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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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放大心量,挥洒出大海的景致

虽然现在有好多作家认为政策和市场影响了他的写作,但我并不这样想。我一直觉得,把自己写不出好东西的原因归咎于意识形态,或者归咎于政策对他的限制,这是在替自己找借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找借口、找理由更容易的事,但是借口和理由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命运如何改变?变心,才可变命。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现在出现曹雪芹,他能写出《红楼梦》,就肯定能发表;如果出现罗贯中,他能写出《三国演义》,也肯定能发表;出现施耐庵,能写出《水浒传》,还是肯定能发表。问题是,你能不能把自己变成曹雪芹、罗贯中、施耐庵?

我们的政府绝没有说不要写《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相反,现在这个时代为我们作家提供了非常多的、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与之相比的一种生活、一种现实、一种复杂性。这个时代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复杂,这种复杂当中,充满了各种非常精彩的题材,问题在于你能不能感受到这个东西,能不能发掘并且运用好这个宝库。

如果你是个近视眼,就只能看到脚下的一点点空间;如果你的心很小,只能盛下一点点利益,比如稿费、车子、楼房,你的心盛不下人类的灾难,盛不下人类的向往,那你还能写出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即使这个世界给了你一个大海,你的心量也会导致你只能舀其中的一瓢水,你贡献社会的就只有这瓢水。而且,当你倒完这瓢水之后,还必须再舀一瓢才能拿去卖——因为你的心里只装得下这么一点点东西。这个时候,你再去说自己本来能写出一个大海,却因为政策或者其他的原因,只写出了这瓢水,就显得非常滑稽了。不仅是作家,每个人都必须正视的一点是:任何借口,都会阻碍我们进步,即使它能为我们提供一种暂时的心理安慰,但那心理安慰,也是害人的毒药,因为它会麻痹我们的向往和追求,让我们漠视自己真正的问题,然后漫无止境地停滞不前。

这个时代缺的是一些像曹雪芹、司马迁,甚至李白、杜甫这样具有伟大心灵的作家,而不是宽松的政策和包容的市场环境。我的《西夏咒》里有很多宗教文化的内容,照样出版了,还被大量宣传,而且卖得很好。《西夏的苍狼》也是写信仰的,同样被大量地宣传。这就证明了现在的这个时代,并不是不允许人们说一些该说的话,问题是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真正该说的又是什么;你能不能写出一些与整个人类真正有关的东西,能不能感受到生活中一种真正震撼人心的大美。这些东西,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反思的,它远比写作技巧和研究市场更加重要。

我在写作的时候总是坚守一个标准,就是安住于当下,让自己的灵魂自由喷涌。在灵魂喷涌的时候,我的心中没有字,没有自我,没有技巧,没有读者。有的仅仅是心中某种巨大的诗意和与大自然达成的一种共振。这种状态非常快乐,它很像恋爱的感觉。你知道,一个人在热恋的时候,自然会俱足无穷无尽的力量,他的内心会充满温暖、快乐、诗意与勇气。这是人类本性中所具备的一种能量。当我安住于当下的时候,灵魂便无时无刻不俱足一种巨大的爱与诗意,但我爱的对象是所有生灵,所以这份大爱带给我的,是比小爱强大千百万倍的能量。这时的我,已不是个体的我,而变成了这种巨大能量的出口;我的写作,也并非个人的写作,而是一种生命力量的宣泄,是一种大自然的流淌。假如在这个过程中,技巧和文字来骚扰我的自由时,我与那个力量的互通马上就会被阻断。那个时候,我没有理性,也没有感性,没有一切的二元对立。那时候,我就是紫晓,我就是黑歌手,我就是自己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比如,写大漠的时候,我就是大漠,不是我在写它,不是我在想象它,而是它在通过我的笔倾诉自己、展示自己的灵魂,它在通过我的笔呼吸,我的笔触就是它的脉搏。

看过《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的朋友都知道,里面的人物都是活的,不但人物,就连沙漠都变成了“活物”。许多读者说我笔下的沙漠非常美,他们还说,从来没有看到别人这样描写过沙漠,从来没有别人能让他们像这样感觉到沙漠的脉搏和呼吸。他们觉得,除了沙湾里那群可爱的乡亲,沙漠也是我的“大漠三部曲”中非常重要的角色。确实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我能做到这一点呢?因为,在写沙漠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它,我与它之间没有任何的分别与障碍,我的心脏随着它的脉搏跳动,我的节奏随着它的情绪跳舞。我无需猜度它,因为我就是它。当你打破了对小我的执著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巨大存在的出口。

你们一定有过许多次这样的体验,比如谈恋爱、对恋人倾诉心声的时候,只不过你们也许忽略了这些美妙的瞬间。如果你们把握住那时的状态,写下一些东西,说不定就是非常美妙的文学作品,可惜你们未必会这样做。而且,非常遗憾的是,一般人只有在某种情绪出现的时候,才会不期然地进入那种状态,因此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种状态都持续不了太久,也是不可控的。只有当一个作家已经把那情绪升华为智慧,让智慧的光明无时无刻不照亮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时,它才能转化为一种真正的力量。这时候,写作便不是一种情绪化的表述,而是一种智慧的流淌。我驾驭着它,也品味着它,一任它自由地描绘出最美妙、最丰富的景象。当然,你也可以称之为“灵感”,但这种灵感与一些作家所追求的那种忽有忽无的、依赖外物刺激而存在的感觉与情绪不太一样。后者仅仅是一种小灵感,是一个人局限于自我的小天地时也能拥有的情绪,它能让人写出一些非常流畅的东西,但它不一定能展现出大海般的景致。因为它仅仅是一种自我陶醉,无法与自然及人类相连通,这种个体生命执著于小我的律动,很难奏出真正的天籁。

现在有些所谓“肉体写作”、“皮肤思考”的作家,他们的创作灵感就属于这一类,他们只能宣泄自己的一些情绪,所以他们无法创造一种真正的价值,也无法构筑一种大美的意象。只有在一个作家忘记了自己、打碎了自己,与整个人类享有同一种呼吸、同一种心跳的时候,他的内心才会充盈着那种大自然共有灵感的涌动,他才能创作出能够流传于世的精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