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开祥没有吃早饭,就这样走了。
华玉莹没有送他,她的心里一阵阵的酸楚,站在窗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想到昨天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不觉又是全身不寒而栗。
邢开祥早早来到办公室,心情有些沮丧,头脑里仍然昏昏沉沉,心里慌慌地跳个不停,怎么也理不清思绪。一个人默默地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想着刚才玉莹的那些话,或许她说的真的有一定的道理。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又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声音:“章书记,您找邢部长……”
邢开祥一怔,急忙拉开门,只见章书记已经站在门口。
“章书记,您……您找我?”邢开祥确实感到几分意外,因为他来平南两年多时间,章书记从未专程到他办公室来过,有事总是让办公室打电话通知他到他办公室去,或者亲自在电话里向他布置工作。今天应该说是第一次。
章书记看看邢开祥,脸上的表情有有点异样,低声说:“昨天喝高了?这个岳连乔,确实有点霸道,每次都把我们组织部长灌醉了!这个账非算不可!”
“不,不怪人家,是我自己没有守住自己的底线。”邢开祥自责地说,“章书记,您请坐!”
“不坐!”章以兰说:“都怪我昨天没赶回来,要是我在,怎么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弄醉了,要怪就怪我吧!”
邢开祥看看章书记,感觉到章书记脸上比往常还添了几分和蔼和亲切。在这一瞬间,他把昨天晚上发生的那场恶梦似的可怕场景忘掉了,反倒觉得因为洪有林的职务问题有些对不住章书记,人家毕竟是县委书记,大权在握,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搞成这样,责任完全在自己。他真的想向章书记表示心中的歉意,可是又总是说不出口。他相信章书记是大人不见小人过的,章书记的宽容一定像海一样宽广。自己下决心在今后工作中一定绝不违背领导的旨意。
“章书记,您有什么指示?”邢开祥显得特别的谨慎小心,好像要以自己的表现来弥补那些过错一样。
章以兰摆摆手,笑着说:“我顺便过来看看你,怕你昨天出洋相,心里怨我!”
邢开祥说:“章书记您太客气了,哪能呢!”犹豫了片刻,突然觉得章书记的话中包含着另一层含意,犹豫了一下,说:“酒这个东西是世人少不了的,酒能成事,但酒也能败事,我自己没那本事,今后就好自为之。我想了又想,从此之后决心再也不喝一滴酒!任何人都一样,我邢开祥说话算话!”
章以兰有些认真地看着邢开祥:“那又何苦呢?不是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吗?”
章以兰说着转身离去,邢开祥送至门外,看着章以兰离去的身影,不免心中琢磨起章书记刚才的一番话来。想想自己虽然贵为县委组织部部长,其实不过才是个副县级干部,在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干部队伍里,算个狗屁都不到,然而又个个都想当官,人人又都只恨自己的纱帽太小,又有谁记得曹雪芹“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这句名言呢?可见政治这碗饭的确不是那么好吃的,任何一个对你点头哈腰的人,都可能正在从背后向你捅刀子的人。巴不得把你至于死地而后快!
第二天中午,邢开祥突然接到华玉莹的电话,叫邢开祥到传县委传达室取一封信,并千叮咛万嘱咐,在他没有离开平南时千万不要拆开这封信。就是将来,也最好是遇到困难时再拆开,也许这封信会帮上他一点忙。说完华玉莹就挂了电话。邢开祥再打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他怀着疑虑来到传达室,果然有他一封信,信封上贴着打印的收信人地址和姓名。邢开祥反复看了看信封,虽然迫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但是他觉得还是尊重她的嘱咐,回到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
其实,就在那天上午,那个让机关群众不得不相信的关于县委组织部长邢开祥昨天夜里嫖娼被抓了个正着的特大新闻正在悄然的传开。
章书记第一次亲自到邢开祥的办公室给予从未有过的关心,并没有让邢开祥平静下来。他虽然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但是那颗受到惊吓的心脏还在激烈的跳动着。昨天晚上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他虽然没有一个清晰完整的记忆,但他把那留在醉酒后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按照玉莹的描述慢慢地把它拼揍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邢开祥这才觉得浑身如同掉进冰窑一样,惶恐而不安起来。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县直机关里正在一传十,十传百,如同SARS病毒一样扩散开来。在平南县传播着从未有过的头号新闻。传说最多的版本是邢开祥昨天夜里赤身裸体和一个妓女正在床上干那事时,被公安人员抓了个正着。当时邢开祥不敢说自己是县委组织部长,可是在一个县里,堂堂一个县委组织部长认识的人太多了。邢开祥被带到派出所不久,消息就传到县公安局长那里去了,局长立即把电话打到章书记的手机上,章书记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公安局长骂得个狗血喷头,命令他立即把人给放了。
谣言如同涂了毒液的箭,从四面八方向邢开祥射过来,而此时的邢开祥还一无所知,直到县委组织部的人人人都听到了,他依然还闷在鼓里。然而,邢开祥感觉组织部的同志似乎都有意在回避着他,甚至他走在机关大院里时,人们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
表面上看,邢开祥还是坦然自若,装作气沉丹田,可他总觉得随时都像要大祸临头似的。
从那天和玉莹分手之后,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听到她的消息了。虽然办公室离平南宾馆只不过五六百米,却好似遥遥万里,天涯两重天。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离开平南没有,几次想打个电话,觉得还是害怕勾起万重心绪。
这天接到市委组织部的电话,下周一要开县委组织部长会议,邢开祥决定借此机会向李部长探探口气,或者主动提出调整一下自己工作请求。
可近几日总是恶梦不断,有时一觉醒来独自面对漫漫长夜,总是恍恍惚惚,心神不宁。这天夜里,邢开祥似睡非睡,似梦非梦,总是摆脱不了华玉莹的影子,突然被手机短短的响声惊醒,知是短信声,便打开一看,原来是玉莹发来的短信:“我已辞职离去,自重,忽念!”
妻子睡梦中叹了一声:“夜里鬼闹什么?关机!”
这时邢开祥才清楚自己周末已经回家里,虽然已经回到家,恍惚之中好像还孤身一人躺在平南的招待里。自从他调平南之后,每个周末回来和妻子团聚都有一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回到家里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狂轰烂炸。可是这次回来,不仅心事重重,甚至连半点新鲜感也没有,现在他认真检点自己,到底是工作上烦心还是感情上的错位!突然感到有些愧对妻子的感觉。直到星期天晚上,两人躺到床上,邢开祥才硬着头皮,鼓足干劲,勉强和妻子行了一次大事,然而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半硬半软的局面,弄得妻子一肚子怨气,满怀怨气地独自睡去。
这一夜,邢开祥仍然没有睡好。天一亮,他就早早起床了,说今天开会,就匆匆赶到宾馆吃早饭了。星期五下午回家后,当时他就让驾驶员返回平南了,他只好招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宾馆,在一号楼门口,见市委组织部长李尚成正从一辆轿车里下来,邢开祥正犹豫时,李尚成看见他了。
李尚成停住脚步,微微一笑:“开祥,怎么样?”
邢开祥的心脏一阵狂跳,他从李部长的脸上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内心顿时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惶恐,低声说:“李部长,叫我怎么说呢!”
“好,有时间咱们聊一聊。”
散会之后,李部长忙得不可开交,不知是忘了,还是什么原因,根本没有找他聊一聊。他几次想主动找李部长,可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又没有勇气去打领导的手机。他知道,给领导打手机通常是为领导办重要的私事,或者领导交办的事,如果是为自己的私事,那除非你和领导之间有一种特别的关系,否则,领导会不高兴的。
没办法,邢开祥只好心事重重地又回到平南,工作越来越无聊,日子也无滋无味。玉莹走了,他再也不愿意去平南宾馆。他真的有些心如死灰了。邢开祥在度日如年中又过去了半个多月,他突然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平步坎坷有艰难,路转峰回宜向南。”
邢开祥看看短信后面的手机号码,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他找出华玉莹留给他那两个手机号码,都不是那两个号码。他试着给那个号码打过去,却怎么也打不通。邢开祥仔细研究这条短信,他很快就被译出其中的含意,“平步坎坷有艰难”,一句不过是说他在平南县的工作有坎坷,多艰难。下一句“路转峰回宜向南”,意思是说他要想峰回路转,那就调动工作,而且是向南的方向较为适宜。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弄不清楚。于是,邢开祥想到华玉莹的那封信,但他又想到华玉莹的嘱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拆那封信,而他目前的处境并没有到那种境地。于是邢开祥把那封信又收起来,反复琢磨着这条短信。
关于邢开祥嫖娼的特大新闻,邢开祥还是听到了,不仅如此,听说人民来信也像雪片一样飞向市委组织部领导和市纪委领导的手里。但是不知为什么,邢开祥反倒比当时平静得多了。他突然想到华玉莹的那两句话:上帝是公平的,自然界是守衡的。一切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