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一厅之长周汉成来说,那些参加竞争正处级的三十八个人当中,除了王爱怡是他十分关注的人物,其他人大多只是搭坐便车而已。说白了那些人能不能提拔又和他周汉成有何干系!不过,现在周汉成考虑的已经不是谁能不能提拔的问题,而是一旦结果和原来的打相径庭,那么他还怎么工作?那些处长让谁来当?因此,上一轮竞争上岗中谁得了多少票、多少分,他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可现在,会场上两百多名群众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黑板,随着唱票人的声音,黑板上的那些名单下的正字在不断地改变。周汉成的心脏也在一阵阵的收缩。他的心里居然出现从没有过的悬念。此刻,周汉成的眼前出现了上次投票后的情况。当时投票结束后,是他早就安排了王爱怡把票箱拿走,当时他对那些人每个人到底得了多少票也想知道结果,可他知道那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想到大家在划勾时是那么认真、那么严肃、那么虔诚,可在他这里却不起任何作用。如果不是“我来也”公布了结果,他真的已经记不清那些人谁得了多少票、多少分。他现在真的有些后悔莫及,如果他当时多了个心眼,在那些票上做点手脚,那就少了多少麻烦!那些群众测评的票都是王爱怡拿到外面打印的,没有印章,没有任何标记,而且投票的人只是在那些名字下面的空格里划勾,如果他让王爱怡采取“狸猫换太子”的办法,即使这样做太愚蠢也太卑鄙了,但却少了多少麻烦啊!那么“我来也”有再大的本领也是徒劳的。
后来的程序是如何进行的,周汉成早已没有任何记忆了,好像大脑里一片空白。当他机械地坐在主席台上时,虽然也在照本宣科地念着那些人的名单和他们的得票数,然而他早已魂不附体的梦呓一般。只是当他念到排名最后得票最少的王爱怡的名字时,他突然间觉得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吐出,可是他越发胸闷心慌,一阵头晕目眩,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已经躺在省人民医院的干部病房里。他觉得好像爬了很久的崎岖山路,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他用竭尽全身力气,睁开沉重的眼皮,两眼只能睁开一条线。眼前的人都像哈哈镜里的人。他的意识渐渐地回到躯体时,恍惚中觉得眼前的人都穿着白衣服,那么可怕、那么恐惧。仿佛听到令他胆战心惊的话:“你们赶快决定吧,再不放支架病人就危险了!”
啊!周汉成的眼前又一片模糊,他们是医生,那么自己怎么了?他的神经渐渐地复苏了点,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阵阵绞痛,他咬着牙,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睛。
周汉成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被送进重症监护室。说来真的神奇,支架一放,周汉成就觉得胸闷、胸痛自然地消失了。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氧气管插在鼻子里,手上连着吊针。
社会厅公开竞争九名正处级干部工作也不得不暂时中断。虽然动员工作刚刚开始,但是群众投票已经有了结果,虽然厅长周汉成在动员大会最后突然得了心肌梗塞,但是参加竞争的那些人的得票情况已经公布与众。虽然最后一名周汉成没有来得及宣读下去就倒下了,但是大家早已知道了结果。
就在周汉成倒下去之前,坐在后排的王爱怡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从周汉成倒下,到送往医院,直到现在,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王爱怡一直没有出现过。群众在私下里有着种种猜测,有的说,王爱怡在短短的时间里由得票最多突然变为最少,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有人说,不知道是谁把她和周汉成在一起的照片寄给周汉成的老婆孩子,她哪里敢在周汉成家人面前出现!
半个月过去了,周汉成的精神渐渐恢复,但他依旧还躺在病房里。
这天上午,刘晓玲又来当病房探视周汉成。这是她第二次来看周汉成。刘晓玲提着一个若大的花篮,进病房时刚好没有任何探视的人,周汉成靠在床头,微闭着双眼。听到声音,他依然一动没动,直到听到女人的声音,他才有点精神。多日紧琐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从他的眼神、表情,不像一个重症病人。从他那病后焕发的目光里发现了男人在任何时候对欲望的渴求。在这一瞬间,周汉成梦幻般地进入了一个极乐的会飞行的、像月光那样皎洁温暖的天地……他的心情就像天气似的,不可能一个样。这个漂亮的女人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突然间就飘到头顶上了。
“晓玲,你来了……”周汉成眯着眼睛,虽然声音有点凄凉,却有点震撼力。他差点拍到女人的身上,“你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来吗?”
“周厅长,”刘晓玲装作没听懂周汉成的话,从身边的包里取出一张纸,“我想调走,这是我的调动报告。”
周汉成像挨了蚂蜂蛰了似的,可他还是怀疑自己哪个部件出了毛病。刚走到刘晓玲身边,伸出手,还没碰到女人,她突然闪电似的倒退两步。
“周厅长,这是我的请调报告。”
“什么,什么?”
“我要调走。”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
刘晓玲摇摇头:“不然我成了嫌疑对象,我知道,有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怎么会呢!有我在谁也不敢。”周汉成犹豫了片刻,说,“那些事和你毫无关系,你别听他们乱说。”
刘晓玲把手里的那张纸交给周汉成,说:“我已经决定了。”
“调哪里?”
“市社会局。”刘晓玲看着周汉成,“如果周厅长看在我多年为您工作的情分上,能给我明确个副处级,当然好了!”
“应该的,应该的。不过你在省级机关不好,非要去市级机关?”周汉成说着剩势将刘晓玲的手逮到手里,这回她没有反抗。他慢慢摸着女人那柔弱细嫩的手指:“等我一出院,立即给你办!”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随着敲门声,门被退开了。周汉成立即松开刘晓玲的手,向门口看去,来人却是徐善林。
刘晓玲见到徐善林,急忙退到一旁,红着脸说:“周厅长、徐书记,你们谈,我走了。”
徐善林笑笑说:“小刘要调走,就让人家走吧,反正现在各单位都人浮于事。”
小刘看看徐善林,朝他笑笑,又对周汉成说:“周厅长,您多保重!”
徐善林看着小刘的背影,周汉成的脸上突然间就飘过一块乌云,不知不觉就飘到头顶上了。
徐善林取出香烟,随即又放回口袋。他知道这会再让周汉成抽烟有点不识时务。
“周厅长,你交给我的任务除了个别人,我基本都完成了。”
周汉成当然知道徐善林说的个别人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周汉成的心里就不那么舒服。如果不是那天在动员大会的最后宣读那些名单和得票情况,如果不是看到“个别人”的名字和得票排在最后,或许他还不会躺在医院里。
“周厅长,我早就对你说过,为这种人,哎,你不值得,只能让你威信扫地!”
周汉成没有阻止徐善林的抱怨,脸上的表情异常难堪。
“不说这些了,关键是今后怎么办?经过这场灾难,我真正感到生命的重要,其他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周汉成得了这场心肌梗塞之后,大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他不想和徐善林再说那些烦心的事,当然他也是遵循医生的医嘱,不要激动,不要生气。他也就犯不着为这事再去伤经动骨。
出院后,周汉成在家中休息了半个月,这段时间算起来有一个多月没上班,虽然单位的重大事情都能拖则拖,你摆则摆,但作为一厅之长,像家长一样,他在家里实在蹲不住了,便开始上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