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大国崛起与国家安全战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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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兴衰成败的经验教训

英国是欧洲西北角的一个面积小、人口少的岛国,近代以前长期游离于欧洲主流文明发展之外而不被人们注目。然而,恰恰是这样一个国家,在世界近代史上充分把握各种机遇,成功应对各种挑战,从一个欧洲边缘的弱国变成一个欧洲强国,再从众多欧洲强国中脱颖而出,称霸世界长达100多年,成为世界工厂、世界金融中心、世界海上霸主、日不落帝国。英国在世界舞台上所起的作用与其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极不相称,其兴衰成败有着极其深刻的经验教训。

一、准确的历史定位,确立国家发展和崛起的道路世界的多样性决定了各个国家发展和崛起的道路和模式是不同的。客观评定自己的实力、准确定位自己的战略目标、找准自己发展的道路是一个国家崛起和强大的关键。在国家安全战略的选择上,英国与16世纪的西班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西班牙虽然因海外殖民而崛起和称霸,但它却没有把海洋主导权作为战略的重中之重,而是把有限的资源消耗在欧洲大陆的纷争之中。相比之下,英国人的目光超越了欧洲大陆,逐步将发展和扩张的重点放在了海洋和海外殖民地的争夺上,而且始终牢牢抓住海洋主导权不放,集中有限资源,发展海军,经略海洋。

当然,英国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海洋上。英国属于典型的海岛国家,近代以前曾多次被来自大陆的入侵者征服并与之不断融合,英国的统治者怀有一种“浓郁的大陆情结”。中世纪的英国长期奉行欧陆扩张政策,为争夺大陆领地而同法国展开了旷日持久的“百年战争”,最终惨败并导致国力衰弱。1485年8月,亨利七世开创了都铎王朝,在国家发展方向上发生了根本性战略转变——放弃寻求在欧陆的领土扩张,转而将战略目标指向海洋。由于实行面向海洋发展的战略,英国在地理上的优越性得以充分展现,在与其他欧洲国家的竞争中占尽优势。1588年7月,英国大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战胜了老牌殖民帝国西班牙。随后,英国通过三次英荷战争,打败了新兴的海上霸主荷兰。从17世纪中叶起至1815年滑铁卢战役止,为了争夺海上霸权和殖民地,英国以法国为主要作战对象,在欧洲、美洲、亚洲和非洲等大洲,及地中海、大西洋和印度洋等大洋,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较量。结果,占据世界工业优势和海洋之利的大不列颠取得了最后胜利,逐渐构筑起全球帝国霸业,长盛达一个多世纪。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国丧失了欧洲的领导地位。当时,英国已经衰落,但与战败的德国和在战争中国土沦陷的法国相比,依然保持着欧洲强国的地位。如果能够调整好心态,做欧洲领导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是,不论保守党还是工党的政治家都抱着“大英帝国”的幻觉不放,不甘心把英国的作用和影响局限于欧洲范围之内。借助英美特殊关系,“通过影响美国来影响世界”,是英国外交的一项重要方针。丘吉尔设计“三环外交”的初衷,就是在英国国力日渐衰落的形势下,试图通过与英美的特殊关系,与英联邦国家的历史渊源关系,以及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在国际舞台上发挥重要作用,以重温英国的大国之梦。“三环外交”本是一个十分高明的战略选择和外交方略。英国是英联邦和说英语的国家以及联合的欧洲三环中的焦点,如果处理得好,英国可以执牛耳。然而,在战后大部分时间内,英国都将维护英美特殊关系作为外交的重点,无论是在部署美国的中程导弹、美国对利比亚的“惩罚性”打击,还是里根的“星球大战”计划等问题上,英国都坚决地与美国站在一起。在新世纪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英国政府顶住国内外的强大压力,支持美国发动战争,并因此与法、德等国发生尖锐矛盾。欧洲在英国外交中处于最后的位置上。英国拒绝加入欧共体,拒绝加入欧元区,反对欧洲防务一体化Q英国与欧洲其他国家矛盾越来越深,离欧洲越来越远。可以说,在整个20世纪,英国都在全球主义和岛国、大西洋和欧洲主义、有形殖民帝国和无形贸易、军事威慑和外交影响中寻找平衡点,试图找到与英国地位相称又可以维护大英帝国体面的位置。美国前国务卿艾奇逊曾说,英国在失去帝国之后,还没有给自己找到另一个角色。也就是说,英国对国家实力和目标缺乏正确的定位。在无数次碰壁之后,英国最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迫重新回到欧洲。但是,此时的英国不仅没能领导世界,也失去了领导欧洲的地位。

事实证明,一个国家如果没有抱负,放弃了力所能及的目标,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利益,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然而,如果野心太大,确定了以现有力量无法实现的目标,将会带来严重的战略风险。越是大国,越觉得力量无穷,也越容易在无限制支出之中陷人力量透支的困境。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追求世界帝国的德国如此,战后追求世界影响的英国如此,越南战争中企图消灭共产主义的美国亦如此。

二、抢占军事技术制高点,务实发展军事力量

强大的军事力量是维护国家安全、实现国家崛起的重要保障,而抢占军事技术制高点又是增强军事力量的最有效的途径。英国一直重视发展军事技术和军事力量,这不仅为英国的崛起和称霸创造了有利条件,而且为英国在20世纪逐渐衰落以后仍能保持大国地位打下坚实的基础。

利用优越的地缘位置,全力发展海军,是英国几个世纪军事发展的重点,也是英国崛起和称霸的主要支柱。近代工商业、殖民地和海军是英国成就霸业的三大支柱。其中,海军是保护工商业和夺取殖民地的保障。从16世纪起,英国政治家就坚信:在优势海军的保护下,英国可以防范欧洲大陆国家对英国本土的侵略,保护英国战略航道,并大力从事殖民扩张。英国在亨利八世时就创立了正规海军,建造了快速灵活、最先采用侧舷炮的新型战船,并依仗这种战船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到“光辉革命”时,英国的舰船数量已仅次于法国而位居世界第二。其后,英国利用工业革命的成果,不断革新海军技术和装备,把蒸汽机运用于海军建设,用蒸汽动力取代风帆动力,带头完成从帆船舰队向蒸汽铁甲舰队的过渡。到19世纪初,英国已经建成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海军力量。英国舰船数量比排名其后的法国、俄国、西班牙三个国家的总和还要多,从而使其保持海上霸主地位长达一个多世纪。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的军备竞赛中,英国的相对实力已经下降,但英国依然遵循英国海军必须多于其他两国海军之和的“双强原则”,确保英国海军在世界上的绝对优势。强大的海军力量不仅保证了英国自由贸易政策的顺利实施,而且使英国在与其他列强的争夺和保护殖民地的较量中处于有利地位。然而,到20世纪30年代,英国的海军力量迅速被美国和其他国家超过,海上霸权地位逐步衰落。战后,英国彻底丧失了海上优势,将世界海洋霸主地位让与美国,世界由此进入美国主导的时代。历史表明,当英国牢牢掌握海洋生命线之时,其世界霸主地位稳如磐石;一旦制海权丧失,其世界霸主地位也就朝不保夕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英国优先发展空军,使其在战争中顶住了德国的进攻,避免了战败的下场。当时,英国虽然在外交上对法西斯德国采取绥靖政策,但看到德国空军的迅猛发展势头,也认识到必须加快以飞机为代表的机械化武器发展,才能不被新一轮机械化军事革命所淘汰,于是制定了优先发展空军的政策。1938年,英国空军开支首次超过了海军。英国优先发展空军的政策极富远见,如果不是空军的作战能力在战前几年急速提高,英国将很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顶住德军的轰炸,不列颠之战将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冷战期间,英国不顾美苏反对,坚决发展核力量,从而使英国在衰落之后仍能留在大国的行列。以战略核力量为代表的国家军事能力,是体现大国地位的一个重要方面。谋求和维护英国独立的核力量地位是战后英国一项长期政策。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就开始实施原子研究计划,在核裂变研究的很多方面一度领先于美国。战后,英国不顾美国的反对和封锁,继续秘密研制原子弹,并于1952年成功试爆第一颗原子弹,继美、苏之后成为第三个掌握核武器的国家。

1957年,英国又成功爆炸了第一颗氢弹。面对英国加入核俱乐部的事实,美国在恼怒之余力图将英国的核武器纯纳入自己的轨道加以控制。尽管英美之间存在特殊的关系,但英国仍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拒绝了美国的“多边核力量”计划,坚持独立发展核力量,从而使其至今仍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三、长于战略谋略,妙用制衡之术

一个国家的崛起不仅要善于运用自身的力量,不断完善和发展自己,而且要善于运用国家之间的力量关系,最大限度地抑制和削弱竞争对手。谋略本身就是战略题中应有之义,是战略选择之后战略成败的关键。巧妙运用三角关系和制衡之术,是抑制和削弱对手的最好方法。三角关系指的是敌我友三者之间互动关系。制衡之术指的是利用各种方法和手段维持有利于己的国家之间势力均衡的力量结构。英国是世界史上运用制衡之术最为成功的国家。在近代以来的几个世纪中,英国或结盟、或“孤立”、或干涉、或战争,使用各种手段,极尽纵横捭阖之能事,目的是建立并维持一个均势平衡、互相牵制的欧洲大陆,既确保自身的安全,又为面向海洋、争夺殖民地奠定基础。

把握战略上的主动权是三角关系竞争中的关键所在。掌握了战略主动,就意味着在三角关系中有较大的回旋和选择余地,意味着可以有效地牵制主要对手,以减轻自身安全威胁。近代以来,英国不仅善于在欧洲乃至世界建立均势体系,而且能够把握战略主动权,充当均势体系和大国博弈棋局的操盘手。国内外学者在研究均势战略时认为,充当均势操纵国这一角色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有相当强大的力量;二是地理位置适当,处于冲突地带的边缘;三是具有丰富的外交经验。在世界近代史中,只有英国具备了这些条件,并充分利用了这些条件,或涉足于欧洲大陆事务之中,或孤立于欧洲大陆事务之外,享有充分的行动自由和主动权。在这方面,英国积累了许多经验。

第一,善于利用和借助别国或国家集团的力量。从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来讲,英国在任何时候都只能算是个小国。借助别国力量来对付自己的主要对手,是英国崛起和称霸的主要秘诀。一是“扶弱抑强”。当欧洲各国力量失衡、出现某一突起强国或国家集团、威胁到欧洲均势时,英国通常采用支持弱国抑制强国的手段,来维持欧洲大陆力量对比的大致均等;而当欧洲大陆相对稳定、自身安全无虞时,英国便采取孤立主义,静以待变,保留再度制衡欧陆列强的自由。列宁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英国一向作较弱的强国的朋友,是为了把较强的强国削弱到不足以危害英国的程度。”正是因为把“扶弱抑强”、维持均势的原则作为其战略谋略和外交的基本手段,近代英国成功地摆平了欧洲大陆上相继出现的若干个“大国三角”,使英国始终处于欧洲力量的仲裁人的位置,成为欧洲事务的支配者。二是“狐假虎威”。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国在自身实力大为削弱的情况下,采用了跟随美国、借美国之力的办法,来对付苏联的威胁,维持欧洲的均势,并发挥其世界性的影响。凭借保持“美英特殊关系”,英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第二,不断变换盟友,保持行动自由。近代英国从不制定长远的联盟战略,它总是根据大国力量天平的摆动,利用其他欧洲列强之间的矛盾,时而把砝码加到这一边,时而加到另一边,使他们始终处于相互敌对、相互牵制的均势状态。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英国曾与法国联合打败了西班牙和荷兰;到18世纪,英国又转而联合荷兰等国对抗法国;在奥地利王位战争中,英国站到奥地利一边,反对普鲁士和法国;而在七年战争中,英国又转过来与普鲁士一起攻打奥地利和法国;19世纪中期,英国联合法国和奥斯曼帝国,通过克里米亚战争打败了势力逐渐壮大的俄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国又与法国和俄国结盟打败了主要对手德国。

第三,集中精力对付主要对手,避免多线作战。这是安全战略选择中必须坚持的主要原则。英国始终把争霸海洋的国家作为主要对手。海外扩张初期,英国将称霸海上的西班牙作为主要竞争对手。伊丽莎白女王实行联合荷兰、法国对抗西班牙的政策,摧毁了西班牙的海上优势。17世纪,“海上马车夫”荷兰取代西班牙成为海上霸主后,英国联合法国同荷兰进行了三次战争,打败了荷兰。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之后,法国拥有世界上最大舰队并称霸欧洲大陆,遂成为英国的主要对手。英国又与荷兰等国联合起来,与法国展开了近一个世纪的较量,最终打败法国,成为海上霸主并建立起日不落帝国。

第四,善于化被动为主动。大国的崛起不会一帆风顺,战略家必须有在逆境中化解危机、化被动为主动的能力。在1783年北美殖民地独立战争中,法国、西班牙和荷兰都加入反英战争,英国多面受敌。英国迅速进行战略调整:放弃重商主义,转向自由主义;海外殖民的重点不是拓展新的殖民地,而是关注海外贸易,占领那些对于确保帝国贸易通畅的基地、海岛,或者是对于工业化非常重要的原料产地与销售市场;利用法国大革命造成的国内政治动荡,组织反法联盟,再次打败法国,建立起庞大的“日不落帝国”,达到了其力量的巅峰。20世纪,面对帝国内部离心倾向的加剧,英国以退为进,通过成立自治领和英联邦的方法,保持它在联邦中的领导地位及长远的影响。用英联邦取代英帝国,摆脱原来英帝国的责任,保留原有的利益和好处,达到了维护其世界政治经济大国地位的战略目的。

四、发挥软实力的作用,提升国际影响力

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既包括由经济、科技、军事实力等所体现出来的“硬实力”,也包括以文化和价值观念、社会制度、发展模式、生活方式、意识形态等的吸引力所体现出来的“软实力”。硬实力是软实力的基础,软实力是硬实力的升华。软实力虽然没有硬实力那样具有明显和直接的力量,但更具持久的渗透力。

近代以来,英国就十分重视发挥语言、文化、价值观、政治制度、生活方式的影响力,注重国家软实力建设,借以弥补其国土小、人口少之不足。这些都是英国崛起和称霸世界的重要条件。首先,注重培养国民的民族精神和民族自豪感,增强凝聚力。大国崛起首先是民族精神的振兴。任何一个民族的发展都需要一种精神动力和支柱,没有这种精神动力,任何发展都难以持久。在资产阶级革命中,英国社会中下层人民摆脱了封建制度的桎梏,意气风发,热情蓬勃,表现出巨大的创造性。英国人形成了独有的工业民族精神,即通过勤奋实现“合理谋利”。爱国、勤奋、团结、自信和镇静成为英格兰民族的性格和素质。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的增强使早期还处于劣势的英国焕发出无穷的力量。1588年,英国凭借精神的力量和军事上的创新,最终战胜了强大的西班牙帝国,进一步激发了英国人的民族精神,为以后发展大不列颠帝国奠定了基础。其次,注重发挥语言文化在世界交流中的作用和影响。在哲学、社会科学方面,英国先后出现了洛克、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休谟、吉本、麦考莱、韦伯夫妇、汤因比等人。在文学艺术上,莎士比亚、拜伦、雪莱、狄更斯、萧伯纳等英国著名文学家、艺术家,更是妇孺皆知。牛顿去世后,英国隆重地举行国葬仪式,将他安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里一向是王公贵族的墓地,牛顿成为第一个安息在此的科学家。19世纪英国全盛时期的维多利亚女王有一句名言: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肯失去一个莎士比亚。从此话可以看出英国社会的风气和价值取向。崇尚科学文化、尊重文人蔚然成风。直到如今,虽然英国早已不再是“日不落帝国”,但英语仍风行世界,英国的语言文化继续保持着强大的磁场。

然而,英国文化传统中也包含许多根深蒂固的保守成分。门第观念、等级观念、不求变、安于现状的守成思想,阻碍了英国工业的不断更新,阻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时常使英国在面对世界性竞争对手时处于被动局面。英国的衰落与此有相当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