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感动你一生的156个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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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鱼皮豆,背靠背

神秘的小纸包

阶梯教室座无虚席,苏小宛捧着课本坐在倒数第二排一个靠窗的位子。讲课的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学问很大,脾气更大,没人敢在听他的课时做任何小动作,否则下场一定很惨。

正听得入神,一只鸽子飞到窗口,初秋的阳光打在鸽子洁白的羽毛上,晶莹莹的煞是好看,苏小宛只片刻就走神了。鸽子也不怕人,在离苏小宛只有半米远的窗口瞪着小眼睛好奇地望着她。苏小宛便掏包,想找零食喂鸽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便歪着头低声对鸽子说,小可爱,姐姐今天没带零食。

这时,后面有一只手在苏小宛身后轻轻敲了一下。阶梯教室两排桌子间的距离有些远,谁的手会伸过来?正纳闷,这时那个古怪老头的声音传来,最后一排靠窗的男同学请站起来,然后举着你手里的东西走到讲台上。苏小宛吓得把头低下来,怕被古怪老头揪起。

然后苏小宛就看到一个男生手里举着一个小纸包,走到讲台上,放在老头的桌上。老头说,你可以离开教室了。

那次之后,苏小宛一直在找那个男生,她想知道,他的小纸包里包的什么?但从此,他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苏小宛的视线里。

恨死自己的手

苏小宛和眉佳在餐厅吃午饭,不经意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当他一步步地从门口走来,苏小宛猛地惊醒,是那个在阶梯教室的男生。已是两个月的时间,第一次遇到他,苏小宛的心一下子乱了分寸。

看着他就要经过身旁,不给眉飞色舞的眉佳任何提示,苏小宛一扬手打翻眉佳桌上的饭盒,青椒一片片地飞落在他的腿上。眉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起来,引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见他的裤子上狼藉不堪,眉佳赶忙道歉,蹲下为他擦拭,问或抬起脸,一副受惊的可爱模样。那边,苏小宛叫屈,不想自己的设计竟让眉佳捡了头彩。

而且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分明是陌生的。

他叫陶哲。那次之后,眉佳执意去给陶哲洗裤子,回来后又是一阵眉飞色舞,握着苏小宛的手说,这小手怎么就那么及时,在我失恋时为我送来一个帅哥。在眉佳孩子气的表情里,苏小宛心里五味杂陈。

苏小宛一连几天闷闷不乐,眉佳却快乐得像一只随时都要飞起来的小鸟,毫无顾忌地夸着陶哲。往往听到最后,苏小宛也没听明白眉佳夸了些什么。但是眉佳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却让苏小宛很不自在。

接下来,眼看着眉佳与陶哲打得火热,自己像一根凉透的冰棍,在他们的卿卿我我里愈加坚硬寒冷。

常常地,夜里翻来覆去,苏小宛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身体向着左边压着心疼,向着右边觉得心空,如果对着天花板,就会觉得两边不是一样的重。她恨死了自己的手,为什么当时打翻的不是自己的青椒?

鱼皮豆的浪漫

离毕业还有两个月的时候,同学们都在为前程奔走。苏小宛无精打采,每天守着眉佳和陶哲,见他们不动声色,抱定了有爱走天涯的坦然,自己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那个周末,陶哲来了,也跟苏小宛打招呼,却是无心多讲半句话。苏小宛钻到洗漱间精心修饰一番,然后回到宿舍。陶哲正和眉佳玩扑克,苏小宛倚到床头看小说。眉佳唤苏小宛一起玩,苏小宛投以冷箭,你们互帮互助,我上场还不输得稀里哗啦,我才不傻呢!其实是想和他们一起玩,却又放不下架子,无心地翻着小说,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小宛不知他们在玩什么扑克,好奇地把眼睛从书的一侧探出来。眉佳从床上的扑克里抽出一张,陶哲再抽出一张,然后两个人摊开扑克比大小,小的一方要输给大的一方一粒鱼皮豆。眉佳咯咯地笑,因为她身边的鱼皮豆越来越多,一边笑一边从赢来的鱼皮豆里挑一个送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陶哲就叫嚷,一会儿让你吃光光了我赢你什么呢?眉佳就笑,嘴里喊着继续继续啊。

苏小宛想,这么低级的游戏,也能玩得这样开心!正想着,眉佳大呼小叫,都是一张八,红桃黑桃背靠背。说着,把背转给陶哲,陶哲也背对着眉佳,两个人依在一起,左右摇晃着,从身边捡鱼皮豆往嘴里送,然后是咔嚓咔嚓声。

在这样为前程“兵荒马乱”的时期,他们两个人只是打打牌,也能换来背靠背吃鱼皮豆的简单浪漫。苏小宛冲向洗漱间。把刚刚化得极精致的妆通通洗掉,让泪随着冰凉的水流走。

最后的游戏

一大帮人喝得七八分醉,也算毕业前的狂欢吧,都是平时比较谈得来的朋友。很晚了,大家仍没有散场的打算,陶哲提议玩个游戏,然后从饭店老板那里要来一副扑克。

陶哲给大家讲游戏规则:把扑克发给每人,拿最小那张牌的人要向拿最大的牌的人说一句最真心的话。作为回报,大的一方要说出自己的一个小秘密。片刻,大家就被挑起了兴趣。陶哲分牌,第一局下来,陶哲的最小,苏小宛的最大。苏小宛没想到游戏刚开始,就把陶哲推到她面前。眉佳在一边给陶哲打气说,大胆点,我不会吃醋的,有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

苏小宛惊魂未定,眉佳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大家安静。陶哲看着苏小宛,然后说,我爱你。很干脆的三个字,从陶哲嘴里说出来,要听的,是苏小宛。苏小宛以为听错了,怔在那里。眉佳还是没有做到不动声色,脸有些阴,但掩饰得极有分寸。拍着身边陶哲的肩膀,眉佳说,说真话的同时应该说出理由,总得有个说法吧。其他人便起哄。小宛看到陶哲看自己的眼神有片刻的躲闪,看不清那里藏着什么。但苏小宛的心开始涨潮,哪怕这只是个游戏。是的,是个游戏,没人会当真,所以大家才步步相逼,非要陶哲找个理由出来,几个男生给陶哲倒上酒,说壮壮胆。陶哲接过酒,脖子一仰就灌了下去,放下酒杯说,理由很简单,第一,这是个游戏;第二,我从没对谁说过这三个字。言外之意,是要借着游戏,对一个人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空气里有了不一样的味道,眉佳的脸更是挂不住,便有人打圆场,苏小宛轮到你了,你得向陶哲说一个你心底的秘密。苏小宛感觉一下子乱了阵脚,要当着大家的面告诉陶哲,她爱他好久了,从那次在阶梯教室遇见直到在餐厅里无意成全他和眉佳之后,一直爱着。那又怎么可以?虽然这只是个游戏,那边眉佳却脸色凝重。想想,终究是个游戏,说了谎别人也不知晓,便微微笑了,对陶哲说,第一次在餐厅里遇见你时,那盘青椒是我故意打翻的。为了眉佳,因为眉佳一直喜欢你又苦于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陶哲也笑着说,我听眉佳说了,她还说得好好感谢你呢。说着又问苏小宛,说吧,想要我怎样报答你。苏小宛的心一下子凉了,顿了顿,喃喃地说,你给我买一包鱼皮豆吧。

陶哲真的就跑出去,买来一包鱼皮豆。然后大家接着玩,接着喝酒。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胡言乱语,苏小宛问陶哲,你的游戏真有趣,叫什么名字?

陶哲说,叫“说真话”。

小纸包的秘密

后来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眉佳和陶哲留在北方,苏小宛去了南方。

半年后的一天,苏小宛听同学在电话里说,眉佳和陶哲分手了。自毕业后,苏小宛跟眉佳形同陌路,断了联系。听同学说眉佳离开陶哲的原因是,两年多,陶哲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

听罢,恍然间就想起陶哲的游戏,想起那天晚上,陶哲说游戏的名字叫“说真话”。苏小宛想,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甚至没有问问他,第一次在阶梯教室,他要送给她的是什么?

终于按捺不住,苏小宛想起那个老教授看过小纸包。抽时间回到学校,老教授已退休,见了自己的学生来看望,喜笑颜开。苏小宛故意提到老教授讲课时的严肃作风,举的例子就是那次阶梯教室发生的一幕。老教授说,那男生也真是够大胆,听我的课,竟敢跟自己的女朋友谈情说爱。

苏小宛一下愣住了,问老教授怎么知道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他笑笑说,那男生给她递了两颗鱼皮豆,而且身子探出老远,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活动,不是爱情的力量是什么?而且,那两颗鱼皮豆他还花了不少心思,是两颗粘在一起的……

不由得就想起那个下午,一只鸽子飞到窗口,初秋的阳光打在鸽子洁白的羽毛上,晶莹莹的煞是好看,苏小宛就有了喂鸽子的出格想法。后来,苏小宛会想,如果那天老教授没有把陶哲从教室赶出去,是不是总有一天,她也会得到和陶哲背靠背吃鱼皮豆的浪漫?

不由得就想起那个下午,一只鸽子飞到窗口,初秋的阳光打在鸽子洁白的羽毛上,晶莹莹的煞是好看,苏小宛就有了喂鸽子的出格想法。

耳朵里的爱情

他是上世纪60年代的老牌大学生,毕业于兰州大学历史系,退休前为某市政协文史委主任,一生以纂文梓书为要务,与我多有亲近,文墨相往,性情相与,心有戚戚焉。

他穿着圆口千层底老布鞋,外套终年搭在手臂上,发白的胡子如草茎,眼睛常常是半闭着的,偶一睁开,眼中精光四射,剑眉呼啦一下立起,像戏剧中的关羽。

他善弈棋,常在街头与摆残局之人捉对厮杀,腰身下躬如虾米,鼻子上架着汗珠,眉心紧蹙似中国结。家人呼之以饭,不应;催之以眠,盛怒。待晨钟暮鼓,一盘胜出,便欢喜不能自禁;败北,则郁郁多日。

他嗜烟如命,浑身一股烟屎味,却不忘得空去咂那玉石嘴的长杆旱烟锅,金黄棉软的烟丝在铜锅中明明灭灭,袅娜的薄烟梦一般升腾而起,而绣有鸳鸯戏水图的布烟袋上缀着的一枚圆孔玛瑙就浸透在白纱似的烟雾中,通体湿润,使人心里温暖。

他长期住在办公室编书,凌晨二时打电话叫我看瞬息一现的昙花;他对我信手画出的弥勒佛赞不绝口,坚持予以收藏;他始终搞不懂诺基亚手机的功能,常常慌慌张张地像捧着炸药包那样找我排障……

然后,他蜷在沙发中,突然给我讲起了他四十多年前的爱情。他的语速缓慢,声音沉浑,仿佛来自一座遥远的喇嘛寺院。

她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她的老家在草原上,在草原深处的某一座帐篷中,或者在这座帐篷背后茂密森林的板屋中。他们的爱情是一种古典的对视,那个秋日的傍晚,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神秘。她惊慌地低下头去——这就是他们爱情的全部,有着“我醉欲眠君且去,有情明朝抱琴来”式的遥远期待和热切向往。上世纪60年代的时代空气没有隔绝他们力透纸背的目光,一种近乎古希腊平民式的诗性生活情节晕染了他和她的古典对视。

他和她的爱情,就在这样的目光中埋伏了四年。然后,他目送她去了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的迭部县参加工作,他则应父亲之嘱南返天水——他父亲曾是私塾教师,他是他惟一的儿子。

三年后,他有一种和她相忘于江湖的惆怅,于是他去迭部看望她。在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合作市,他花了3块钱用一条“飞马”牌香烟换取了发往迭部县班车的最后一张车票。她那时正在林区防治麻风病,闻讯后乐滋滋赶来,他们依然古典地对视了一个下午,彼此的内心幸福极了。一个为伊跋涉千里的男子与一个为君一诺千金的女子,他们的互相期待该多么具有化蝶般的诗意氛围啊!那一个古典的互相对视的下午不仅让他大抒胸臆,更让严谨得失去了笑声的时代一瞬问风情万种。当他离开迭部的时候,他感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遥远与心痛,他只能与她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噎。

大雪封山。从迭部返回合作的班车三天后才可通行。他坐在路边看那泾渭分明的山,山顶是白的雪,山腰是白的树,苍茫大地,一片寂寥。一辆从林区拉木料的卡车停在他身后,开车的小伙子向他借火。然后,他就乘着这辆堪称雪山之舟的大引擎卡车返回了天水。然后,他们各自成家,一个在天水,一个在迭部。这一年,陈毅元帅的辞世使全国愁云密布,我从他的南行中寻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

他给我反复讲这个爱情故事,逮住机会就讲,讲得眉飞色舞。但是这个故事实在没有任何味道,还不如祥林嫂那个阿毛被春天的狼叼去的故事精彩。我耐着性子听,这是一个存在于耳朵中的爱情,是上世纪60年代关于爱情的乌托邦,于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反复讲了很长时间,我无意间发现这个耳朵中的爱情有了小说般的结局:她结婚后得了绝症,捎话让他去迭部看她一眼。物是人非,他不想去。她的丈夫居然给他写信,恳求他满足他妻子的最后一个愿望。他犹豫再犹豫,硬着头皮去了,两个男人在迭部见了面,她的丈夫眼中显出感激的神色。于是她认真地看了他小半天。她在他返回天水后不久就去世了。她的丈夫哭得不省人事。

他在说到这个地方时一声长叹,叹得我的心都苍老了一半。他那杆长嘴烟锅中的青烟厚如云彩,他的整个面部笼罩在烟雾中,辨不清五官。

我没料到这个存在于耳朵中的乏味的爱情竟埋伏着这样让人不忍的结局,只好跟着长叹一声。我感到,我的心确实苍老了许多。我想安慰他,他却已经笑了,两道剑眉弯成了一对括号。

《诗经》有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我想,在她的眼中,他是不是那个住在西戎板屋中而让乱了心曲的她想念至终的那个君子呢?

至少我懂得,许多年来,他的心都在西南方向的迭部县。

他说,迭部,藏语是大拇指的意思,地处白龙江上游,有天险腊子口、无名的美女和遍地的野菜。它的西南,就是若尔盖草原,那里经幡幢幢,梵音喃喃,大地上飘着云朵般的羊群,响彻着古老的牧歌。

若尔盖草原,那里经幡幢幢,梵音喃喃,大地上飘着云朵般的羊群,响彻着古老的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