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应该是一种很自由的活儿。
十七年前,我开始写东西并发表出去的时候,就没有给自己定下什么框框: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该用什么文体,不该用什么文体;该用哪路笔法,不该用哪路笔法。所以这些年来,也不愿划地为牢,局于一隅,各种体裁各种写法都在尝试着。
作家选择文体,文体也选择作家。
现在回头一检点,印成铅字的竟以散文为多,还出了几个集子。中短篇小说也不间断的有一些,诗歌呢,则写得很少很少了。我总认为,写诗需要激情,需要浪漫,需要夸张,甚至需要点儿“狂妄”和“胡思乱想”。我这人太理智,太冷静,因此做不出诗了。但是得承认,最初几年的写诗锻炼,对我在散文和小说中有意无意的渗进些诗意很有帮助。
有几位朋友读过我的大部分作品,得出结论说:你的散文比小说好(当然这仅仅是在我个人创作中做个比较)。我硬是不愿承认,但那几位朋友也是善于爬格子的高明的读者,他们的比较不会太盲目。
小说是大海。写小说需要深沉,需要博杂,需要痛苦。诗歌是山中湍急的溪流,离不开勇气锐气和冲杀闯荡。散文是什么呢?我觉得它好像月光下蜿蜒曲折、淙淙流淌、妩媚诱人的小河。
我的生活经历不很复杂,没有极大的喜,也没有特别的忧(截止目前大概是这样)。因此,写散文对我来说也或许是合适的。
再之,我目前生活在一块山清水秀的土地上,好山好水容易出锦绣文章,这是我写散文较多的另一个原因吧。
这个集子是我对山水、故土、人生认识思考的结晶。
我不惯闹市,喜近自然。只要有出门的机会,决不放过。我先后两次漂泊汉江,多次深入巴山腹地采访。去年五月,为了开阔眼界,还跑了一趟海南岛,说是开会学习,但单位没钱,只好自费。此行拿钱买了许多见识,有些尴尬可能永世难忘。
我反对照相式的描山画水,反对大量抄录历史典故和现成资料。我觉得每一座山,每一道水,都有它的独特风韵独特语言,就如同人的掌纹不会雷同一样。我力求读懂它们的语言,领略它们的风韵,写出那山那水的情调来。此集中的诸多篇章留下我这种探求的痕迹。
写游记不能浮在上面,客观表面的记录,这与山水会有一种距离感。人只有与山水融为一体,物我化一,你琢磨体会它通体散发出的气氛,它向你倾诉内部情绪,这样才能写出好的散文来。游记是艺术品,不是名胜古迹的图片介绍或说明词。
除了写山水风俗,我还写了一些关于日常生活,儿女情长的散文。其实这类散文在我国有着良好的传统,古代不说,现代中朱自清、丰子恺都留下了许多感人至深的作品。写这类散文贵在情真意切,质朴自然,一雕凿矫饰则令人反感。
我感到散文越写越难写了,所谓“易曲而难工”有一定的道理。
小说家可以用他编织的曲折故事,动人的细节,富有个性的人物和较长的篇幅来俘虏读者。诗人可以用他朦胧的情思,音乐的节奏,字句间的停顿错落来感染读者。散文家则没有绝招,无法投机取巧。
写散文需要炉火纯青的语言文字,需要准确精练的表述能力,需要修养做底蕴,需要知识来铺垫。
写好散文是很难的。但我愿意永远追求探索下去。
感谢渤海湾边的百花文艺出版社,用他们的“惠水”,来浇灌西北的山;用他们的沃土,来培育异乡的“苗”。
百花文艺出版社正在创造一个散文的王国,他们的眼光已展视到全国各地以及世界各地。能在此社出书,是每个散文作者应该感到荣幸和骄傲的。
这本小书只是那座辉煌的艺术宫殿中的一块小砖头,但愿它能经得起踩踏和冲洗……
1989,8,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