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那个“我来也”不仅光顾了王爱怡的办公室,还亲临了一把手周汉成厅长的办公室。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多少损失,都还是未知数。周汉成的心里总是窝着一肚子火,却不知道往哪儿发。
就在有人敲门的一刹那,周汉成忽然想到也许此刻全厅到处鸡飞狗跳,有关方面例如警察正在一个个地排查、追问,还有……
“周厅长,”这是办公室那个分管行政的副主任铁定的声音。
随着铁定的声音,门口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周汉成一看是铁定,又见两个警察,气不打一处来,像吃了苍蝇似的皱了皱眉头。
“周厅长……”铁定立即又看看王爱怡说,“王处长也在!”
“派出所的两位同志说昨天夜里大楼里失窃,所以他们……”铁定说,“听说人事处和……”
周汉成摆摆手,打断了铁定的话,没让铁定说下去。
“谁告诉你的?”
“是这样的,厅长。”旁边的瘦高个子警察说,“昨天夜里这幢大楼里遭窃是千真万确,而且就在二十分钟前,我们也接到你们的报警电话。”
另一个警察把手里的那张白纸在周汉成面前打开,在这一瞬间,周汉成看到那张白纸和他桌子上的那张纸一模一样。不用说,也是“我来也”干的好事。周汉成除了觉得头顶上直冒火,心脏在一阵收缩。
“谁报的案?”周汉成一边强忍着难受,一边横眉冷对地看着铁定。也许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厅长的理智和风度,马上换了一付面孔,说,“既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又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算了!就不麻烦你们公安部门了。”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看,咦,俏皮!还有这样的领导?可在这一刻,常年办案的警察似乎意识到,这事可能复杂了。
在场的人同时相互看看,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位警察同志,周厅长正忙着呢,要不到会议室坐坐!” 王爱怡忙解围说。
一个人的才能往往与知识、文化、水平无关。你别看王爱怡连“拟”、“吏”都不认识,可她却很能破译领导的心理,而且能够为领导分忧解愁,无论是工作上的,精神上的,还是生理上的,都能让领导放心、愉快。不,准确地说,是现任领导,前任李厅长则不然。要是李一民还没退休,周汉成不当厅长,她王爱怡恐怕还只是个副处长,甚至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麻烦事。
在社会厅的两百多人里,王爱怡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居然以高票、高分,独占了人事处长的鳌头,这让许多人都刮目相看了。只是这几日,准确地说是从是从厅党组对入围人员的考察开始。王爱怡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时时都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按照文件规定,考察人员为录取对象的三比一。也就是说在九个报名人事处长岗位中按照综合得分,取前三名进行考察,然后由党组在三名考察对象中确定一名,进行公示。
考察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的,那些背后的秘密就慢慢的传出来了。谁在这次竞争中人气最旺,谁的得分最高,从高分到低分,每个岗位的前三名都没有王爱怡。当然人们的传说带着种种好奇,可这些小道消息传到王爱怡那里,她的心里不可能不慌张的,虽然她在报人事处长的岗位里排名第一,别人不知道底细,她自己心里能没有数吗?
两天的考察总算结束了,直到盖有厅党组大红印章的公示贴出来后,王爱怡真的榜上有名了,而且另外两名对手被她打垮了。直到这时,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只是当王爱怡真的中了“皇榜”,成了“状元”,大家才恍然大悟、目瞪口呆。大家不得不怀疑当初厅党组文件说的“公开”选拔的“公开”二字的真实性。至于参加竞争的那几十个人的群众推荐得票、文化考试和公开答辩的得分多少,永远石沉大海,成为不可知的秘密。
可是就在这关键时刻,却发生了王爱怡和周厅长办公室失窃事件。而且窃贼又没有窃走任何财物,“我来也”拿走周汉成的500元钱另当别论。这不仅让社会厅两百多号人大惊失色,更让周汉成和王爱怡惊恐万状。只是不会有人把失窃这样的事和这次公开选拔九名正处级领导干部的事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大家对这样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都感到茫然不知道所措,人人都一头雾水。
周汉成在社会厅当了六年副厅长,终于修成正果走马上任厅长后,才三四个月,就大张旗鼓地在全厅公开竞选七名正处长和两名正处级调研员。文件一下发,不仅在社会厅上下炒的沸沸扬扬、热火朝天,整个省级机关一时间都在为周汉成的改革精神拍手称道。连日来,到处都在关注周汉成的这一惊天动地的举措,那些认为机关干部如同一潭死水的同志都在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公开选拔正处级干部工作经过报名、资格审查,很快就进入了第一道关。那就是厅机关全体人员和下属单位副处以上人员的民主推荐、文化考试,而且文化考试还由组织人事部门的专家命题。参加竞选人员在全体人员大会上进行竞职演讲,由专家提问,竞争者进行答辩。最后由全体人员对每个竞选者进行优秀、一般、较差、不称职划勾测评。
社会厅的做法原于九十年代,这些年来,中组部关于公开选拔县处级领导干部的文件发了不少,各地也在进行不同程度的试验和探索。所谓的探索,就是按照各自的理解各行其事。看来社会厅的这次公开选拔正处级领导工作还真的让人耳目一新。周汉成突然间也就成了一个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代表人物。就在上述的一道道程序让人感到周汉成成了当今改革的风云人物时,局势发生了变化。
至于为什么在那些程序进行之后没有把每个人的得分情况公布于众,周厅长自有周厅长的说法。他在大会上说,这又不是高考,参加竞选的同志总是有高分低分,高分者自然高兴,而分数低的总有个面子嘛。职务上不去还让人家面子上过不去。这属于组织上掌握的秘密,没有必要公布与众。听起来这话蛮有人情味的,或者说也是十分人性化的,可是当大家看到公示结果时,尤其是王爱怡居然击败了那么多强硬的对手,连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四十一岁的研究室副主任高义强也败在这个连“吏”字都不认识的女人手下,不少同志都有点愤愤不平。高义强是全社会厅干部中最有人气的人。尽管群众议论颇多,但是,只能算是群众私下里发泄而已。现在,只待党组任命文件下发,所有工作都将划上一个大大的句号。可是,大家对这次公开选拔的九名正处级干部的“公开”做法又产生了另一种看法。特别是对王爱怡这样的人,不仅当上了人事处长而且冠以公开选拔的优胜者的桂冠。几乎人人都有愤愤不平之感。
就在上周,对入围的人考察时,就已经传出消息,有人说在几十名参与竞争者中,王爱怡在第一轮的民主推荐中得票倒数第一,但是,这多数是少数人的主观推断,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手可靠信息。
然而,这种传说毕竟不是官方消息,上不了桌面。而人家王爱怡在公示任处长的七个人当中成为头名状元。在公示的一周时间里有人写信给省委组织部,对社会厅这次公开选拔正处级干部提出许多疑点,尤其对王爱怡的情况提出质疑,要求公布每个参加竞争人员的各项得分和综合排名。周汉成接到上面转回来的人民来信时,大发雷霆说:“完全‘三公开’不过说说而已,如果什么事情都‘公开’了,那还要党组干什么?写什么人民来信?还不都转到我的手里了!等你当厅长了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当然领导总是有理的,只是他发他的雷霆,人民来信还有人照写。有人反复研究了厅党组当初关于严格公开选拔正处级领导干部的文件,想想那一道道让人激动不已而又全心全意参与竞争的过程,显然觉得受到愚弄和欺骗。可是你有再大的意见,有再多的看法,都只能服从领导、服从至高无上的权力。
王爱怡和警察走后,周汉成关起门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反复琢磨着“我来也”留下的那张纸,当他拿起那张纸时,不觉心中怒火燃烧,气从胸口往外冒。他绝对不是因为“我来也”拿走那500元钱的“劳务费”,而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神秘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说仅仅是个小蟊贼的话,那么,那些信封里的那么多百元钞为什么偏偏不全拿走呢?真的全部拿走了,他周汉成还能怎么着?恐怕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可为什么只拿走500元呢?周汉成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事并不那么简单,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仅闷的透不过气来,还一阵阵疼痛。周汉成真的巴不得让警察查他个水落石出,把那个“我来也”揪出来,剁成肉泥才解他心头之恨。然而,周汉成平静了一会,他毕竟已经到了正厅级这样高级领导干部的岗位,也算半个政治家了,如果留胡子的话,那长长的一大把胡子早已是黑白参半了。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不能惊动警方为好。他知道警方一旦介入了,那是要查个子丑寅卯来的,甚至每个细小的细节也不会放过的。到那时被动的是他自己。突然他想到前几天在酒桌上大家说笑时无意间说到有的小偷专门偷领导干部的家和办公室,可被偷的领导个个都不报案,他们怕什么?还有个家伙说了一首民谣:
“小偷:钥匙尖尖,锁头尖尖,我偷过的干部千千万,我偷过的书记万千千,有一个报案的没有?没有!”
是啊!这都是经典名言,都是经验总结。谁报案谁就是傻B!
可是那两个警察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是谁报的案呢?无论是他的办公室,还是王爱怡的办公室失窃,都只是刚刚发生的事,怎么那么快就传出去了呢!莫非……
周汉成有些坐立不安,他刚拿起电话,又有人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