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想都想不到的惨败,对乌曼而言,这无异是极致的屈辱。被陆羽救回一命,好不容易逃回国都乌莱优鲁,乌曼冷冷地对着为他平安归来而贺喜的陆洱骂道:
【陆洱呀!事情就照你所说的运作,然而,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看来坐了几十年的权势宝座已经让你的智慧生锈了。难道你没有更好的策略了吗?】
陆洱看似极为失望,然而他也不想辩白。
【下官的策略或没有奏效,可是,城内还有毫发无伤的士兵,如果再重新整顿败军,应该就可以与乌获对抗了。国都的城壁不是那么容易就攻得破的。】
【哼,真的是这样吗?】
乌曼的表情有怀疑,也有嘲弄。这个时候,王子的脸上和身体上所装饰的华丽宝石看在陆洱的眼里都像是膺品。
【战象部队应该是不败而且无敌的。而现在,你看吧!一头也不剩地倒在战场上,每一只象都沦为饿狼的食物了。至于国都的城壁,真的有那么可靠吗?】
【殿下……】
【总而言之,这都是你的责任。想想办法吧!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乌曼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前几天他才褒奖过陆洱的足智多谋,而现在却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怒叱着陆洱。乌曼粗暴地拖着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目送着他的背影的陆洱慢慢地转过了视线。一个年轻人跪着一只膝盖在旁边等着。
【陆羽呀!听说在战败之际,你奋勇钻进了敌人的刀下把乌曼殿下救了出来?】
【是的,义父。】
【做得好!殿下可曾对你说过感谢的话?】
【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听到陆羽的回答,陆洱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长年以来一直支撑着黑齿国的重臣,在这个时候看来显得那么地苍老。
【或许我是选错了女婿。我的智慧似乎真的生了锈了。】
【……】
陆羽没有回答。他把视线从陆洱的脸上落到地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地咬着嘴唇。
陆洱一边用一只手持着他那下巴上的胡子,一边陷入了沉思,然后用稍带犹豫的语气说道:
【陆羽,如果那个时候……】
陆洱话只说了一半,陆羽像是感到羞愧似地抬起了头。
【不,宰相阁下,请不要这样说。】
语气虽强,然而,声音中却微微带着颤动。
陆洱松开了拈着胡子的手。表情慢慢地恢复成一个冷静的政治家所应该有的样子。他毕竟是乌曼派的重镇,曾经处理过各种各样的难题。
【是啊!说了也是白说。陆羽呀!现在我们只有固守国都的城壁,击退乌获一党人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您言重了。属下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一定会为阁下尽力。】
让陆羽退下之后,陆洱传叫将军和书记官,就城内的治安、和各个地方的同伴联络等事下达命令并听取意见。这时候,一个在乌桓的病房里服侍着的侍从出现了,在陆洱的耳边耳语了一阵。
世袭宰相脸上掠过一丝掩饰也掩饰不了的惊异之色。
【什么?国王陛下恢复意识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实在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然而,老实说,陆洱却不能不感到困惑。
当黑齿国国主乌桓丧失意识期间,黑齿国已经分裂为两派了,不,其实大部份的民众都与此事没有什么关联,只有王室分裂成了两派,军队和官员出现敌对的状态,而且青丘军也在这个时候掺了一脚,情势直如火上加油一般。如果没有青丘军的话,或许乌曼王子已经完全击败了乌获王子,而平定了国内的纷乱了。如此一来,不管是乌桓是醒来还是昏睡至死都不会是问题了。
【我立刻到陛下的病房去。】
丢下这句话就要迈步走开的陆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遂停下了脚步。国王恢复意识一事应该暂时保密才对。独占秘密是掌握权力的重要条件。
【没有我的允许,这件事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如果违背我的命令,到时候你自己就要有所觉悟!】
【是、是,宰相阁下,属下会照您的命令去做,不过,属下已经通知乌曼殿下了。因为陛下本身也希望这样……】
这件事就不能怪罪下人了,再次下命令不准泄密之后,陆洱便朝着国王的病房走去。
乌桓国王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他却睁亮着眼睛,看着老朋友世袭宰相。国王看起来显得衰弱是可想而知的事,然而,陆洱在和他稍微谈过话之后,知道国王的意识出乎人意料之外地清楚。听了侍医的指示喝下了两杯加了鸡蛋的牛奶之后,国王对世袭宰相问道:
【陆洱,在我昏迷期间,外面的世界还平稳吗?】
仔细想来,这其实是一个温吞的质问。可是,嘴上可不能这样说,陆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脑袋里面则快速地转动着。如果国王健在的话,今后的事情都将改观吧?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的两个皇子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题。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是……】
当陆洱小心翼翼地选用着字眼开始回话时,病房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陆洱不禁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粗暴地撞开了门跳起来的是乌曼。
王子半像推开陆洱和侍医地靠上父王的病床。
【父王、父王,您清醒来真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啊,乌曼,你平安也让我感到高兴啊!】
乌桓瘦削的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的****之情。他孱弱地握着乌曼伸出来的手问道:
【对了,乌获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一样一天到晚跟女人鬼混?或者又跑去猎野象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就是这件事。事实上,父王……】
趁这个时候,乌曼对着病床上的父亲大肆抨击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担心国王身体状况的侍医几度想加认阻止,然而都被国王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在撒下了坏话的种子之后,乌曼沉默下来。乌桓则抚摸着自己那已全白的胡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就请父王处罚乌获那个无礼的小子吧!】
乌曼闪着精亮的眼睛,然而,国王的答覆却不那么令他欣喜。
【不过,我也得听听乌获的说词。因为他也一定有他的说法。就算要惩罚他了一定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就不公平了。】
【可、可是,父王……】
国王盯着惊慌失措的乌曼。
【怎么了?如果你没错,就没有必要惊慌了。或者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乌桓不愧是一国之王。眼见乌曼不想再作任何反驳,于是国王便开始在病床上写信给乌获。勉勉强强退出病房的乌曼和陆洱并肩在走廊上走着,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陆洱,父王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可是却显得那么疯狂。如果他听信了乌获那家伙的话立他为王太子的话,大事就不好了。】
看见王子的两眼中掠过一丝危惧的光芒,陆洱不禁责备道:
【殿下,请不要担心。正义未必就在乌获他们那一边。就像国王陛下所说的,乌曼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担心太多。】
总而言之,乌曼和陆洱目前是立于不利的状况。如果乌获现在乘胜追击,攻进国都的话,形势就越发地恶劣了。这个时候利用复苏的乌桓的权威似乎比较理想些。
乌桓的使者是在两天后出现在乌获的阵营当中。这个使者是乌获也见过的侍从,他将国王写给乌获的信送了上去。
【什么?父王恢复意识了?】
对乌获来说,这是一件太过意外的事。因为他一直深信父王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只差没有进坟墓而已。
这会不会是陷阱?会不会是了解到自己的立场已极为不利的乌曼假借父王乌桓之名,引诱乌获自投罗网的手段?这事可大意不得。
乌获虽然有这一层疑虑,但是,信上的字确实是乌桓的笔迹。
两天之间,使者在两地匆忙地来去。乌获决定到父王面前辩白,他只带着几个部下朝国都乌莱优鲁去了。
状况了急剧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连房玄明都无法预料得到的。
以房玄明的立场来看,长期的战争原本就不是所他所要的。
他们不能离开青丘太久。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春天就把后方安定下来,回到青丘城,开始准备与白虎侵略者的战争。问题就在于黑齿国都的攻防战可能要拖上一段时间,不过,这也要看乌获的才能和手腕,或许在这段期间还可能出现其他的变化。
进到国都内的乌获在王宫中和父王见面了。在一阵贺喜父王恢复健康的寒暄之后,他开始猛然地评击兄弟。
【父王,请不村想念乌曼的谗言。他趁父王卧病在床的时候,和陆洱勾结,为所欲为地操纵国政。我相信让父王喝下奇怪秘药也是乌曼的阴谋。】
乌获虽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然而内容和乌曼所说的几乎都差不多,只是人名不同而已。不久之后,乌曼也被叫来了,两人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只是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个结论。乌桓微微不悦地睨视着两个口沫横飞的王子,然后开了口说道:
【我是一个讲究智慧的人。照这种情形看来,我没有办法分辨出两个相互攻讦的儿子中哪一个才是无辜的。所以,现在只有委由神明来裁断了。】
乌曼和乌获一瞬间也忘了彼此憎恨着,不由得交换了视线。
【就藉着在神明面前决斗来决定继任者吧!】
在国王宝座左右方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的神明面前的决斗就是互相攻击的两人拿着武器决斗,胜利者就在众神的名义下获得正义名分的一种特殊审判。
【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面对面执剑相互残杀未免太残酷了。相信众神都会允许找个代理人吧?乌曼啊!乌获啊!你们就在自己的部下或朋友当中选出一个可以把自己的命运委交给他的勇者吧!胜利的一方就是黑齿的国王。】
乌桓的表情和声音中有着不容他人反驳的威严。乌曼和乌获都有一种发现父王真正一面的感觉。
但是,当这件事在事后传到青丘军阵营中时,华彦泉却发出了严厉的批评。
【黑齿的国王似乎很不喜欢由自己来担起责任哪,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结果竟然把事情推给众神去裁判。】
服侍神明的逢仪绿色的瞳孔中也闪着嘲讽的光芒。
【黑齿的众神会提拔哪个野心家呢?败北的一方果真会遵循众神的意思吗?不管如何,我们都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风桐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幸灾乐祸,然而,他对神前决斗这样的形式却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总而言之,他不认为强者获胜,胜者代表正义一事就真的能伸张正义。当风桐就这件事征询房玄明时,房玄明回答:
【神使大人说得没错。神前决斗也有其优点在。如果两军再继续冲突下去,不管哪一方获胜,都会造成许多牺牲者。但是,如果采取神前决斗的形式,死的人只有败者一个。即使是两败俱伤,最多也只死两个人。这大概是乌桓的一个苦肉决断吧?】
风桐点点头,但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如果真要在神前决斗,乌获会找谁当代理人?
被年轻的主君这么一问,房玄明用左手的大拇指指了指正在默默地擦拭着长剑的朋友。
【如果要说乌获所知道最强的勇者,那大概就是……?】
房玄明的预言说中了。不久之后,乌获王子就来到风桐的本营要求胡曌做他在神前决斗的代理人。
【我决定把黑齿国和我自己的命运全都交给胡曌大人。如果能得到首肯,我将感激不尽。】
胡曌的回答极其简短。
【真伤脑筋啊!】
一瞬间,原本露出胆怯表情的乌获两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芒。
【难道胡曌大人对决斗没有获胜的自信吗?】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好。我既然是青龙七宿,若没有神使的命令,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不能答应。事情就是这样。】
意思就是要乌获对风桐低头,请风桐帮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乌获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只好夸张地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风桐低头请求。风桐的内心有些微的犹豫,让一个男孩子去决斗没什么问题,然而胡曌……
风桐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流真……
察觉风桐想法的胡曌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代表青龙军出战的话当然自己更合适,虽然这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想法,但胡曌还是直言不讳:
【我没问题,要是以女儿身击败对方的话,想必威慑力更大。】
胡曌正式成为乌获的代理人参加决斗。
【什么?找一个青丘的将军做乌获的代理人?难道要让青丘人来决定黑齿国的命运吗?】
乌曼虽然激动异常,但是也没有任何条文规定外国人不能当决斗的代理人,然而更加令他担心的是,当日独挑象军差点将他活捉的那名勇士。
现在他得找一个可以胜过胡曌的勇者来当他的代理人才行。乌曼拼了命东想西想,好不容易他才想到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对了!解开那家伙的锁!解开黑龙的锁链。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胜得了那个叫达龙的男人。就让他当我的代理人吧!】
听到黑龙的名字时,世袭宰相陆洱似想开口反对。
但是,以陆洱个人的立场而言,他也非得让乌曼成为下一任的黑齿国王不可。在下令解开黑龙锁链的