们在搬去城里之前，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没有弟弟妹妹，”凌巧春一边走着，一边慢慢的想起那些回忆，笑着一桩桩说给苏立行听。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弟弟没有出事，母亲也没像后来那么偏心。虽然依旧对着她刻薄，却已经是少有的温情岁月了。
“我没想到，你以前竟然过的那么难……”苏立行跟着她走了一路，听着她那些故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感叹道“你很勇敢。”
“不对，”苏立行想了想，认真的纠正道，“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越接近她，便越惊诧于她那瘦削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大的潜能，便越忍不住为她着迷。
他原本想着这是婚后最后一次见她，要为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做一次了结。他原设想去为她做点什么，好成全自己的一场心事，但却没想到最后只是呆呆的在旁边，看了一场只属于她的表演。
她的聪慧，冷静，狡黠，以及不为人知的温柔，就那么一点点烙上他的心头，无论如何都再也消磨不掉。
“我那纯属瞎折腾而已，”凌巧春听着苏立行的赞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都是逼到了没有办法时胡乱使出来的三板斧，哪里有什么章程。”
“你觉得我勇敢，那其实只是因为我除了这条路别无可选。其他人有退路，我没有，其他人有保护伞，我也没有。我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站出来。”凌巧春想到白天逼着那帮农民站出来的样子，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跟着那些人是一样的，她甚至比他们更惨。父母，兄弟，丈夫，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三座靠山，她真是哪个都靠不住。父母会出卖她，兄弟会陷害她，至于丈夫，凌巧春想，她是爱赵荣琛的，可是她心里头隐隐的觉得，他并不靠得住。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转向苏立行，不由得的真诚的对他说一句，“谢谢。我想，你大约是我出了事情之后，唯一会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我帮你，不是要你说谢谢，何况我也没做什么。”苏立行看着她，他多想把她揽入怀中，安慰她，保护她……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
她远比他想象的有能力，今天的事情就算是换了他来，也未必见得能比她处理的更好。
她如此的出色，却一直被埋没，被无视。只有自己能看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苏立行不知道这是种赏赐还是种折磨。
“谁说你没做什么，要是没有你，我可调不出那么多人。”凌巧春揉了揉鼻头，对着苏立行纠结的内心毫无察觉。她毫无心机的偏头朝着他一笑，轻松的问道，“不要我说谢谢，那你想要什么？”
“我，”苏立行本来想要随便开个玩笑搪塞回去，可是一转头，看着星光下她柔美的笑容，却像是被摄了魂一样，说不出话来。
“喂，你要什么？”凌巧春见着他忽然怔在那里，开玩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大恩公，我可是穷人，没你有钱，你别要太贵的东西。”
苏立行看着她的笑，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再也按捺不住，忽然伸出手猛然抱住了凌巧春，把她按在怀里，“我喜欢你！”
凌巧春听着这话，像是头顶劈过一道炸雷，整个人都被劈傻了。
苏立行紧紧的搂住她，像是想要把她揉进怀里一样，“我什么都不要你，我只要你，我喜欢你，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啪！”响亮的一个耳光响起，回过神来的凌巧春鼓起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苏立行，然后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苏立行一个踉跄的坐在地上，他看着凌巧春面白如纸的站在那里发抖的样子，才知道自己一时激动之下，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他在一个最不适合的时机表白，然后将着一切都搞砸了。
凌巧春已经嫁人，他也马上就要娶亲，他搂着她说这样的话算什么？跟着那些只想要占人便宜的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她被他吓到了，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无助的羔羊。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立行狼狈的爬起来，想要伸手拉住凌巧春解释，却看到她猛然退后了几步躲开自己，然后畏惧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情不自禁。”苏立行张了张嘴，笨拙了解释道，然后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糟糕透顶，比最蹩脚的谎言还纰漏。
“哈，”凌巧春发出了一声急促而尖利的笑声，她颤抖着看着他，声音里混合了厌恶以及痛苦，“苏公子，如果你想要一夕风流的话，你找错人了。”
“你误会我了，”苏立行看着她这样躲避自己的样子，十分痛苦，却也不敢贸然靠近她，怕引起她更大的反应，只能站在原地结结巴巴的解释。可他大闹一片空白，越说错的越多，“我是对你情不自禁，我是想抱抱你，但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是不会对你任何逾越的行动的。刚才是我的一时失态……”
“够了！”凌巧春捂着耳朵对他大吼了一声，然后哭着瞥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的朝着来路飞奔。
“你，你小心。”看着她因踉跄而险些扑倒的身影，苏立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讷讷的在原地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无力的放下了手。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彻底的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