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逆清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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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决断

山里纳邦村的西面一向是土人的传统势力范围,这里对村里的客家人来说就是禁地。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客家人会来这里打转。

可最近这段时间,土人聚居的群落里却有些热闹。更加准确地说是那些加入了王守仁掌控的民团的土人们有些活跃,频繁地集会、讨论着什么事宜。

这些民团就是左近来土之争中土人方面的主力。这些人几乎都有着共同的特点。他们或多或少都和王守仁或者邻村的大地主们有着亲缘关系,而且亲缘大都不算太远。凭着这个,这些民团里的人虽然也是王守仁家的佃户,但地租却要比那些亲缘较远或者没有亲缘关系佃户要低,而且与东家的租佃关系更加的稳固。

比其他农民更好的生存状况再加上森严的宗族体系的震慑,就让他们成为了这里的农民中最不原意反抗王守仁们的一群人。不但不想反抗,当有外部力量想要掀翻王守仁们时,他们会反过来成为保卫当地地主士绅阶层的最中坚的力量。

像曾国藩的湘军和李鸿章的淮军最初的中坚力量就是由这样的乡土民团构成的。太平军在东征西讨的过程中手段固然残暴,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各地人们的反抗情绪。但这种以亲缘、宗族关系以及更加优越的租佃关系所维系起来的士绅——民团的武装架构才是让湘军、淮军奋勇作战、悍不惧死的最主要缘故。

现在,在没有土匪入侵、没有官府恶劣倾轧的情况下,村里的土人民团在暗中频繁集结,目标除了客家人不会再有其他。

情况无疑一目了然。

……

李云帆重操旧业当了几天侦察兵,很快就将王守仁和村子西面的情形摸得很清楚。种种信息汇总起来,王守仁这个乡绅大豪的脸孔也逐渐在李云帆面前清晰了起来。

有太多的信息让他相信,王守仁搞这次囤积居奇并不只是赚钱那么简单,很大的可能就是在针对李云帆和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产业来的。

要不然,王守仁仅仅炒作菜油就行了,何必鬼鬼祟祟地暗中聚集土人团练,他在防备或者要图谋什么?附近并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王家的势力。

当然李云帆要排除在外,李云帆很清楚他自己最近做的都是在挑战王守仁在本地权威的事情,老财主有反扑的动作再正常不过。

李云帆当然不怕王守仁,逼急了拎上枪直接将王老财搞掉就是。但李云帆不得不重视王守仁手中的那股民团的势力。打死王守仁简单,但在李云帆手中没有一支占据压倒性优势力量的情况下,如果土人的民团大肆反扑,那么山里纳邦村和左近的几个村落刚刚平静下来的局势就会一下子糜烂。

搞掉王守仁的行动是可以控制的,搞掉他之后土人民团的反应却不是李云帆可以控制的。所以在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直接搞掉王守仁都是不可取的。

李云帆总会想起以前在课本上看到的我党搞土改,打土豪、分田地,从者云云的记录。每次想到这个,李云帆总会无奈的苦笑,他也想带着广大农民兄弟一起搞掉王守仁这样的地主老财啊!

但目前的现实却并没有这样的可能!且不说搞掉王守仁那帮土人宗族和民团答不答应,单就这个行为的性质在别人看来不就和造反无疑了吗?

这个时代的农**动有他独特的复杂性,李云帆在这一点上是有足够认识的。

……

“兆丰,现在越来越多的事情表明,王守仁除了囤积居奇外还有更大的图谋,这图谋很有可能就是针对咱们的!”从外面回来,李云帆直接叫上李兆丰商议,石达开在外地采购菜油还没回来,现在身边能够商量事情的只有李兆丰。

“恩,我一开始也有这样的预感。既然如此,要不把此事告诉伯父?有家族的支援,咱们也就不用怕他王家了!”李兆丰听罢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平静得说着,看得出他从一开始就有了一个大体的判断。在李兆丰看来,背靠偌大的李家,王守仁就算势大又如何。

向另一个地主老财李宗衡寻求帮助吗?李云帆在心里暗自摇头。如果让李家的势力介入此事,那么像这样的豪门大族间的纷争到最后大多会达成妥协。

这样一来,王守仁没受到任何打击,相反还会继续猫在那里时不时地筹谋阴李云帆这边一把。而且给了李宗衡这个由头,李家也会顺势将影响力和触角扩展到老宅这边。李云帆在发展自己产业上用了李家的名头不假,但却仅此而已,他一直努力地靠自己的力量将一切搞定,就是不想让李宗衡那边有靠过来的由头。

无论如何,李云帆谋求的都是在这太平天国爆发前的四年里尽可能地迅速发展。所以无论是王守仁还是李宗衡的掣肘都会大大影响这边事业的发展速度,这都不是李云帆可以容忍的。他不想因为直接击毙王守仁而让当地的局势糜烂是不假,但他也并不想再和王守仁这个腐朽、阴险的老财主再纠缠下去。

“兆丰,你在乡里呆得时间长,把你印象中的王守仁给我说说。他王家独霸一方乡土,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

李云帆没接李兆丰的话头,就瞧见后者神色有些黯淡。李兆丰一直以来的心思李云帆都懂,这位堂弟一直努力地想弥合李云帆和李宗衡之间的关系。李兆丰对李云帆无疑很佩服,也许在他看来,以李云帆之才无疑是将来执掌偌大的李家的最好人选,和伯父修复关系无疑对堂兄还是整个家族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谁叫李云帆是个西贝货,而且压根就没想跟地主老财混到一起。

“大哥,在我看来王家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呆得太久。开枝散叶这么久,整个王氏宗族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而渗透进了这片土地的方方面面。

王家控制着大片的土地,有太多的人要靠种他们家的地来生活,有时候王家的一句话就是律法。王家的宗族还有自己的民团,有这样的民团作保,就算是知县冯大人也拿他们家无可奈何。

每年冯如丘都要下达禁止乡里械斗的禁令,但每年械斗依然。县里既没有力量阻止械斗的发生,也没有力量来整合乡里的民团势力,所以只能任由像王家这样掌控大批民团的豪绅恣意妄为。

王家还利用手中的民团和士绅的名分公然拒缴、少缴税金,而且还往往拒绝县府的摊派。王守仁又将各佃户依然上缴的税金握在手中反哺民团,而且他收各佃户的赋税本身又要比官府收的少些。这样一来,受他恩惠的人更是死心塌地地保他。

本来这样的忤逆行为应该受到严惩,但现在县府羸弱无能,冯如丘也对王守仁等毫无办法。可以这么说,在县城里是我们李家的地盘,但到了乡里就是王家的天下了。”

李兆丰见大哥并无求伯父之意,虽心里有些失落,但依旧认真地说着。他却没想到自己这番话却让对面的李云帆想起一段历史。

李云帆记得当年在《剑桥中国晚清史》上看过一段记载,讲得是由于地方政府对本地事务的不作为和无能为力,大约在1850年,被无能的地方政府激怒的广西乡绅派出一个代表团前往北京,争取到了官方对他们自己的地方防卫努力的有限支持。这样一来,广西的广大农村地区便彻底听任自流,完全不受官方的控制了。无论是征集赋税还是维持秩序,地方衙门对这两项主要任务都无法有效地执行……

看来,这段记载应该是真实的,只不过王守仁们如此的行为还没正式受到官方的许可罢了,不过这也让李云帆看到了以另外的方式打破目前这种困局的机会……

“哦?既然如此,看来我有必要去见见咱们的冯大知县了!这段时间喂他的银子也不少了,却一直没有谋面,这次我说不定要给他老人家送一份大大的投名状了!”

李云帆几番思量,终于在心里下了一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